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嘉没料到她额娘还会有这种背后询问她行为的动作,她觉得吧,这事儿天衣无缝,看啊,本来就是么,我一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就是这么一多嘴。谁能想到,我是穿来的、压根就不是真萝莉?这一切看起来就像是巧合,不是么?
她认为,干掉了外来份子,凭家里那几个在西鲁特氏手底下讨生活的姨娘,应该不至于有什么风浪的。根据评估,三个姨娘跟四个菟丝一样的女人,就宅斗来说,完全不是一个重量级的——就吸引男人目光来说,后者明显优于前者。
多好啊,她额娘也能省心了,省得碍眼堵心,孕妇心情不好可是会影响胎儿健康的。哪里知道她额娘比她想象中精明得多了。
再者,淑嘉也有一点内疚,不管之前怎么厌恶,看到那双畸形的脚之后,她心里也不好过。婉柔也忒惨了点儿,欺负残疾人士的内疚油然而生。尤其是,石文炳受了刺激之后,明确表示不要让这四个在眼前伺候了,理由是:为了胎儿好。
据《周礼》还是什么礼上说的,孕妇怀孕的时候,要看长得端正的人,坐相也要端正,要吃端正的食物,听正经音乐……这几位长得还行,但是身体有‘残疾’,不够正,直接打发去后台做针线了。
居然用这种借口?淑嘉认为,如果自己掰歪了女四书,也可以理解为是被这位歪掰经典的阿玛给带坏的。
其他三个么,还凑合,婉柔本是收了房的,现在这样……不上不下的,够她难过的了。对这几个人现在的下场,淑嘉又略有不安,情绪有点低落。也所以,这一天都有点不在状态,直白地说,就是整个人都在想着心事,因而显得很呆。
傍晚陪西鲁特氏去散步,被西鲁特氏猛然问起:“怎么想起带你阿玛去看他房里人了?”淑嘉想,她当时脸上的表情完全展露了内心。
因为西鲁特氏接着说:“我知道你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有些事儿,你还是知道了比不知道得好。原想着你再大一点儿再跟你说的,如今看来,说说也不算早。”
接着,西鲁特氏以过来人的身份、在娘家十几年的观察、近二十年的实战经验,深入浅出地分析了淑嘉的行为。非常明确地指出,淑嘉的办法,见效快,但是手太狠了,非常地没有可持续性。
然后西鲁特氏含蓄地提出了问题,再来下一个,你也这么干?淑嘉眨眨眼:“阿玛往后见到小脚女人还敢……么?”西鲁特氏无语半晌,然后一指头戳到了她的额头上:“要不是小脚的呢?来一个收拾一个?还要不要名声了?就算拼着不要名声了,又收拾得过来了?”
善妒可不是什么好名声,七出之条。不想跟你较真儿就罢了,一旦看烦了,那就是现成的罪名。淑嘉的脸也变得严肃了起来,算起来吧,她额娘都快能娶儿媳妇抱孙子了,可她阿玛还在壮年不是?以后这种事儿要是多了起来,还真是个麻烦。
那要怎么办呢?她翻烂了《女四书》也没找着如何处置小老婆的具体案例或者是行之有效的操作方法,越发确定了《女四书》的性质,并且自发理解为: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全看心情以及有效程度。
西鲁特氏笑了:“这有什么难的?”把自己打造成一个贤良淑德的好妻子,形象要美好得所有人都知道,当然必须要让你丈夫也知道。然后,你说什么,也不会有人怀疑,都认为你是对的,至少出发点是好的。这样你也就能得到更多的尊重。
淑嘉想了很久,直到脚都站酸了,总结如下:要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把握住舆论的走向。以及,争是不争,不争是争——小动作不可以过多,这样会被人发觉,也会显得器量狭窄。而且,西鲁特氏也不赞成淑嘉赤膊上阵亲自去收拾石文炳的通房,哪家小姐有这样做的?有份显得没有品位。
为此,西鲁特氏拿自己的战绩作为教材——
本朝制度,官员不得嫖-妓,沿着从明代来的规定,敢那啥啥了,轻了革职,重了永不叙用。当然啦,一般呢,大家对于这种男人都会犯的错误是会存着包容之心的。但是,很多事情就坏在这个但是上了。
不管明也好清也罢,党争是个不可回避的问题。这风流罪过,说大不大,说小吧它也不小。法律明文规定着呢,你说,在朝堂上,他们抱成一团儿,想抓个小辫子实在是太难,生活作风一旦有问题,管直就是大好的把柄往手里送,不用都对不起自己。
所以这条法律,执行得还算给力,把大好的国家栋梁往bl的道路上推得越行越远。
哦,扯远了,扯回来。如果有不bl,但是又嘴馋的呢?当官的一条好处是,有权。有权就有人要求,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那有求于人就要有礼相送。就有人赎买些,嗯,漂亮的,嗯,从事某种职业的女子相送。赎买了,就不算是妓,那……对吧?
