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人潮涌动,脚下烂泥翻滚,无数难民赤脚裸臂从茅屋中走出,簇拥在晚晴身侧。楚益湉跳下马,走到晚晴面前,伸手拂开侍卫,低声道:“想不到你真的是大庄王后,我原本只是揣测,原本”他顿了顿,唇角挂着一丝阴险的笑意,眼睛似毒蛇般直直瞅着晚晴,继续道:“如果你答应嫁给我,我愿意为你休了夫人,保你一世安稳。”
晚晴高高的昂着头,比以往更有威严,眉目间透着凤仪天下的气势。她道:“你保我一世安稳?我连庄后的位置都可弃之不顾,你以为,我会要你的一世安稳?”
她越是桀骜,楚益湉越觉迷人。
楚益湉心似刀绞,又痛又恨,他伸手扼住晚晴脖颈,紧紧的,好像要掐死她。他满脸涨红,龇牙咧嘴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如果我得不到你,你就得死!”
晚晴的喉咙里像是塞了一块木炭,火辣辣的发疼,她强忍着眼泪,怒目而视,丝毫不肯退让。她道:“你算什么东西?!我宁死不会嫁给你!”楚益湉如发疯的狮子,脸上青筋直迸,手腕的力道也渐渐收紧。楚王高高立着,道:“益湉,你在做什么?”
楚益湉嘶声道:“我要杀了她”音才落,刀光一闪,江无从天而降,拿着劈柴的斧子狠狠砍在楚益湉右臂,热血伴随着楚益湉撕心裂肺的喊叫喷薄而出,周围的侍卫一时愣住,晚晴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就挤进人群中,往后山狂奔。
六疾馆顿时混乱成一锅粥,江无被侍卫围攻,卫子离欲要施手相救,却听江无道:“不必管我,去保护王后!”他的话所有人都听见了,晨字辈的孩子们猛然醒悟,一个个推着攘着,从地上抓起一把把的烂泥往侍卫身上扔,又大喊:“他们要杀女大夫,他们要杀女大夫!”
大块头、和小虎子本就唯晚晴马首是瞻,未入六疾馆之前,都是村里的地痞流氓,如今见晚晴有难,都捋起袖子起哄,围住楚王的队伍,使劲儿捣乱。楚王见人人都拥护庄后,怒发冲冠,喝道:“通通给我让开,谁敢阻拦,杀无赦!”
士兵们听从君令,从腰间抽出利剑,一步一步往前,一剑一剑的杀去。手无寸铁的难民们哪有抵挡之力,只见六疾馆血流成河,士兵们已成群的冲往后山。
晚晴跑得很快,她近两年事必躬亲,反而练就了好身体。她知道有一条山路可以直接通往轱辘村,轱辘村她认识的人很多,可以去蒋员外府上借一匹马,然后去令令家接褆儿。她如此琢磨着,没敢走正道,专挑荆棘无路的地方钻。脖子手臂被刮伤了,她不觉得痛。衣服刮破了,她懒于理会。甚至连鞋子掉了,她都毫不知情。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下山去轱辘村,借一匹马,回令令家接褆儿只要离开了泗川,坐上潮白河的船,无论去哪,都有她的容身之地。她如此想着念着,浑身都充满了力量。
卫子离没想到晚晴能跑得如此的快,一眨眼的功夫,连影子都没有了。他一共带了十个暗卫,一个留在令令家保护褆儿,其他九个人兵分三路,往树林中追寻。楚王的人也很快涌入了树林,四处充满了肃杀之气,每个人的眼中都是血光。
午后暴雨,好似要掩埋所有腌臜的一切,令人无处可躲,无处可避。晚晴沿着下坡的路连滚带爬,她不敢有一丝的懈怠,唯恐楚王会先找到褆儿。大雨淋透了她的衣裙,荆棘割伤了她的面颊,她的两只鞋子都掉了,细腻洁白的脚踝血痕累累。每次喘息不过,在树木浓密处稍作歇憩时,她都深觉自己快要支撑不住了。可是一想到褆儿,她可亲可爱的褆儿,她就忍不住流泪,连痛觉也失去了,累也失去了,浑身都像麻木了似的,一味的直往前冲。
轱辘村的村民都极为敬重晚晴,还未至蒋员外家,便有牵马的茶房老板驻足问:“这不是女大夫吗?怎会如此狼狈?”此时雨已停歇,阴云散尽,露出碧蓝纯净的天空。晚晴哆嗦着从怀里取出一只戒指,乃当日在清国时,承瑞送她的戒指。这戒指原本是一对,她一只,承瑞一只。离开大庄时,晚晴心死,曾欲赠给帮助自己的村妇,但村妇婉拒。从此,晚晴走南闯北,即便最为艰苦之时,都没想过把戒指拿去换钱。
她把戒指塞进茶房老板手中,道:“我要买你的马!”
未等茶房老板反应,她已翻身爬上马背,扯起缰绳,道:“今日你助我,将来我必百倍还你。”她夹紧马肚,疾驰而去。茶房老板知道晚晴为人,又看了看手中的戒指,愣愣发痴。旁边有路人问:“女大夫怎么了?一副急匆匆模样?”
茶房老板气急败坏道:“她说要买我的马,我还没答应呢,她就骑跑了!”
路人若有所思,道:“许是当真有难处,以女大夫的品性,平素连帮穷人看病都常常不收钱银,自己还倒贴药材,无论如何也不至于抢走你的马。”
茶房老板攒着掌心的戒指,又望了望晚晴奔去的方向,道:“也是,前头我孙子夜半大病一场,下着大雪寻女大夫上门瞧病,她没有半句推辞,赶到我家后,折腾至五更天也只收了我三个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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