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欢的构想中,冶炼金银铜铁,私铸钱币,釜底抽薪计划,操练一支秘密力量等,没有海量的资金支撑是不可能的。同时,仅凭一己之力,同样不可能干成这几件大事。唯一的办法就是动员娄家的势力和身边交好的兄弟共同参与。
政治这东西,说到底还是建立在经济基础之上的。有了钱,政治才有玩头。不引人注意的商业贸易,就是不错的选择。自己这边以产品和技术入股,借助各家已经铺开的网络和政治势力,迅速整合成一个强大的商业联盟。利用大魏混乱的金融体系,一举掌控怀朔镇周边的经济命脉,于无声处听惊雷。
高欢把股份制贸易商行的架构解说清楚之后,兄弟几个眼放金光,跃跃欲试。接下来讨论的主要是股权结构,要吸收哪些人进来。
高欢说:“如果兄弟们在大方向上没意见,我就说说我的想法,你们看这样操作行不行。我、安盛、遵业、百年都有军职在身,直接抛头露面不合适。阿贵和宁世精通商贾之道,就由他俩出面筹备,包括以后的组织经营。我们这些人提供帮助,各人根据实际情况,能帮多少是多少。你们看这样行吗?”
厍狄盛说:“阿欢想的很在理,我没意见。”
韩轨和司马子如也表示同意。刘贵和窦泰想了想,也肯定了高欢的想法。
高欢接着说:“我们这个贸易商行,有别于当下所有的商行运作模式。暂时不经营市面上已有的货物,只卖我们自己的产品。商业网点也不要铺得太大,就局限在三镇二州内。产品方面由我来提供。你们首先要做的是,把家里的匠户全部召集起来交给我。第二就是准备启动资金。”
就在兄弟几个压低声音热烈讨论的当口,一直说话声量比较大的一个雅间里,似是说到什么有趣的事,连续几次次传出哄堂大笑。高欢他们很烦躁这些旁若无人的嘈杂,几次想出去阻止,终是忍了下来。
却不料,有人比他们更生气,一个不耐烦地声音制止道:“欸,我说,你们能不能小点声!影响别人用餐知道吗?”
“关你屁事!嫌吵到外面吃沙子去!”雅间里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很是肆无忌惮。
“叫你声音小点,听不懂人话咋地。”
“你算老几,滚你娘的蛋!”
“吃马粪了吧,嘴咋这么臭,会不会说人话?”
“曹尼玛比,你才不会说人话,滚!”
稀里哗啦一阵乱响过后,那位出面制止嘈杂的汉子,被里面的人一脚踹出雅间,骨碌碌的滚在大厅的地面上。随即,雅间里走出一位敞胸露怀的虬髯大汉,手里拿着一根羊棒骨大口大口的啃食着。从态势上来看,踹飞那位管闲事汉子的一脚,非他莫属。很显然,他意犹未尽,正一步步朝那倒地的汉子走去。
摔倒在地上的那位看上去并未受伤。他一个驴打滚翻身起来,眼里的怒火化为杀人戾气。从身高上看,他比那虬髯客矮了一头。从身法上看,他也是个练家子,并非普通弱鸡。
二人站定在大厅中央。虬髯客丢掉羊棒骨,脏兮兮的大手从大嘴唇上抹过后,说:“哪来的二寡逼,找死也不挑个日子,冲撞了爷的好事,现在就要你的命!”
对面的精壮汉子也非等闲之辈。眼见对方比他高出一头,立刻拔出腰间的匕首,亮出一个漂亮的防守式,嘴上也不认输:“就凭你这头野猪,也想伤爷一根毛,做梦!”
说时迟那时快,二人就在大厅中央的空地上打将起来。虬髯客拳头硬,但身子笨重。精壮男个子矮,但身法灵活。五六个回合下来,双方谁也没沾着谁。
两人搞出这么大动静,所有食客都被惊动了,纷纷走出雅间向二位围拢过来。五个如花似玉的歌姬,被吓得花容失色,慌慌张张抱着乐器离开乐台。但终是忍不住好奇,退到安全距离后,躲在食客中跟着看热闹。闷骚男最喜欢男男女女挤在一起时下手了。如此,五个花枝招展的歌姬便免不了被油腻男人乘机揩油。
酒楼的小厮慌慌张张去找看场子的管事劝架。食客们看热闹不嫌事大,叫好声、惋惜声,此起彼伏。
说话间,劝架的管事来了。许是这样的场面见惯了的,他大大咧咧的走到二人中间,向双方各自拱手,平淡的说:“两位请息怒,有话好好说,不要伤了和气。”
“你算老几?”那虬髯客不给酒楼管事面子。
被客人辱骂,那管事不急不恼的说道:“我不是老几,我是和顺酒楼的护院统领。你们各让一步,梁子就此揭过,意下如何?”
