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欢老怀大慰的接过酒碗,按照游牧民族的礼节,用无名指蘸酒,敬天、敬地、敬祖先,然后畅快的一饮而尽。别看这个小小的举动,瞬间拉近了他与蠕蠕人心理上的距离。他把酒碗递还给阿伊尔,忽听她浓情蜜意,用略带怪异口音的汉语说:“阿欢哥哥,您也唱一曲,好吗?”
高欢差点被这一声含糖量极高的“阿欢哥哥”叫的酥软在地上。太甜了!老夫的心脏实在受不了了!刚刚凭着毅力强强稳定下来的情绪,被这小精灵一撩拨,又高昂的一塌糊涂了。
“是啊是啊,请阿欢哥哥也唱一曲吧。”九名少女唧唧喳喳的应和道。
几位首领也纷纷说:“贺六浑·高,唱一个,我们喝五碗。”
厍狄盛和司马子如只听过高欢说书讲故事,还从来没有听他唱过歌。听众人邀请,也跟着起哄,要高欢来一首助兴的酒歌。
斛律苜蓿见高欢想推辞,便趴在他耳边,暧昧的说了一句只有他俩人才能听到的话:“唱一首,今晚嫂子陪你睡。”说完,一双大眼睛波光粼粼的看着一脸惊恐万状,表情像被鬼卡住咽喉一样的高欢发笑,而且笑得诡异。
高欢偷偷看了一眼厍狄盛,见他恍若未知,这才放下心来。再看斛律苜蓿这位敕勒大洋马,还在对他挤眉弄眼,不得不答应唱一首。
唱什么呢?就来首《鸿雁》吧。这是他上辈子百听不厌、百唱不厌的歌。于是,他示意十位女孩子入座。回忆了一下歌词,微闭着眼睛,仿佛回到千年以后。
当他唱完第一段歌词,伴奏的乐手也找好了音准,明白了旋律,音乐随之响起。与此同时,阿依尔古丽也款款起身,随着音乐翩翩起舞。这妮子,真的是上天赐下的草原精灵!
鸿雁天空上,对对排成行,江水长,秋草黄,草原上琴声忧伤。
鸿雁向南方,飞过芦苇荡,天苍茫,雁何往,心中是北方家乡。
鸿雁北归还,带上我的思念,歌声远,琴声颤,草原上春意暖。
鸿雁向苍天,天空有多遥远,酒喝干,再斟满,今夜不醉不还。
酒喝干,再斟满,今夜不醉不还。
高欢的嗓音本就浑厚低沉,他又刻意进行了沙哑的技术处理,一首《鸿雁》唱完,毡帐里居然出现了片刻的安静。他自己也沉浸在对另一个世界的思念中。正因为回想起过往的岁月,回想起上辈子的点点滴滴,他的情绪才有些萧索,眼神才有些迷茫,歌声才那么深情,那么忧伤,那么绕梁三匝,回味无穷。
他的歌声,不仅感染了自己,也感染了在场的所有人。事实上,在场的每一位都有背井离乡的经历,生活苦难的悲伤。两位首领和他们的子女、族人,现在还处在生死存亡的边缘。厍狄盛的妻子斛律苜蓿是敕勒人,在鲜卑人和蠕蠕人面前,他们同样是被奴役的民族。厍狄盛的四位侍妾也都来自悲苦的家庭,命运不言而喻。如果这些人当中还有人心情不错的话,那只有厍狄盛和司马子如了。
阿依尔古丽一双明眸像是蓄满了氤氲水雾,看向高欢的眼神真的是饱含浓情蜜意。如果说先前那些变化多端的表情是为了部落的生存装出来的,此刻的她,是发自内心对眼前这个英俊潇洒的男人生出了好奇心。
眼下,阿哈、啊嘎(哥哥、姐姐)和族人还处在危险当中。已经逃出魔掌的族人,寄人篱下也就算了,而且身无分文。这些天,阿布(爸爸)将部落面临的生死抉择和下一步打算,全部向她分说清楚,反复陈述利害,希望她能为了部落渡过眼前的难关,做出牺牲。
少女的梦,是粉色的梦。残酷的现实,让她不得不放弃梦想,选择牺牲。
放下少女的矜持,承担起拯救族人的重任。为此,她精心打扮,毅然决然的跟着父亲来到军马场主人的大帐。她想好了,为了阿布、为了阿哈、啊嘎和更多的族人,即便前面是刀山火海,她也会毫不犹豫的跳下去。即便阿布将她送给一位牛面人身的男人,她也要睁着眼睛嫁给他。
