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放一组是最晚回来的，在距离开船时间还有半个小时，才看到他们一个小组三人匆忙赶上船。我与艾米莉此时已经休息得差不多，换上衣服站在栏杆处俯看雅加达港口了。他大约是看到了悠闲惬意的样子，竟然朝我们摆了一下手。艾米莉一缩头道：“回来得早，会不会被他认为是没认真工作？”“放心好了，当头儿的哪有那么小心眼。”我安慰她道。当天晚上出港以后，我们就被苏放集中在会议室开了会。在会议现场，我才知道这一次能跟出来的没一个吃闲饭的，相较起来，我与艾米莉自以为很周全的汇报资料，显得寒碜许多。苏放听完各组的汇报以后，看向我了问：“你觉得怎么样？”我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我能觉得怎么样？我觉得每个人做的报告材料都比我的详实很多，原来想做好一件事，并不是说说表完决心以后就能做到的。“这一次咱们每个小组都是带过新航线考察的老人，唯一一组新人是艾丽和艾米莉，所以我安排他们两人负责距离港口最近的城市。一是因为我们比较了解这些城市的情况，二是让她们熟悉一下工作流程。下一个到达港巴厘岛，到之前调整一下工作小组的分配，艾米莉调到赵连那一组，你负责带一下新人。艾丽调到和我一组，再从我的小组中分两个出去。”苏放表面没表现出什么，淡定的重新划分的工作小组，给我留了那么一小点儿面子。其实这点在子，还真的不如不留。会散以后，大家都收拾东西回自己的房间，明天下午就到巴厘岛了，我们每个人都累得够呛，想尽快回去休息。相信大家出来旅游时也会有同感，一到晚上累得四肢不想动。我们与旅游不一样，心理不一样，是带着工作去陌生的地方。我刚站起来，一直坐着没动的苏放叫住我道：“艾丽，咱们俩还要商量一下明天的工作安排。”我只得留下来，艾米莉给了我一个同情的眼神，转身离开了，出门以后还不忘帮我们俩带上会议室的门。这举动，简直是多此一举。“怎么？我看你有点不太高兴？”他看到我坐得距离他很远，问道。“也不是，觉得自己有点丢脸。”我老实说。“我能带出来的人，除了你们公司的那三个人，都是嘴巴严实，肯埋头干活的人，不会胡说乱道。你在我这里丢点面子，总比以后什么都不懂丢到外面的好。”苏放说到这里，把大家交上来的资料往我这边推了一下，“把这些抱回去，明天下船以前记牢背熟，至少要知道每个小城的特点，进出关手续办理流程，船只进港流程，还有货币兑换，每个城市都有什么特色美食之类。”“这么多？”我看着他推过来的那个小山。我们虽然在这里停得时间不长，但是因为分工明确，详细调查到的城市有七所，每一所城市都差不多写了十多页的资料，他竟然要我全部记下来！“怎么？没信心了？”他挑眉冷声问。“我试试。”我说。“试试，如果你只是抱着试的态度，那不必了，你可以在下一个港口下船，订机票回去，直接向总部申请不参加这次行动了。”苏放在没外人的时候，竟然对我格外严厉起来。我被他的话噎得说不出来，使劲儿压了压自己的脾气，看着他再次开口：“我尽量！”“尽量？”他冷笑，“明天靠岸以前告诉我只记住了三个？还是两个？”我的火气腾一下冒了出来：“好，我保证全部记下来总行了吧！”“好，记得你说过的话。”他竟然在我发脾气以后，笑了，然后亲自抱着东西放到我跟前，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辛苦了，明天见。”然后人家大爷就这么走了！明亮的会议室里只剩下我一个人，还有那一摞巨高的资料，完全记下来，真的需要不止一个晚上，一个白天的时间。可是想到自己刚才在苏放面前的表现，还在在全体项目组成员面前的丢丑的样子，我咬牙翻开了第一本。最初并没有用真心在看，看的时候带着些许怒气，和对苏放的埋怨，又不是明天就要出总结，我回去以后再看也是可以的吧！偏偏逼我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记住，简直有点欺负人！