“滚开!”虬髯客呵斥道。
管事依然不急不恼,向门口招了招手。只听哗啦啦一阵响声过后,十几个手持利刃的护院虎视眈眈的围将过来。只等一声令下,随时准备砍人。阵仗摆好后,管事的口气变得不阴不阳的说:“在下的职责就是专管闹事的不法之徒。两位好好用餐,便是和顺酒楼的客人。若是存心找茬,就别怪某不给情面。”
虬髯客虎眼一瞪,恨声说道:“你待怎样?”
管事说:“不怎么样,轻则打将出去,重则留下性命。”
虬髯客说:“就凭你?”
“非也非也。和顺酒楼是谁家产业,想必二位也知道。凭你们的实力,自己掂量掂量,有多大把握抗住和顺的报复?”管事说。
听到管事的威胁,人群中两拨人同时发声。
“拔速,算了吧,就给和顺这个面子。”一位二十上下,内穿白色襦衫,外罩淡青色褶服,头戴金冠的白面青年说道。
另一拨人中一位长身少年也说:“根太哥,咱们继续吃酒。”
这边的华服青年向管事的拱手以礼说:“在下沃野镇贾智,给和顺酒楼添麻烦了。有什么破损的物件,我陪便是。”
那边长身少年也抱拳拱手道:“在下武川镇宇文泰,请这位管事清点一下破损的桌椅板凳,待会儿结账时,一并赔偿尔等。”
双方说完,各自回到雅间。管事也没再说什么,招呼歌姬继续演奏。让跑堂的小二收拾凌乱,恭请食客继续安心用餐,然后领着看场的十几个护院退出大厅。
回到雅间,沃野那位拔速说:“二少爷无须担心,在下没有受伤。”
那边厢,虬髯汉子说:“黑獭,你小子总是胆小怕事。”
宇文泰温和的笑笑说:“根太哥,我不是胆小怕事。孟子曰: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打架也要占个理字。吾等说话大声,吵了邻近,本就不占理。出门在外,您又对酒楼管事出言不逊,树敌太多。地利人和都不在我们这边,这架不打已经输了三分。若哥哥心里不爽,盯住沃野那几个杂皮,到了城外在干他们亦不晚。”
听宇文泰说的有些道理,怀里搂着两个陪酒女郎的根贺说:“大兄,听黑獭的吧。”
高欢的注意力大多集中在管事身上,对他不急不恼的样子颇感兴趣。心说这人有点意思,便好奇的问司马子如:“这管事什么来头?”
司马子如像看怪物一样看着高欢说:“他你都忘了?这是你当队主时的属下,穆狄穆老二啊!真想不起来?草,你这失忆症可真是够绝的,纯粹一张白纸,毛没一根儿。”
“穆狄穆老二?没印象。”高欢呢喃了一句又坐回原处,几人重新开始喝酒谈事。
高欢刚才只顾喝酒了,胃里热辣辣的不舒服,便低头吃菜,可脑海里忽闪忽闪的,总有一种特别重要的念头急切想从里面蹦出来的感觉,好像与刚才发生冲突的两拨人有关。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随口问同样吃菜的司马子如道:“那两拨人当中有没有你认识的?”
司马子如正啃着一块牛骨头,嘟嘟囔囔的说:“没有。”
“刚才武川那个瘦马料条的小子说他叫什么?”高欢问。
“宇文泰,沃野那位叫贾智。有兴趣?”司马子如不以为然的说。
听清楚宇文泰三个字,再与武川镇联系起来,一个重要的名字,尤其是对他高欢来说特别重要的名字呼之欲出。突然,他脑海中“轰隆”一声巨响,像被天打雷劈了一样,一个名字从额头蹦了出来。
宇文泰,字黑獭,匈奴别种,杰出的军事家、改革家、统帅,西魏的实际掌权者,亦是北周政权的奠基者,史称周文帝。卧槽,真的是这位大神啊!
真实的宇文泰原来长这样?这张大驴脸,看上去比自己还要长上那么几分。一双别针一样细长的眼睛,闪烁出来的是冷然镇定的光芒。鼻梁窄细,高耸直通印堂。瘦长的身材,正处在拔高阶段。如果没记错,他应该比高欢小十岁,今年十四岁。看不出来啊,这相貌长得有点着急。不仅是相貌着急,心性也成熟的不像个少年人。老话说得好:从小看大,三岁至老。孩提时的表现,往往能看出一个人一生的成就。这宇文泰,临危不乱,沉稳果决,难怪历史上能有那么大的政治成就。现在看来,此子还真不是池中之物。
还有那位贾智,字显智。他爹贾道监现在应该就在沃野镇担任军司马一职,妥妥的二号首长。他哥贾显度,现在当在薄骨律镇任别将,政治成就最高达到北魏宰相。史书记载,贾智和高欢是奔走之友。如此说来,他俩的相熟应该是之后的日子,至少现在不认识。
宇文泰啊宇文泰,老高要不要现在就杀了你,以绝后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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