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南王府与承平王府覆灭的消息比紫薇阁入选名单来得更早,荣安公主错愕不已,看着平安回来的孩子,不免心有余悸。 杨嘉与左右赞善劝道:“定南、承平二郡王,罪证并不确凿,实乃陛下为女先扫障碍耳。朝中多有微词。可喜如今宗室凋敝,近支可直入者惟公主一人。公主宜当急令孟广离与陈长史回京,发起兵变,则大局可定。” 荣安公主便问杨嘉:“孟广离确实不曾真与你起了嫌隙?” 杨嘉忙道:“当真没有,不过蒙蔽东宫耳。往来通信都是杨乐负责,他都与她解释清楚了。” 荣安公主有些犹豫:“可是,城中无法调兵,宫禁都在皇后手里,不归我管,如何才能成事呢?” 当日夜里,便有人叩开公主府角门,下人见是章嬷嬷,忙将她带到书房。荣安公主匆忙穿衣起身来见:“嬷嬷怎么出宫了?我母亲可还好?” “老奴是奉太后旨意来传话的,”章嬷嬷脸色严肃,“太后病疴沉重,夜梦先帝并历代祖宗,颇为不安。欲要皇帝、皇后、太女并荣安公主,齐至先帝高陵祭扫,向先人祈福,早日免除太后病痛。” 荣安公主的心漏跳了一拍:“朝中重臣多老迈,高陵路险,恐不适宜齐至。” “太后说此事有旧例,只需带参与礼仪的礼部、太常寺等官员即可。” 荣安公主隐隐不安:“我明日入宫请安可否?” “公主只需等候圣旨即可。”章嬷嬷行礼离开。 荣安公主便对杨嘉说:“发急令,叫她们把那些人带去高陵候着。不必回京入城。” 然而三日后皇帝旨意降下,却是命礼部往高陵行祭礼,皇帝不过是去太庙祭拜一番,并未离宫。 日子一天天过去,太后心中焦灼,终是下定了决心。待章嬷嬷“探亲”假完回宫,太后便屏退众人,对章嬷嬷仔细吩咐:“待我一死,你便出宫,将皇帝不孝、纵容皇后虐我致死的消息散布出去,务必宣扬开来,助清越成事。” 章嬷嬷极力劝阻:“孝与不孝,在皇帝,不在太后。皇帝说她孝顺,她就是天下至孝的儿媳。太后难道忘了当年苟家之事?有皇帝偏心,弑亲也能说成为亲人报仇。而今太后即便赌上性命,又岂能逼迫皇帝废后呢?” 太后冷笑:“原来你不懂我意思。我问你,那日我叫你传的话,你可有一字不错传给清越?” “一字不错。” 太后放了心,又叮嘱她:“你不明白也罢了,只记着按我吩咐去做。再有一件极要紧的事:我与你今日所谈,你一生不可告诉任何人,包括清越。你要坚定地相信你所说的话:我是被儿子儿媳虐待致死。” 章嬷嬷应道:“奴婢记下了。奴婢一定按照您的意思去做。” “你去休息吧,叫她们照常当差。” 宫女们无声归位。太后睡眠浅,一向不喜欢房中有人,因此离她最近的宫人也是守在卧房门口,至于宋静怡等人则是住在偏殿,轮流排班。 夜深人静,房中漆黑一片,太后喃喃自语,近乎无声:“妈妈没有用,比不上别人的妈妈有本事。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后一个可以帮你的办法了。” 次日,直到日上三竿,太后仍未唤人,宫人们只得找来章嬷嬷,由她推门入内,这才发现太后早已薨逝。 于是急报侧殿值班的沈令月。 沈令月几乎要昏过去,她头一次来排班就赶上这样的事!立刻打发人报给帝后,太女东宫与三夫人处亦派了人送信。 凌清辉接到消息不由得怔愣,他虽然不满太后心思多,可终究是自己亲娘,乍然走了,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凌清辉悲痛万状,一时连衣服都不会穿了。 晴翠忙招呼宫女进来给他换衣找鞋,自己一边翻找素色衣服,一边详细盘问报信人,问完便传来夏安,隔着门吩咐道:“命卫尉紧急戒严,常翊带人巡逻四门,毋得令宫人六神无主,乱作一团。”夏安领命去了。 