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面面相觑,对于此间的情况其实也不敢僭越隐瞒。
可上报决定做出之前,谁都想要再行挣扎一二,以图将此事的影响消弭至最小。
若只是想要母亲在旁的话
情急之下,忽而有人出声,“以主子衣物盖在小公主身上,不知可否”
当次日的顺天门晨鼓响起,将武媚娘自立政殿带回安仁殿之时,她便看到候在此地的宫人各有一番疲态,活像是经历了一番兵荒马乱的阵仗。
更让她感到意外的是,作为混乱中心的主角,她那个刚到两月大的女儿,正睡在殿中那架卧床之上。
她的周围堆着一圈被褥,还加上了两件她的衣物,睡得那叫一个昏天黑地。
再怎么见多识广,也真没见过这等场面。
而作为这出大戏的主角,武清月着实是累惨了。
婴儿的体力不佳,她还愣是强撑着精神,让自己保持了大半夜的清醒。
只要有人尝试将已经“入睡”的婴孩从卧床上抱起,放回到那婴儿小床之上,便会再度听到那令人提心吊胆的哭声。
哪怕有母亲的衣衫在侧也于事无补。
经过了两次失败的尝试后,便再无人敢做出惊扰举动了。
所幸她这一番哭闹并未影响身体,经由医官的一番查验,也没瞧出什么不妥来,让她们得以将此事留待昭仪归来再行禀报。
“还能有这等奇事”武媚娘狐疑地坐在了女儿的身边,见酣睡之中的婴儿并未因为宫人所说的大哭出岔子,反因熟睡显出面色红润的样子,心中刚悬起的石头这才重新落了地。
但这等不知是认床还是认人的举动,又让她颇觉无奈。
殿内众人已焦虑一夜了,她连忙摆手让人各去休息,甚至还安抚了两句。
且不说此事的责任本就不在这些宫人,就是按照她往日做派,也绝不可能对她们做出什么责备来。
武清月也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才做出了这冒险一试的举动。
所幸,冒险归冒险,这第一步已是成功走出了。
而第二步,就容易得多了。
只希望,她这耍无赖一般的举动,能先为她迎来几天的缓冲时间。
“所以,最后你将自己那张床送与阿菟了”李治听得武媚娘说起这三日间安仁殿内的闹剧,不由觉得有趣。
因婴儿不可见风,加之近来事务繁多,李治未有亲自往后宫走动的机会,他便并未看到女儿到底是如何哭闹的。
可听媚娘所说,这副模样还真对得起给她取的那乳名。
汉唐之间,婴孩多有乳名,待得一二岁后再起大名。乳名多不显贵,以图养活。便如李治这位当今天子,昔年的乳名就叫雉奴。算起来阿菟乃是乳虎,还比之雉奴这称呼威风些。
虎儿咆哮,可不就是个闹腾样子。
武媚娘应道,“确然如此。您说是不是怪有趣的,我本以为这是婴孩恋母,想要同我亲近,便于昨夜留下陪她。却不料,她还是要睡到我那张卧床之上才得安眠,一将她抱回小床上便哭闹不止。”
“见她着实喜欢,我与她戏言,不如那大床归她所有。哪知这话一出,她何止是不哭了,还笑得正欢。故而我今日再将她留于卧床之上,着人看管,若有不妥便即刻来报,以眼下情形来看,大抵是哄住了。”
从感业寺到重归于宫闱,饶是武媚娘目标明确,这先后几无间隙地诞下皇子李弘与小公主,对身体的负累也着实不小。李弘的病体更是令她对小公主多有担心,生怕再出一个病号。
好在,能用挪移位置解决的问题,便不算是个问题,总算能少几分牵挂负累。
她调侃道“许是小床睡得不舒坦吧。既是陛下的女儿,有这等豪气也属寻常。”
李治闻言失笑,“好一个豪气既负担得起这任性,便由着她好了。小床”
他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说道“的确是不太舒坦的。”
武媚娘敏锐意识到,这话中口吻与前半句分明不同。
只因在此刻,他说的话尚在与女儿有关的闲事上,思绪却已回到了面前。
若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已是转回了面前桌案,落在了近前的烛台之上,似是在望着火光怔怔出神。
因桌案上还堆垒着不少奏表,就更像是意有所指。
武媚娘看得分明,那份放在最上头的,正是一封出自长孙无忌之手的公文。
这并不是一封很难回复的公文,却让李治看了不短的时间,也让同在此地的武媚娘,感到了一阵风雨将至的气息。
哪怕她并不知道这封公文之中具体写了些什么,也能猜出个大概。
长孙无忌越发像他名字所说的那样“横行无忌”了。
李治脸上的笑容淡去了不少,“媚娘,你看,连婴孩也知道要住个宽敞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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