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冷言冷语,像刀一样刺在楚益湉胸口,他从未被女人如此伤害过,可越是伤害,越觉是花蕊上的舔蜜,无法停止。很快,楚益湉遵守诺言,将朝廷赏下来的药材一一拨至六疾馆保存。晚晴欣喜,好歹赏了他一个笑脸。
也因为如此,楚州城内外越来越多的难民听闻六疾馆有个女大夫,能为他们说话,便纷纷涌入馆内,一时之间,六疾馆人满为患,连廊下台阶都有人打起地铺。
庄国士兵在郑国连战三日,终于攻入城门,至宫墙下,与御林军对峙。承瑞忽而下令,命阿狐切断郑王粮草,休停战事,又遣吴学士往姜国谈判。
临行前刻,承瑞与吴学士在水榭密谈。湖面波光粼粼,垂柳倒映,一片静谧安详。承瑞立在水边,道:“郑国眼下乃瓮中捉鳖,可撇之不谈。此番派你去姜国,是以联姻为表,实则是为了让姜国出兵郑国。若是姜王提出条件,你切不可全部答应,有进有退,方不至于疑心。再者,求亲一事必须大张旗鼓。”
吴学士恭谨道:“我明白,请王上宽心。”稍停又道:“求亲一事,只怕瞒不住王后娘娘,您打算如何?”承瑞双手背在身后,望着满目湖水,金光闪入他眼中,道:“晚晴知道无妨,她日日在六疾馆与男子厮混,我都没和她计较。”
此时晚晴果是混在男人堆里,草房里躺着上百个病人,皆由她一人诊脉。江无看她实在劳累,遂道:“楚益湉那小子实在可恶,竟然把六疾馆的大夫、医女全部请去赴宴,下次最好别叫我撞见他,非得剐他的皮”音未落,听见楚益湉在身后道:“剐谁的皮呢!”
见晚晴手上、衣服上全是血渍,先往后退了半步,捂住鼻口方含糊道:“他们可不是我叫去的,今日王上召见,他们都是官吏,谁敢拦着?”
江无横眉怒眼,道:“你回来做什么?”
楚益湉哼了一声,道:“这儿是我楚益湉的地方,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两个男人一见面就要吵架,晚晴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哪有功夫理会他们,便自己端着脸盆出去换热水。
江无、楚益湉忙跟在后面,一会这个帮忙倒水,一会那个要帮忙烧火,反而弄得晚晴手忙脚乱。她生气道:“楚大人,如果你真想帮忙,就把那些白纱布洗了,别再跟着我!”
楚益湉不可置信,道:“让我堂堂楚王内侄洗那些贱民用过的纱布?你”
他话没说完,晚晴已经走开了,江无得意笑道:“洗不洗,你自己看着办。”江无随在晚晴身后,两人到药库中拿草药。四下无人,阳光淡淡的洒进屋里,扬起漫天灰尘。
江无忽道:“听人说阿狐攻破了郑国,已经兵至郑宫门下。”晚晴聚精会神的配着药方,轻轻嗯了一声,道:“郑国乃大庄囊中之物,一年前我便知晓了。”静了片刻,晚晴抱着捡好的草药锁门,转身时,听江无接着道:“庄承瑞遣了吴学士往姜国求亲。”
晚晴微微一怔,春光耀眼的照着她的周身,笼罩着似有似无的一层黄晕。她道:“求亲是他一贯的伎俩,姜王未必看不明白。在他眼里,女人只是一件工具,一统九国的工具。”
江无道:“我看得出来,他很在意你,你也很在意他。”他的手拍了拍晚晴肩膀,道:“作为清国的护卫,我比你更恨庄承瑞。作为长公主的奴才,我绝不愿你嫁给庄承瑞。”他鼻尖发酸,眼角泛起泪花,声音低了又低,几乎是从心底深处说出的话,道:“作为你的哥哥我只愿你过得快乐、幸福。我知道这世上没有人能给你快乐,除了庄承瑞。”
这些话,他早就想说了。他对她的爱,他永生永世都不会提。
晚晴呆立半响,没有说任何话,只是慢慢的走下台阶,慢慢的走进阳光之中,许久许久都失魂落魄。是的,从离开庄承瑞的第一天起,她无时无刻都在想念他。她知道恨有多深,爱就有多深。当那日树林中,看见卫子离的第一眼,她心里是欢喜的,虽然这种欢喜稍纵即逝,很快被更深的痛给掩盖。但她确实欢喜了。
收到他信件的时候,她忍不住对褆儿说:“看,这是你阿玛的笔墨。”看见那两棵柿子,她仿佛看见他在飞凰殿徘徊的情形。他还是太子时,送两位夫人去含凉殿,贬兰烬入宫为贱婢,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做给她看,她都知道。
可是,杀父之仇,破国之痛,她身为清国长公主,又如何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恩恩爱爱的和仇人生儿育女呢?她做不到,实在做不到。坐上离开大庄的水船后,她又曾回到过大庄,她乔装徘徊在城门前,足足有半月之久。但,又能如何呢?每次想起庄承瑞,她的心就像撕裂了似的,一半欢喜,一半悲恸。或许只有远离了,所有的一切才会平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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