颂勤弯腰忙着拾起地上的滚珠：“我帮你捡，不许哭。”</p>
“你快点呀，都滚远了。”</p>
颂勤捡起最后一颗玻璃球，再抬头时，身后的位置空无一人。</p>
——颂勉不见了。</p>
他急忙起身四处张望，一边大声呼唤弟弟。</p>
广播声，人群吵闹声，各种声音汇聚在一起，杂乱不已。</p>
颂勤拉着附近的人一个个询问：“阿姨，有没有看着一个和我穿一样衣服的男孩？”</p>
“没有，没有，没看到。”</p>
“你自己一个人找弟弟呀，你妈妈呢？”</p>
尚且才七岁的颂勤个头才人腿高，挤在人堆里什么也看不见，他想找妈妈，可人太多了，声音很吵，急得眼睛都红了。</p>
场景定格，来到了一处筒子楼里。</p>
挂着全家福的照片被摔碎在地上，杯子书包垃圾桶全被甩在了地上，一片狼藉。</p>
女人尖厉的嚎哭声响彻屋内。</p>
林熙华仿若疯魔，精神恍惚失常，头发凌乱，发泄的在屋内摔东西。</p>
“行了——”男人怒气呵斥她，“你疯够了吗，还要疯到什么时候去！”</p>
“颂勉也是你儿子，你是不急，你就知道喝酒打牌，你关心过家里吗？”</p>
“林熙华你个疯婆子还好意思朝我吼，颂勉是不是你带出去弄丢的，自己不反省在这说我！”</p>
林熙华一把摔碎桌上的花瓶：“你要是不出去打牌，我用得着带颂勤颂勉出去买菜吗！”</p>
“摔摔摔，你接着摔。”男人一巴掌扇了过去，“败家娘们。”</p>
林熙华捂着脸摔倒在地，痛哭出声。</p>
房门推开，颂勤从里面跑了出来，努力想要扶起地上的林熙华。</p>
“妈妈你起来，不哭。”</p>
小男孩挺起稚嫩的胸脯，朝着男人大声道：“你不许欺负妈妈。”</p>
“小兔崽子敢朝着老子命令起来了。”男人啐了声，怒气冲冲摔门出去。</p>
“妈妈起来。”颂勤弯腰想要再次扶起地上的女人，他一个小孩能有什么力气，女人无动于衷。</p>
“妈妈……”</p>
林熙华披头散发，突然抬头死死盯着颂勤：“我不是叫你看好弟弟吗，你干什么去了，你干什么去了！是你弄丟了他——”</p>
说完这些，女人像是卸下了某种压在身上的重任和负担，一双手死死勒住颂勤。</p>
“都是你，是你弄丟了弟弟，是你——”</p>
颂勤被她猩红的一双眼吓得呆滞，稚嫩的身体被摇得左摇右晃：“妈妈……”</p>
“别这么叫我，不找到弟弟，我没你这个儿子。”</p>
屋内响彻着女人的叫声，小孩隐忍的啜泣。</p>
颂寻闭上眼睛，再睁开时，自己出现在楼下的职工操场上。</p>
午睡的时间，底下只有精力充沛的小孩还不愿意进屋睡觉。</p>
一群孩子手牵着手转圈，围绕中间缩在地上的男孩。</p>
“颂勤弄丟了弟弟，颂勤弄丟了弟弟，颂勤弄丟了弟弟。”</p>
“没弟弟了，颂勤没弟弟了，颂勤是克星，爸妈不喜欢，倒霉鬼，倒霉鬼。”</p>
中间的男孩死死捂着耳朵，身上的衣服脏兮兮，连哭也是忍在嗓子里，小声啜泣。</p>
颂寻倚靠在墙壁上，垂眸淡淡看着，不言不语，没有插手的意向。</p>
整个筒子楼，操场，叫嚷的小孩在他眼里渐渐变淡，破碎，最终消失。</p>
别墅重现。</p>
颂寻眼底泛着倦意，好累。</p>
他现在只想上去躺躺。</p>
刚走一步，手腕传来拉扯感。</p>
低头看去，一只手正牢牢拉住他。</p>
颂寻试着拉拽开，却没成功。</p>
谢津已经跌入梦魇幻境，没了意识，却还不忘死死拽着他，一点空隙都没留。</p>
颂寻抬头，在看见谢津眼角缓缓流淌的一道湿润后，拉拽的动作停住。</p>
遇到什么事了？还哭了。</p>
一点都不像他风格。</p>
颂寻想不出顺风顺水的谢津能有什么值得这么伤心难过的事。</p>
他缓缓抬手，指尖落在谢津眼角，轻轻擦拭。</p>
颂寻知道偷窥人隐私不好，可莫名的，他迫切从心底想知道，了解谢津正在经历什么。</p>
所以，就自私，任性一回吧。</p>
反正谢津也不会知道。</p>
颂寻指尖轻移，落在谢津眉心位置，闭上了眼睛。</p>
位于山间的小木屋，前面圈出了个院子，里面圈养着些兔子，另一边是种下的蔬菜。</p>
这是谢津所经历的幻境，可颂寻站在木屋前，看着这一片生活痕迹，却万分的熟悉。</p>
被封尘的情感被熟悉的场景唤醒，往事一一浮现。</p>
怎么会忘记呢。</p>
篱笆是谢泯花了两天时间亲手削出竹片围出来的，里面的兔子养的白白胖胖，全经谢泯一人之手。</p>
包括种的菜，眼前的木屋，全部是他的痕迹。</p>
颂寻抬手想要触碰，下一刻场景猛然一换。</p>
这是谢津的幻境，场景跟随谢津变幻。</p>
树林下，相拥的两人映入眼帘。</p>
已见老态的男人死死抱住怀里人，融入血肉般眷恋不舍，不甘，绝望，毅然决然。</p>
颂寻一眼看出那人是谁。</p>
谢泯身形仪态端正，就算年龄上来了，也没那些驼背走样，眼花迟钝的毛病。</p>
他怀里的少年被挡的严实，依稀看着还是少年模样。</p>
颂寻模糊想起这是什么时间段了。</p>
末世结束的第四十年，那是他们换的第四个地方。</p>
末世后一切重建，百废待兴，留给他们避世的地方不断压缩减少。</p>
那时的人类对残存的丧尸深恶痛绝，秉持绝不姑息，彻底清扫铲除的号召，四处清剿丧尸。</p>
谢泯总是害怕被人撞见，带着他换了无数地方，深思熟虑恨不得挖个地道躲山洞里去。</p>
他心思沉，自从四十前年那茬事后，有些话有些想法总憋在心里。</p>
他们之间的感情也变的扭曲而不正常，颂寻花时间试图改变过，但都没有用。</p>
所以那时的颂寻从不知道，谢泯身体已经出了问题。</p>
谢泯不愿意出去，不愿意冒险，他担心的事太多了，一触及有关颂寻的事便乱了分寸。</p>
等到颂寻发现时，一切都晚了。</p>
这里，是他们在这个世界待的最后一段时间。</p>
颂寻朝着中间的两人走近。</p>
以旁观视角看自己和谢泯，这种感觉说实话挺新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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