晴翠又分派手下人往各处去:“竹香,命飞织令扯麻布,备素银,尚宫局总领六局预备丧仪。橙香,去我詹事府,传她们到天门殿候着。荷香负责永福宫内务。福玉,非常时期,要防备异心异动,这差事就交给你了。” 四人应道:“是。” “桃红,你拿我令牌,随便带个没要紧差事的凑数出宫,去将此事报给金书玉章,命齐恭王云速回城防营待命。哎,虎贲军现是谁管着?” 彩月说:“奴婢记得,孟将军带兵出征后,陛下和娘娘商议,说就让副将先管着,暂时不动了。” “那就是齐武在了。差两个侍卫过去与他说一声。李杰现在羽林卫,离着东宫近,差个腿快的也报给他,”晴翠又转过身来,往穿着从使衣服的人堆里看,“紫竹,紫芸,你俩也拿令牌出宫,叫郑尚书与秦尚书回来,我还没办过这等大丧仪,须得她们帮忙支应。” 此时凌清辉嬷嬷心里藏着事,便趁松鹤斋忙碌时悄悄离开,然而晴翠已下令封闭宫门,她为尽快出宫,只能选择走香道。 然而刚到僻静处,便被人逮住了。 “惠太妃?” 惠太妃静静站在树荫下,笑容恬静,一如当年等候先帝那般:“你这些日子来去匆匆,是为了什么呢?” 荣安公主等外臣得到消息时,已是将至日落,众人各怀心思,又要做好面上功夫,家家忙得人仰马翻。 荀泽因凌清秋举荐才入礼部,本来定南郡王府倒台,他该受些影响,明璋打算的也是让他暂且“沉寂”,和故纸堆作伴两年再起用。然而太后身体不佳,春寒料峭之时还让人去爬帝陵,礼部尚书常鹤年纪大了,又不想得罪陈旭,这苦差事便被派给了荀泽。 荀泽刚从帝陵回来,还没得空联系明璋,说一说自己发现的异样,太后又没了,礼部忙得鸡飞狗跳,也顾不得那么多,逮谁算谁,统统干活。 偏偏汝阳王也不安分,两个儿子获罪赐死,他也受牵连降为郡王,心里岂能平静?想到儿子在朝中还留了个荀泽,便来暗中联系他。 荀泽热泪盈眶:“您要怎样报仇?臣必当殒身以报主上知遇之恩!”送上门的功劳啊! 汝阳王恨声道:“我要她两人同日死!” 荀泽泪珠在眼眶里打转,脸色已经茫然了:“谁和谁?” “凌清越与凌明璋!”汝阳王咬牙切齿,“我不必出面,管教她二人都死在我手里!” 你要有这等本事,你俩儿子还至于保不住?荀泽腹诽着,面上很是热切:“请王爷指点。” 汝阳王长叹一声:“唉,其实这样的事,不适合你。你原该为察举中兴振名……可我也没有办法了。” 荀泽明白了,恐怕凌清秋只顾着摆弄他那点权术心机,老王爷压根不知道自己是小儿子招揽来的谋士,只当个被举荐出来的士族代表,因此抛出话来:“王爷,我虽是文弱书生,却一向仰慕班超,渴望效仿之!” “唉,我倒也不是叫你做这样危险事。你是个执笔的,你看看怎么样能联络东宫,去送个信又不叫她起疑。” 荀泽忙问道:“王爷要让小人送什么样的信?” “我是这么想的,他凌清辉不是说,我儿隐瞒封地铁矿出产数目,阴养死士,意欲谋反吗?我就让他真的死在乱兵之中!”汝阳王冷笑,“高陵那地势,正适合打个伏击。你就去告诉凌明璋,就说凌清越在万德府夜光郡私养甲兵,如今已秘密埋伏到高陵,只待送葬时击杀她与帝后,好登大位。” 荀泽故意一脸迷惑:“可是王爷,如果东宫不相信呢?” “那就让她派人去看看。” 荀泽若有所思:“王爷早埋伏好了迷惑她的人手?” 汝阳王疑惑道:“孩子,你刚从高陵回来,就没察觉有什么不对?” 荀泽茫然摇头。 汝阳王更加不忍:“算了,我换个人吧。你这般单纯,还是不要涉险为好。” 荀泽激动万分:“王爷,我受主公重恩,无以为报,都说书生百无一用,请让我做个可用之人!”说完倒头下拜。 “快起来,快起来!”汝阳王露出个满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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