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中红衣许鼍龙“哼,什么风?自然是冤风。”吴大富冷哼一声,他脸色铁青,配上这口气,尤为骇人。青年愣了下,起身笑道:“吴大人莫不是在说笑?秀川县在县令与吴大人的治理之下,吏治清明,百姓安康,何来冤风?”吴大富看向青年觉得有些眼熟,又看了看,这才想起来:“哦?原来是河事所的孙少吏啊!”秀川县名曰秀川,便是因为县内河流多,水事多。故此,秀川县特别设“水事所”,后改为“河事所”乃是一个不入流中不入流的小部门。河事所有一总吏,三个少吏,附近有河流的村子各有一个帮闲,一般都是有经验懂水性的木匠担任。河事所内说的是管理水事,实际上就是记录河流情况,对桥修补修补,别看叫的好听,其实就是个水工。不过,即便权利不大,干的也是辛苦活,但毕竟是朝廷部门,端的也是铁饭碗,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其中油水非常可观,所以普通百姓中眼馋这个位置的还真不少。因此,这河事所的位置也被父子传承起来。能当上少吏的就拼命把自己儿子拉到帮闲,能当上总吏就把儿子拉到少吏,然后想办法多活几年,好将来把总吏位置传给自己儿子。吴大富眼前这青年就是河事所前不久才来衙门报道过的新晋少吏,名叫孙平水。一般能当上少吏的少说也是四十多岁的老木匠,这孙平水能二十啷当岁就跳过帮闲直接当上少吏,还是因为他爹是总吏给他开了后门。原本孙平水是县学学生,想着是考取功名光宗耀祖,谁承想他压根不是那块料,所以眼看着考功名没有希望,他爹孙林连忙趁着自己有权利的时候,把他给拉上了少吏的位置。一个萝卜一个坑,本来这个坑空出来是有别的等着的,但因为孙林是总吏,他刻意卡着人家就上不去。孙林会做人,懂规矩,为了儿子上下打点一番,要顶个位置并不难。不过一个不入流的小吏,孙平水还是县学学生,加上孙林也算有点苦劳,所以衙门就给了这个面子,让孙平水顶了上来。孙平水连忙拱手道:“不敢不敢,学生见过吴大人,学生曾有幸听过大人授课,对大人人品以及才华极为折服。大人若是不嫌弃,直呼学生字“安桥”便是给了学生天大的面子。”伸手不打笑脸人,但在仙人交代的事情面前,别说区区一个不入流河事所少吏,就算是县令……的亲儿子,这个面子也不给。吴大富冷着脸说道:“叙旧的话还是等本官处理完了案子再说,况且……本官还不记得与你有旧。”吴大富说着朝着棺材走去,正午出丧,无一人挂白,且还是这般安静,加上这些人心虚的表现,吴大富要是看不出有问题,他就有问题了。孙平水愣了下,他没想到吴大富竟然这么不给面子,这般赤裸裸打脸,让他顿觉脸上火辣辣的有些尊严扫地。但看到吴大富朝着棺材走去,孙平水又连忙上前,挡在吴大富面前。压下心中怒火,孙平水赔着笑脸拱手道:“吴大人,此地真无案子发生……”吴大富沉声说道:“有无案子,何时是你这河事所少吏说了算?有知情人秘密告知本官,下柳村有人命案发生。”“这棺中是何人?你挡着本官作甚?”面皮抽了抽,孙平水的脸色也不好看了,但他知晓此事不是和吴大富闹掰的时候。“大人,学生挡着您是怕您过了病气,染了晦气。”孙平水说道:“实不相瞒,棺内乃是突染恶疾抱病而亡的内子。未免病邪之气扩散,正要趁着正午阳光毒辣之时下葬,不成想竟引来了大人。不知是那个多嘴的乱说,折腾大人白跑一趟。”吴大富抬眼看向孙平水,一个为官多年,断案无数的官场老油条,一个则是初出茅庐,少不更事的富农二代,孰高孰低还用得着比较?孙平水哪里是吴大富的对手,他坚持不到三个呼吸便已冷汗连连败下阵来。吴大富伸手推开浑身僵硬的孙平水,朝着棺材走去,一边走一边说:“何人报案,本官应当不必跟你交代。