可真正进入毡帐之后,她发现这个男人,不仅不是牛面人身的怪物,也不是色令智昏的臭男人。而是一位身材挺拔,英气逼人的青年才俊。他看向所有女孩子的眼神是纯净的,平等的,甚至有那么一点点的怜惜。
自己的容貌身材自己当然知道,所有目睹过自己真容的男性,有几个不是火辣辣的,恨不能一口将自己吞得毛都不剩?然而,当自己在他面前现出真容时,他同样惊得差点掉了下巴。只是,他的眼神不是那种雄性的亵渎,而是惊若仙女般的欣赏;不是贪婪的占有欲望,而是视若珍宝般的珍惜;不是对待侍寝女仆的轻蔑,而是对身边情人的爱怜。他的表情,还有那么一点点的腼腆。明明喜欢看自己,却故意回避自己的眼波。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正当阿依尔古丽心潮起伏的不能自已的时候,忽听斛律苜蓿第一个带头鼓掌。接着,众人都从歌声营造的忧伤氛围中清醒过来,对高欢的深情歌唱报以热烈的掌声。这是由衷的赞叹,绝不是敷衍的应酬。特别是斛律苜蓿,当着众人的面,眼泪汪汪的来到高欢面前,挺着雄伟的胸部把高欢搂进怀里,并在他脸颊上来了一个响亮的亲吻。她是被这首略带忧伤的歌声感染了,歌声勾起了她某些回忆。
……
夜静了,老狗的吠叫声不是草原上唯一的声源。因为司马子如和侍寝女奴浪叫声同样刺耳。
夜深了,毡帐里,油灯下,看着熟睡中的英俊面庞,阿依尔古丽的心情无比的复杂。
刚刚返回家准备洗漱的阿依尔古丽,忽然听见阿布的叫门声。
“阿布,有事吗?”阿依尔古丽问。
秃鹿贵伐小声说:“阿依尔,我的女儿,你怎么不留在贺六浑的毡帐?”
阿依尔古丽不明白阿布为何这么问,小声回答道:“是他让我们回来的!”
秃鹿贵伐说:“他让回来你就回来?你已经是他的人了,送出去的礼物可以收回来吗?阿依尔,我的宝贝女儿,阿布知道你委屈。可为了你生死不明的阿哈、阿嘎,为了整个部落的生存,只能委屈你了。现在是最危险的时候,我们手里没有其他保障,只有你们十个女孩子才能为部落换得一线生机。如果那贺六浑翻脸不认账,我们立刻就会成为无圈的羔羊,丧家的猎犬。”
“为什么?”阿依尔古丽没听明白。
“因为我们身处魏国,连命都不是我们自己的。他们若想杀害我们,理由都不用找。”
“他为什么要杀我们?”阿依尔古丽认为,已成事实的结果不能反悔。
“要想知道他为什么可能反悔,首先必须知道他为什么要救我们。这个问题阿布一直没有想清楚,所以才不得不委屈我的宝贝女儿。”秃鹿贵伐到目前为止依然一头雾水,确实不明白高欢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中午刚一见面,他就感觉这个年轻人沉稳有度,不疾不徐。自己这个部落首领根本不在他眼里。不是小觑轻视,而是焦点根本不在自己身上。当自己提出要将阿依尔送给他做侍妾,他并不愿意接受。这说明什么?说明他的帮助,另有目的。那么他真正目的是什么?老秃鹿一下午百思不得其解。
种种迹象证明,他的目的确实不在女人身上。如果今晚不将生米煮成熟饭,明日酒醒之后他反悔了,不愿意出兵帮助自己救人,一切都完了。毕竟出兵救人会有死伤,没有更大的利益诱惑,他凭什么要这么做?
阿依尔古丽必须立刻马上返回去,把生米煮成熟饭。即便他不认账,自己也算做过最大的努力了,听天由命吧。
就这样,阿依尔古丽沐浴更衣,香喷喷的处子之身,着一身白衣白靴白斗篷,灵狐一样钻进高欢的毡包。摇曳的灯光下,映入眼帘的是睡的像条老狼似的高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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