红泥火炉，灰陶提壶，沉香木案，案上熏炉，案前玉簟。</p>
“请坐。”案后杨彪，浅青直裾，头戴缣巾，端庄又清雅，烟尘不染一笑，“闻太尉有疾，不在家中修养，怎来老夫家。”</p>
“从孔叔林处得知一些消息，我来与杨公核正。”荀柔走进门，站在席前，不与他兜圈子。</p>
杨彪抬起头，平静答道，“侍中与老夫相交泛泛。”</p>
由于屋舍建得窄小，立在门口的荀柔将他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中。</p>
这倒是当初不曾考虑到。</p>
杨彪心中掠过一丝阴影。</p>
“杨公，”荀柔彬彬有礼的冲他一点头，“杨公与我相识十余载，今日何不坦诚些。”</p>
“太尉此话，老夫不明白，”杨彪轻轻摇头。</p>
“昔年，我曾在王司徒面前起誓，此生扶汉家社稷，保证不僭越天子，不过这种立誓，对杨司空大概是无用吧？”荀柔揽据，跪坐下来。</p>
“这是当然，老夫可不像王子师耿直轻信。”杨彪含笑道。</p>
荀柔目光瞬过案上铜制的精巧博山炉，轻轻一笑，继而端正神色。</p>
他今天来并非为与杨彪辩论。</p>
杨彪想来同样明白，就是他果然辩辞犀利也没关系，因为他们本来不以辞锋论输赢。</p>
“王公之为人，忠勇正直，我一直十分钦佩，但杨公心中曲直，无论如何，恐怕难与王公相比。”</p>
杨彪呼吸猛然一急，接着又徐徐缓过来，“太尉要如此说，老夫一介乡人，又能如何？”</p>
“子曰：乡愿，德之贼也。杨公毕竟熟读圣贤书，倒也不必如此自贬。”</p>
“太尉今日来，就是为嘲弄老夫一介去官老臣？”</p>
“是我失礼。”荀柔低了低头。</p>
杨彪赢了这一轮，倒也没乘胜追击，而是揭开壶盖，看水烧得如何。</p>
杨文先表现得如此难缠，显然是早想明白，自己不会在没有实在证据前提下，将他论罪。</p>
而实际上，除了口供，对于杨彪，他们的确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他和投毒案相关。</p>
虽然他们彼此都清楚，对方了解真相，可杨彪谨慎的没有留下任何实证，而，他的身份，毕竟与其他涉案小官吏不一样。</p>
这家伙，真像乌龟一样。</p>
荀柔到此时，还真有点佩服他。</p>
不过也就到此为止。</p>
“既然孔君与杨公无关，那也就罢了，我这里有一件事，需找德祖面谈，请杨公代我书信一封与杨主簿，招他回长安来。”</p>
杨彪执着壶盖的手一抖，壶盖一偏，从提壶沿滑落下去，在炉沿上一磕，又落在地上，打碎了。</p>
“这封信，是未免德祖疑怪，不好由我来写，请杨公务必好生斟酌字句。”荀柔指尖在案上轻轻一点。</p>
杨家做了什么事，杨德祖不会不知，他如此机灵，接到信，他与杨奉在雒阳，会如何行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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