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氏士兵开始攻城之际,傅容当机立断,决定让城中的百姓们带着粮食迁移到秋明山上去暂避战乱。他未与任何人商量此事,而是简短而有力地吩咐了下去,甚至在守城士兵本就已经一个当做两个使的时候,仍旧拨出了一队人马帮着城中的百姓搬运必要物什。
傅柏年与钱世忠对望了一眼,心里大概能猜出傅容的打算,并无任何反对意见。考虑到眼下城内的局势,也并无更好的办法了。
魏楚生却坐不住了,问道,“小傅将军这是要弃城吗?”
傅容并不看着魏楚生,一双眼睛只盯着城下日夜不休挖掘隧道的月氏士兵,“这是迟早的事情。”
魏楚生见傅容说得这样轻巧,气上心头,“城在人在,城毁人亡,小傅将军你岂可……”
魏楚生激动得连话也说不周全了。
萧墨迟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傅容深深地看了一眼魏楚生,这人一副书生脾性还是要改一改才好。萧墨迟这番话正说到他的心坎上去了,希望这个人能好好地理解一番。
不想魏楚生却几乎跳脚起来,“既要弃城,那何不干脆将城池拱手让给那个强盗呢?”
傅容懒怠与这个死脑筋外加实心眼的书生解释下去,只朝着傅柏年吩咐道,“傅参将,由你去督促百姓们,动作一定要快,照月氏士兵这个速度,只怕撑不了几日。”
傅柏年说道,“是。”
傅容想了想又继续说道,“军营中无关人员也尽早迁移到秋明山上去。”他边说着边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魏楚生。
魏楚生甚是敏感,自然没有错过傅容的目光,面红耳赤地说道,“我绝不会离开尧曲城的。
”
傅容的耐性也被耗尽了,说道,“哦,你这是要与尧曲城共存亡吗?”
魏楚生留下“当然”两个字便愤愤地离开了。
一直一言不发的钱世忠叹口气,朝着傅容拜了拜说道,“年轻人不懂事,给将军你添麻烦了。”
傅容无奈地摇摇头,转而对萧墨迟说道,“得空你劝劝他。”
萧墨迟点点头,但随即又说道,“人各有志。魏兄他也并没有错处。”
傅容细想了想倒也真是,倘若自己不曾经历那过往的种种,也不曾有这一年半载的戍边经历,或许自己会像这魏楚生一个样,牛脾气、认死理,不知进退。可这个萧墨迟明明与自己年纪相仿,倒尽是在这些紧要关头上很是看得开,也真是令人诧异。
小傅将军在尧曲城内威信颇高。所以,城内的百姓们听闻了小傅将军的吩咐后,虽是有所疑惑,但还是收拾了些必需品,跟着士兵们纷纷撤上了秋明山。就连城中的几个大户人家,稍稍迟疑了一阵子后,也还是依言收拾了东西上山去了。
傅容对此甚是满意。以尧曲城城墙的抵挡之力,月氏士兵迟早会大举攻进城内;而想以这些微薄的兵力对抗月氏士兵简直是异想天开。所以,得暂且避开月氏士兵的锋芒,撤上秋明山上,占据有利位置,等援军到来之后,再做反击也不迟。可是听着阿尔阔话里的意思,援军好似也已经出了问题。但是他现在已经无暇考虑这些了,他所要考虑的是如何才能最大限度地保护尧曲城百姓们和士兵们的安全。
江浙总督彭晟、川陕总督季年若在接到了圣旨之后便马不停蹄地急行军,争取能早日赶到边关与尧曲城内的守军来个里应外合,全歼月氏士兵。
季年若的驻军距离边关并不十分远,只两三天的行程,先发部队便已经靠近了铜官镇。他们还未曾与铜官镇的守军取得联系便遭到了一支来历不明的小股部队的袭击。
他们人数只得一二百十来人,但全都骑着马匹,行进速度好似闪电一样,让人应接不暇。他们不管不顾地冲进了先发部队之中,冲散了士兵不说,甚至劫走了部分粮食。这先发部队多是步兵,自然无法与这股骑兵相抗衡,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耀武扬威地劫走了粮食。尔后,这先发部队便好似再无宁日,不时地有人前来骚扰,使得他们的神经绷得紧紧的,不敢有一丝松懈。季年若看在眼里也是急在心里,大战还未开始,士兵们的神经便已经拧成了一股弦,稍有不慎,便会军心散乱、功亏一篑。可他却无计可施,只能任由粮食被抢,士兵们生出怯心……
这些时不时地骚扰援军前进的小股骑兵自然是阿尔阔的手下。这些沙盗们一直过的是刀头上饮血的日子,烧杀抢掠已是家常便饭,所以此刻面对大庆朝的正规军也并无一丝一毫的怯色。更何况,这帮沙盗横行边关多年,这一阵子却在大庆朝手上连连栽了跟头,正是憋着一腔怨气没处发泄的时候。阿尔阔吩咐他们利用自身精良的骑术和对地形的熟悉骚扰庆军,阻拦他们汇合,以分散大庆朝的兵力,减轻他们对月氏士兵的威胁。至于他们劫来的粮食则源源不断地送到了月氏士兵安营扎寨的地方。大庆朝的将领们若是得知此事,只怕任谁也要被气得吐血,竟然用大庆朝的粮食去养着与大庆朝为敌的月氏士兵,可气,可气!
阿尔阔对自己手下的成果分外满意,“好!好!好!”
一名手下将腰刀插回原处后,略想了想对阿尔阔说道,“首领,当真要这样不计前嫌地帮助他吗?”
阿尔阔眯着双眼看了看他。这名手下是自己的叔叔发动政变那一日跟着自己从月氏王宫里逃出来的,所以对月氏的现任大王一直颇有微词。
阿尔阔收回了目光,想起了死里逃生的那一日,淡淡地说道,“他答应我事成之后可以将父汗的尸骨还给我。”
“可是……”这名手下在阿尔阔羽翼渐丰的时候一直劝阿尔阔去夺回王位,甚至暗中与支持前太子的朝臣联络上了。阿尔阔对此心知肚明,但是也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多问。他虽无心再去抢回王位,但是此举若能让王位上的那个人感到不舒服,倒也不是件坏事。
这么些年过去了,阿尔阔心满意足地当着自己的沙盗头头,而那个人则风生水起地做着月氏的王,彼此井水不犯河水。可前不久,月氏王宫里却突然来了人,在茫茫大漠之中找到了阿尔阔,并交给了他一封书信。那个人在书信上竟恬不知耻地邀他一道抗击大庆。
阿尔阔看完书信后,将来人凶了一顿,也不答复便遣走了他。那人为着自己的雄图大业竟然连他手下这几千号出生入死的兄弟也惦记上了,怎能让他不生气?但是,他心里对此却并非不动心。他还是太子的时候,每日里便听着父汗说起他要亲征大庆的梦想。可这梦想,最后却被自己亲叔叔的刀刃屠戮了个一干二净。父汗……他一定死不瞑目。
那晚,王宫里上了灯之后,阿尔阔带着自己的手下,风风火火地闯进了王宫。王宫中的不少侍卫仍旧认得这个前太子,一时间竟也无人敢阻拦他。
阿尔阔顺利地进了王宫,那人正在用膳。阿尔阔解下沙刀,哐啷一声搁在饭桌上。陪侍的宫女吓得面如土色,那人却镇静依旧,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后,说道,“你来了?”
阿尔阔见桌上另有一副碗筷,便冷笑着问道,“你知道我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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