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着,晶莹的目光看看我,相距咫尺,我们愣住了,我深深陷入这似曾相识的际遇黯然无语,云心没有追问,沉默刺穿了寂静的山野,世界也跟着沉寂下来,直到我们抵达一线天尽头的深渊,那悬空的独步崖从陡壁边缘伸出去,直直地插进对面苍白的迷雾深处,看不清它是伸向险境还是坦途,但我们得有一个人先过去。
“云心,我……”
“我先过,”云心不理会,伸出一只脚试试独步崖没有积雪的干燥石面,“桥面滚热,难怪没有雪水。”
“让我来吧!”我想抢在前面,可是他已经上去了。如果我再上去,这唯一可以通行的桥就会断裂坍塌,把我俩带下这深渊底里。只好退回来将身子紧倚悬壁,一手紧扣突出的石块俯瞰那悬崖深处,胆怯惶恐。云心却没事儿似的,身轻如燕地行走在毫无防护、窄得只放得下一只脚板的独步崖上。
“别往下看,”我提醒他。
“注意你自己就好,听见我喊了你才上来,否则我们都要随独步崖坠下这无底的渊瘴,”云心说着,身影已经隐没在雾色中了。
“云心,你还好吗?”我一遍遍地喊,声音在天色渐渐暗淡的浓雾中回旋,尔后沉入死寂,他始终没有回应,茫茫荒野,即便有落日的余晖,也被周围的山崖挡去,只有雪明映照着孤零零的石桥。云心掉下了山谷,我哀痛不已,心如刀绞,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来,泪就翻上了眼帘。
悲痛逃不出茫茫雪野,却击打着那恍如昨日的过去,和云心同行的点点滴滴在脑中浮现。我抹着泪,一步一步试着踏上滚热的独步崖,边往前慢慢挪动脚步,边寻找云心掉落的蛛丝马迹——他肯定掉落下去,否则我上来,桥早就坍塌了,但看不到他,桥面下只有雾海翻腾。再往前走,一阵阵美妙的歌声穿透包裹得更为严实的雾色,轻盈空灵、悠扬婉转,尔后变成无尽的光芒掠过心灵,把我从悲痛的萎靡中牵引出来,“云心在唱歌?”但我从来不曾听他有过美妙的音喉,更不会如此哼唱。
“不,这声音似曾相识,绝对不是云心的,我在哪儿听过?”我自言自语,突然想起那原是鹿蜀的叫声,正如竖亥法师所言,它真能把人从死亡的忧郁深谷唤醒,然后指引飞升到无尽的清明。我精神振奋,心中的恐惧消失殆尽,云雾逐渐稀薄,景致变得清晰明朗,一个足有五人高的绒毛怪物出现在眼前,已经离独步崖的终点只有二三十米。云心背临深渊,蹲坐在独步崖尽头的悬崖边上,他和怪物相隔不到百米,正沉醉于怪物哼唱出的靡靡之音。我着急地下到独步崖尽头他和怪物所在的坪地,坪地前临我们已经跨过的深渊,背靠高矗的山岩,石梯附着岩壁向右斜斜上升,消失在视力范围之外,离一幅断裂的铁链不远,巨兽鸣叫着坐在这窄石梯前,刚好堵满梯子的入口。
我捱到云心身后,试着拍打他的肩膀,云心猛然惊醒,转头看着我长长地舒了口气:“谢天谢地,你终于没听我喊就过来了,没傻傻地一直等。这独步崖到晚上会因寒冷而结冰,桥面太滑,你踩不上去,过不来。而我也在这面还未呼喊你,就被这庞然怪物的叫声催眠,无法动弹了,等不到天明日出它重新变热,我们两人在半夜就会被这渊瘴里升腾的寒气冻死。”他闪烁着双眼打量我还有泪痕的脸,惊喜地问:“你哭了?是怪我过了石桥没叫你吗?”
“怎么会怪你呢?看你好好的,我高兴都来不及,”我笑起来。
“那你……”
“以为你跌下了万丈深渊,”我拉紧他的手,“我很害怕,怕我没有勇气跟着你的脚步上桥;怕我们就算过来了也再回不到、回不到家乡;害怕从此后和她天各一方,冥水之别就真成了永别,”我低下头不敢看云心未曾胆怯过的笑容,“看到你在,我也就不怕了。”
“其实在独步崖那面,我也害怕踏上石桥,但终究是过来了,我们也还好好的,”云心伸出温热的手为我拭干脸颊余留的泪痕:“快振作起来,想想怎么对付这只善灵吧!别看它是世间最善良的动物,可紧守在这一人挡关万夫莫开的梯子入口不容人靠近,怎么过去?善灵从来不受引诱,不怕威吓,你要和它来硬的,哪怕伤痕累累它也会越战越勇。除非你把它杀死,但谁要这样做,谁的生命就会和它的死亡一起终结。”
“这就是善灵啊?叫声听起来像鹿蜀,”我看着它如雪的厚厚绒毛。
“善灵孟极是鹿蜀的师父,鹿蜀跟它学叫声,却没有达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境地,无法那么快催眠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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