这被ko掉的俩,就属于这种。
当然,这些淑嘉并不知道。
西鲁特氏心里不舒服,倒也接受了石文炳又有看上的女人的事实,不管怎么说吧,弄到家里来,在自己的手掌心里,总比石文炳在外面安了外宅,完全脱离了掌握要好得多。(淑嘉:我记下这一条了。)
西鲁特氏根本就没把这几个黄毛丫头看在眼里,就像公认的那样,新人来了,完全对她构不成任何威胁。但也不可能把什么底细都不知道的人都接纳了下来,她家内宅里还有儿女呢,受了不好的影响怎么办?
所以,在淑嘉动脑筋让她家萝莉间谍去刺探情报的当口,西鲁特氏直截了当地把跟着石文炳出门的小厮给拎了过来。
于是,在淑嘉动用她辛苦挑选来的萝莉小间谍红袖去打听消息,结果什么有用的都没打听到的时候,西鲁特氏直接利用当家主母的特权,把跟着石文炳出门的人给拎了来。跟石文炳出门也有轮班的,这天休息的小厮只好过来跟太太汇报。
小厮好冤枉,他家老爷,正如王有说的,很老实,根本没有去不该去的地方,那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这几个相好呢?小厮开动了脑筋,终于从记忆的深处、熊熊燃烧着的八卦烈火里翻出了些渣滓。
“回太太,要说许是前些日子,外头有人请老爷吃酒。您知道的,就是外城那些个,投了咱们家借势的。为哄老爷高兴,请老爷看戏吃酒,这不就有陪酒的了么?”他们跟着出门的人也被引到一处招待着,与商家的下人聊天儿,三杯酒下肚,就八卦了出来,今天,商家老爷特意找了俩陪酒的来。
继续八卦,这些跟班们无不羡慕,好艳福,那可是有名的花魁。接下来有颜色的话就不适合在太太面前说了,小厮叩了个头。
西鲁特氏的脸刷地就挂了!她可以允许进新人,但是不能允许什么龌龊样的人都进来!行院里的怎么能带进家里来?!这家里可不能这么不讲究,带坏了一家的风气!她也不大愿意相信他丈夫就这么不讲究,逢场作戏什么的,常有的事儿,她哥哥也不是没办过,但是带回家里来就是另一番说道了。
西鲁特氏一面打发了心腹家人去打听底细,又把几个人又拎过来说话,细细看她们的行止。其实经过训练的妓-女,规矩还是能看的,但是,从细节上来说,总能感受得到一点点的违和。西鲁特氏心里就有了数,专等石文炳回来就汇报了。
石文炳一张脸瞬间变得犹如他的姓,石雕似的冷硬。他压根就不知道这事儿,官场上,互相送个奴婢什么的,很正常,他听说了之后也只是淡淡一笑,让交给他老婆处理。完全没料到给送了这么两个来。行了,不用再说了,人,退回去,送礼的,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
石文炳,用她小闺女的话,那可是个“标准”的封建大家长。于妓,可做红颜知己,绝不会弄到家里来。这种行为,你可以说是遵守原则,也可以说是——做着xx,还要立牌坊。这年头的正经男人,大致如此。(淑嘉:不管是谁的战果,其根本点就是在利用石文炳的原则啊。)
西鲁特氏一手抚着肚子,一手摸着淑嘉的脑袋,问道:“明白了么?我原不想早早与你说这个的,说了也就说了,你记在心里就行,谁都不要告诉。明白么?居家过日子,大度点儿有什么?只能使人坐得更稳当。非得跟乌眼鸡似的,叫人都知道了才算好?那就是个靶子,没见着上赶着当靶子的。”
最后西鲁特氏给这堂课下了总结:“做人以正道行事,晚上也睡得踏实。你今儿心情不好是不是?额娘承你的情,不要乱想了,嗯?”
淑嘉把那点内疚抛到了角落里——婉柔她们再可怜也不能让拿我阿玛当补偿,统共一个阿玛,给了你们,我额娘怎么办?丫就是再好,那也不行!这是原则问题。
不过——淑嘉又问:“要是……阿玛真的……呃……瞧上人家了,那怎么办?”
西鲁特氏的眼睛眯成一道缝儿:“那再用你的办法也不迟,真要是老实人,留下来也没什么。”淑嘉心说,明白了。
不对!因为西鲁特氏又喃喃自语:“他要喜欢小脚的,就给她们放了脚,反正咱们是旗人家,不兴这个。他要是不喜欢,那就接着裹呗。”
淑嘉心说,这回我懂了,这是要破坏对手的优势。
那要是看上人家的脸呢?还能毁了她的容不成?西鲁特氏道:“婉柔的脚,白天黑夜地包得花团锦簇的,你不是也让你阿玛看到了她不想你阿玛看的么?”
整个课程的主题就是:抢先建立自己的优势,让对手无机可趁,然后,如果遇到空降,那就想办法破坏对手的优势。
以及,对淑嘉同学的教育意义:自己要首先变成360度无死角的人,即使不是美人,也不能有残次的地方——这算是短板理论的宅斗应用么?于是各种装就非常重要了。
总之,淑嘉这回收获颇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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