你说棺中是你亡妻?”“少年夫妻,如胶似漆,正是恩爱之时,怎么你妻子病故,你连半分伤心都无?”走到棺材边,吴大富一眼就看出这是一口最廉价的小薄棺。看着薄厚不过半指,用的还是最便宜的松木。松木质地松软,不能承重,还极容易开裂,别说寿材,就连凳子都没人做,一般都是当柴火烧。孙林做了十多年的河事所总吏,攒下来的家业比起一般的富户都不逞多让,单看孙平水身上华丽的衣裳便可见一斑。这一副棺材,怕是连孙平水的衣服零头都不如,怎么会给自己媳妇用这种棺材?而且……吴大富看了一眼,这棺材漆面也不对,谁家年轻亡妇的棺材用暗红色?孙平水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他还是下意识往前挪,想要挡在吴大富面前。“大人,死的是学生的结发妻子,学生怎么可能不伤心?”孙平水狡辩道:“只是……只是学生仰慕大人……不想在大人面前失礼,所以这才强行收敛悲伤之意。”“呵呵……”吴大富冷笑一声:“所以你不仅收敛的悲伤情绪,还脸上挂着笑脸相迎?你这养气功夫,倒是比县令大人还好呢!”“来人,将这怪异薄棺抬进去,本官要验尸。”吴大富突然爆喝一声,吓得孙平水一个激灵差点蹦起来。听到这话,孙平水急忙上前。“大人,吴大人不能开棺……”嘭……孙平水走的着急,一脚踹在棺材上。本来这棺材就没放好,是摔下来的,孙平水这一脚直接将棺材踢的猛地一晃。咚咚……棺材中发出细微的碰撞声音,别人或许没听到,但一心注意棺材的吴大富却是听到了。怎么回事?怎么会有这般撞击声响?莫非尸首分离?吴大富心中猜测,他正要在说话,忽的有听见棺中发出微弱的“哼唧”声音。“住口,不得喧哗!”吴大富暴怒呵斥了还在滔滔不绝的孙平水,他一声喊吓得众人下意识的屏气凝神。棺中也安静了些许,似是也被吴大富的吼声吓到。“注意听……”吴大富声音刚落,棺中就发出细碎的声响。哇……哇……哇……“哭声?”吴大富看向随从。随从瞪大了眼睛,补充道:“婴儿的哭声……”孙平水也愣了,他瞪大了眼睛,脸色惨白。“怎么可能?她都死了快一天了……肚子也才堪堪八个月……怎么可能生了?”孙平水下意识的嘟囔出来。吴大富怒视孙平水:“孙平水,你好歹毒的心,竟连一个婴儿都不放过?”“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这棺材打开。”吴大富看向那几个抬棺材的人。他们闻言连忙往后面缩身:“河神……河神爷爷的新夫人,不能动……”“你说什么?”吴大富一把抓住那惊慌之下无意说话的抬棺人,怒声质问。孙平水回过神来,脸色狰狞的呵斥道:“李二狗,你闭嘴,休得胡言!”“说……你敢有所隐瞒,本官先砍你的脑袋。”吴大富脸色狰狞,疾言厉色,配上他那黑青的眼眶,让那本就心神不稳的抬棺人直接白眼一番昏死过去。本来这些人就是孙平水忽悠来帮忙的,根本不是专业做这个的,所以胆子都不大,哪里经得起这接连惊吓。吴大富见状,只得丢下这人,扭头怒视孙平水:“孙平水,本官真是小看你了。”“来人,将这些人压下去,分开审问,谁不说实话,或者谁最后才说,就把谁打入死牢,秋后问斩。”吴大富呵斥一声,接着又对那些愣神的捕快呵斥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把棺材打开,救孩子!”“不能开!”孙平水连忙喊道:“大人不能开棺,不然你会害死我们所以人!就算棺材里有孩子,那也是不足月的棺材子,他根本活不下来……”吴大富怒道:“你给老子滚一边,一会再找你算这命案。你不心疼你自己的儿子,本官心疼自己治下的子民。开棺……”看到吴大富急了,几个胆大的衙役连忙上前,拔刀就要砍开棺材。吴大富见状连忙呵斥:“孩子还活着,别用刀。”