不过说出去的话，总要尽力完成。看到第二个小组的报告时，我已经完全被自己刚才的想法羞愧了。刚才在会上他们所汇报的只是简略说一下，而真正写出来的东西，远比说的要多。每个城市都有那些吸引人的丛林项目，穿越项目，当地哪些村子是比较有特色的，哪片区域的古建筑物保存得比较完整，当地人的生活习惯，宗教信仰，饮食习惯……每一样都详细得不得了，中间还有配图，都是这两天拍的照片，手工艺品的价格，甚至哪些店铺可以合作……我越看越汗颜。和这些报告比起来，我和艾米莉做的那一份简直就像小孩子的简笔画，也太简了点儿。这一看我就没停住，一头扎了进去。会议室有纸有笔，我一边看一边划着一些自己以后需要注意的地方，直看到眼睛发花，才觉得周围似乎不只是灯光了，抬头一看，橘红色的太阳正在玻璃窗外，在大海上露出半个脸，我才一眨眼的功夫，它就奋力一跳跃上海平面，以肉眼看得到的速度迅速上升。我竟然看到天亮了！看了看剩下来的几份，我自己去休息室冲了一杯咖啡，倚着玻璃窗休息了一会儿眼睛，然后回到桌子前继续。等我完全看完的时候，才觉得肚子里咕咕乱叫。我抬手看了看时间，上午十点。从晚上十点到今天早上十点，整整十二个小时才仅仅是看了一遍，远远没达到苏放所说的完全记下来的程度。我心里有点着急了。就在此时，会议室的门被人推开，我抬眼望过去，正是苏放。他手里拿着一袋子早餐，同时还有热气腾腾牛奶，一并放到我面前，淡淡地问：“一晚上没睡？”“嗯，这么多，如果睡了我就只能在下一个港口下船了。”我闷声应着。肚子被食物的香味勾引，咕咕叫了起来。也顾不是与苏放计较，从里面拿出热乎乎的三明治狠狠咬了一口，再配上一口热气腾腾的甜牛奶，真是从头发丝到脚趾头都放松了下来。“不错，还算勉强有点潜力。”他翻着桌子上的报告，看到了我做标记的部分，抬头问我，“做过标记的，还有印象吗？”这一刻他的表情就像政治老师，一脸公式化的笑来检查学生背书背得怎么样了。“基本上都有点印象，还没有完全记下来。”我不想在他面前示弱，却不得不示弱。不过我觉得我已经很努力了，而且效率很高。要是我把这股劲儿用在高考上，清华北大都是信手拈来的事儿了。“你觉得你记得不错了？一晚上就这点成果！”苏放瞬间又变脸了。我确实觉得自己做得不错了，抬头望着他，把最后一口吃的塞到嘴里问：“如果你能用一晚上全部记下来，我就会花两个晚上背下来！”“好。”他合上那些材料，随手抽出一本递到我手里说，“随便问吧。”我没搞明白他是想干什么，他看着我呆头呆脑的样子叹了一口气说：“说你笨，你还不承认。我都说了，你可以随便问，只是哪个城市我记错了记混了，从今以后再也不说你。”“好，说话别后悔。”我马上反应过来。我绝对不相信他昨天草草翻了几眼就能记下来，除非他昨天晚上是扫描仪附体。这一次我不把这巴掌打到他脸上，我不姓刘！我把他递过来的扔到一边，又从中间抽了一本，随便一个城市，开口就问。让我目瞪口呆的是，他竟然说得头头是道。虽然没有报告上写得详细，但重点都说了出来。我不相信他有这样的记忆力，又抽了其中一本再问，更让我惊讶。连续试了五本以后，我服了！“你怎么做到的？”我看着犹如看着神童。“用这里，上心记。”他坐在桌子上，指了指自己的脑子。上午明亮的阳光从他背后的玻璃窗照进来，让他周身都有一种熠熠生辉的感觉，我有点不得不相信，不得不佩服。“如果你能继续聪明下去，你也有机会学到这种记忆方式。这是在牌桌上记牌练出来的，不管桌上一共用了几副牌，只要有人出牌，我就要记得剩下还有多少牌，多少个方片五，多少个桃心八。”他说得极其轻松，嘴角上还挂着浅笑。大概我的表现太过呆若木鸡，他伸过手在我脸上轻轻拍了一下说：“是不是有点崇拜我了？”“才没有。”我回过神来忙说，差一点被这家伙调（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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