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春的半夜犹寒,星河璀璨,寂静的青砖小巷中,笼罩着淡淡的花草香。承瑞满身的风尘仆仆,大庄的兵马一半在郑国的国土与姜国士兵血战,另一半占领了姜国京城幽州,他却在途经潮白河时,悄然渡船来到楚国,身边只有数人护卫。他立在门槛边,穿着粗布织的灰色长袍,头发拢至脑心,梳成楚国男人常有的式样。
里面没有人声,他又轻笑道:“晚晴,开门好吗?”如此低声下气,唯在晚晴面前,才肯如此。晚晴当然能听出他的声音,她怔忡的坐在床边,一只脚搭在地上,趿着一只布鞋,愣愣的望着窗上斜斜的身影。开门是很容易,但开门之后该怎么办,晚晴很犹豫。
离开大庄的日子,晚晴对承瑞的思念不比承瑞对她的少。
但恨意和痛苦,仍然会随着他面孔的浮现,而在心底里绞动。
她竭力克制着情绪,无喜无怒道:“你来做什么?”承瑞听见她的声音,心里犹如落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又好像小孩子想吃糖的愿望被全部满足了,他快乐道:“我想你,想用耳朵听见你的声音,想要眼睛看见你的模样,想要双臂拥抱住你。”
眼泪汹涌而至,滚落在颊边。晚晴道:“我从未想过你,也不想见你。你与我,已是毫无瓜葛的两个人,你做你大庄帝国的君王,我做我六疾馆的女大夫,你回去吧。”最后一句回去,眼泪已如溪水般涟涟坠落,沾湿了她的寝衣。
承瑞隔在门外呆立片刻,道:“我从大庄赶到姜国,从姜国渡河到大楚,已有四天四夜未眠。你让我看你一眼,看完我就回去。你不愿做的事,我不会强求你。晚晴,念在褆儿的份上,让我看你一眼。”屋里屋外皆静谧无声,不知过了多久,只知露水沾衣,晚晴方拉开一条门缝。原本他有无数种方法打开她的门,但哪一种他都不屑。
他深深的明白,那是一扇心门。
忽而起了风,狂猎的涌入屋中,吹起晚晴满肩的青丝。他终于咧嘴笑了,自她离开大庄,他都记不清自己何时真正笑过。他喉咙发涩,喃喃唤道:“晚晴”音未落,人已往她身上倒去。晚晴下意识的伸手接住他,但他来势凶猛,她一个趔趄,差点摔了去。
他紧紧的,用尽身心的力量抱住她。
晚晴已经抹净了泪,强捱着哀恸,道:“谁允你动手动脚?”承瑞高出晚晴许多,他躬身把脸埋进她脖颈里,一下一下的用力蹭着,竟然红了眼圈,道:“我爱你,晚晴。”他声嘶力竭,好似拼尽了所有的一切,掏心掏肺,早已身不由己。
卫子离知趣的关上门,退到阶梯外,四下环顾。
承瑞的唇齿裹着眼泪死死的吻在晚晴脖颈,他的思念比六疾馆后山喷薄的泥石流还要炙热、汹涌、吞噬一切。他没有话可以说,能够说出口的话,他都说了。那些说不出口,永远无法描画的思念,都饱含在他的吻里。除了说爱她,他不知道还有什么词语能表达自己。
他的力气足够大,大到晚晴毫无招架之力。
晚晴穿着单薄的春衫寝衣,锦扣整颗扭断,前襟撕裂,他的手糅在胸口,把她的心都揉碎了。她惶然的喘着呼吸,推攘着他,道:“承瑞,你快放开我褆儿在呢”承瑞从未将自己的这个孩子放在心上,恍惚中抬眼,看见襁褓幼儿坐在被中,却是一惊。
承瑞问:“他就是褆儿?”
他捧着她的脸,依旧不愿松手,真想把她融进自己的身体里。
晚晴低低嗯了一声,拢了拢胸口的衣裳,道:“你去抱抱他。”以为他要松手,他却又把晚晴拉近怀里,道:“我只舍不得你,只想抱你。”又道:“我在东部大草原为你皇阿玛建了一座地陵,把你的皇额娘,你的生母,还有兆佳静善,都葬在了里面。如果你想,将来我们的陵墓可以建在他们的身边”他满眼柔情的望着晚晴,摩挲着她的面颊,道:“我无法奢求你的原谅和理解,但你给我机会,让我好好弥补你,可以吗?”
褆儿还未学会说话,嘴里含含糊糊的喊着额娘,见晚晴一时没理会自己,便哇的大哭起来。晚晴推开承瑞,转身抱起褆儿,哄道:“怎么啦?乖,是不是做噩梦了?没事了,额娘在呢,额娘陪着你”在她哄着褆儿的间隙,承瑞自顾自倒在床上,望着青纱帐顶,仿佛全身的筋骨都放松了,空气里满是馨香的味道。才过一会子,便已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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