那捕快只能放下刀,拿起锄头,插入缝隙刚要用力起开棺材钉,谁承想根本不需用力棺材跟纸一样,他们轻轻一撕就开了。棺材打开,就见到一身红色嫁衣的女尸。女尸肚子隆起,大腿地方的裙摆鼓动,正是那边有细碎无力的哭声。“大人?”众人不知所措的看向吴大富。吴大富连忙说道:“快去找稳婆……不,去找个妇人过来把孩子就出来……”就算死了,毕竟是也个女子,孩子所在位置尴尬,他们这些都是男人,不好动手。吴大富声音刚落,忽的平地起风,大风吹着尘土一下子就迷了在场所有人的眼睛。众人捂着眼睛,泪流不止。“哪里来的怪风?”吴大富心惊。“完了,完了,一定是那位生气了……”孙平水脖子上青筋暴起的喊道:“吴大富,你闯下大祸了,就因为你多管闲事,这下子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他一张口,尘土连带着一旁的干枯狗屎一下子全被大风吹进他嘴巴里面。无人注意到,大风之中,棺中裙摆之下,宽阔的亵裤之下钻出来一个红彤彤,还沾染了脏污的小婴儿。大风来得快,去得也快,众人还未来得及找地方躲避,大风就已经过去了。哇哇哇……吴大富听到哭声响亮,低头一看,就看到那婴儿已经钻出来了就趴在棺材后面,在他母亲的脚边哭泣。此时,衙役也已经从旁边硬拖着一个妇人过来。吴大富让妇人把孩子抱走处理一下,妇人哪里敢碰棺材子,她畏缩不敢上前。妇人说道:“大人,这是棺材子,很邪门的,不能碰,谁碰谁就会倒霉。”吴大富眼睛一横:“你不照顾他,本官让你现在就倒霉。”真当他是什么大善人不成,一个两个都敢跟他讨价还价了,若非顾忌仙人在场,他早发飙了。“哎!大人,还是民妇来吧!”正在僵持中,孙家院内走出来一个老妇人,她手里拿着小毯子。“娘!不能动他,您忘了河神了……这会害死好多人……”被衙役压着的孙平水见到老妇人要伸手,急赤白脸的喊了一句。老妇人看了自己儿子一眼,手上动作不停,用小毯子抱住小小孩子,抱在怀中,这才说道:“天塌了自有高个子顶着,既然大人来了,儿你索性和大人实话实说,别为了你那所谓面子,硬撑着坏了事。”“咱没有那个大贵的命,就得认,别为了当那什么大官的白日梦毁了现在。”老妇人说着抱着孩子回身走去。吴大富也不阻拦,此地已经被衙役包围,别说一个老妇人,就算是个壮汉也别想逃出去。衙役将棺材重新抬进了孙家的院子,吴大富命令一个随从骑他的马回去找仵作过来验尸,这才在院中坐下。吴大富看向跪在一旁神色很不服气的孙平水,开口道:“孙平水,你是现在在这里说,还是拖着等到了衙门,在本官大刑伺候之下再说?”“本官看,你娘就比你有脑子,她刚才的话,你最好还是在心里想一想。”虽然没看到仙人身影,但吴大富觉得仙人就在这里,只是他们看不到而已,刚才那一阵大风必定就是仙人所为,是在帮助他们,所以他是想在这里弄清楚缘由。万一真的涉及什么妖怪鬼神,也好有依仗,免得他们处理不了。孙平水冷哼一声:“告诉你又如何?你吴大人的威风也只能对我们手无寸铁的普通百姓耍一耍,难道你吴大人还敢跟妖怪……河神去斗一下吗?”“实话告诉你,我一切都是为了救人,为了好几个村子村民的安危着想,这才牺牲了自己妻子,结果现在全被你毁了,白费了我的一番苦心。”孙平水没有秀才的才气,却有读书人的傲气,他竟还瞧不起武夫出身的吴大富。“欠欠的,你是缺了打啊!”吴大富呵道:“来人,只要不影响他说话,随便打。”惯的你,说话这么讨厌,连个功名都没,谁给的底气敢这么嚣张?真以为自己不能打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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