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阳郡主偏过头,对表妹道:“锦笙有没有不舒服?”
九公主搅着手指,说没有。直到现在,那难以启齿的地方……才停止了,如同心脏般的跳动。
乔蔓弯了弯眼,重新看向车外。大片大片的农田是一眼望不尽的绿色,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的风景。
如若是江南,农田化作荷叶,想来是另有一番动人之处。
端阳郡主拉着表妹的手,在对方略受惊时柔声道:“锦笙,以后,一同去南下吧。”
“好。”
再过一盏茶功夫,马车停下,外面的侍卫禀告道先帝之陵已至。乔蔓听外面传来匆匆脚步声,估摸着玉梨玉乐该是已在车前,方伸出一只手去。玉梨果然扶上来,引她下了华盖。
到乔锦笙也站稳时,众守陵人方上前拜见。乔蔓自知自己压低了声音也不会像男子,便在早先嘱咐过玉梨教她回话。此时,玉梨上前一步,先说了句不必多礼,再将端阳府腰牌递给侍卫,由侍卫举起在领头者眼前。那人看过腰牌,道:“主子是来看先帝的?便由小的引路罢。”
乔蔓对自己的贴身侍女一颔首,玉梨会意,又道:“公子的意思,还要到端阳府驸马爷处拜拜,有劳了。”
虽然她口中道是公子,却早有识趣的守陵人低下头去。谁不知道呢,端阳府哪有什么公子,眼前这想来就是女扮男装的郡主。便是没眼见的那些,也被强按着看向地上黄土。
在先帝陵前上过贡品,点起香,青烟飘散在空气中。乔蔓拢起眉尖,莫名觉得冷。
难道是因为她在来的路上与表妹……?
端阳郡主挑了挑唇,有什么关系呢,便是先祖真的斥她不敬,她这个不在皇家家谱上的人也没理由受着。
至于其他……
于她来说,穿上男装已经是再出格不过的事情,自幼时与皇帝舅舅一同出宫后就再未有过。而那次回宫时,母亲曾言道要让她去抄一遍《礼》,她吓得躲在舅舅身后不敢出声,还是舅舅说了什么,这事情才被揭过。
现在想来,乔蔓由衷的觉得,母亲实在是……
让自己抄《礼》,与让皇帝舅舅去抄《礼》,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要不是两人身份特殊,乔蔓甚至会觉得这不过是母亲给舅舅面子的说法。
可舅舅是景宁帝,哪里用的着母亲去给他面子。
所以说,真的很不明白。
她接过点好的香,与表妹一起,在先帝陵前缓缓跪下,三拜后站起。
如今母亲身处宫中,想来……不会再让自己去抄《礼》了。
端阳郡主很不确定的开始心生悔意。
拜过先帝,一行人缓缓向早已备好的端阳公主陵前去。此地毕竟是皇陵,肃穆之余众人皆是必须一路步行,乔蔓和乔锦笙的体力很快就跟不上,旁人只得放慢步子。
等又上完一遍香,出了先帝陵后,乔蔓上了马车,倒在软榻上,乔锦笙识趣的递过一杯茶,道:“姐姐,不如咱们回去吧?”
乔蔓抿了一口茶,这才缓过些:“庐陵离此地并不很远,锦笙,还是去看看容嫔吧。”她执起表妹的手放在唇边,继续道,“你都去见我的……我的父亲了。”
乔锦笙“啊”了声,再次支吾起来:“姐姐,你,你都知道?”
乔蔓举起表妹的手,细长的手指弯起些,带着轻微的颤抖。她看了许久,才道:“当然知道了。”
有那么一个瞬间,乔锦笙是想将自己埋到什么地方去,让姐姐再也找不见。
庐陵相比先帝陵显得空旷许多,只有妃园里有零星的石碑。还是守陵人引着她们到了容嫔所在,乔蔓在停下步子时略带诧异的看到,容嫔的一侧是丽妃。
按理说……妃和嫔,不应该在一个地方。
她在心里默默的念着,倒是没有说出口。如若没有记错,彼时是皇帝舅舅亲自为容嫔选了葬址。她虽然听到消息,可只当是因为丽妃生前受尽宠爱,舅舅想为她指处好地方,这并不是奇怪的事。但丽妃的葬礼她并未前去,便不知道,丽妃是在容嫔身侧长眠不醒。又想到之前那容嫔身边旧人说过的话,丽妃和容嫔最是较好啊,所以,这地方是丽妃自己所求?
乔蔓一面想着,一面接过玉梨递来的香,在表妹行过大礼后将香立于小鼎内。以她的身份去拜祭容嫔,难免有些不合适。
乔锦笙跪了许久,阖着眼,像是睡着了般。等一行人离开庐陵时,乔蔓问她在想什么,乔锦笙迟疑了下,说:“能听到母亲在叫我的名字呢。”
是个很温柔的声音,九公主想。
乔蔓闻言怔了怔,能听到唤自己的名字么。是不是因为自己方才在端阳驸马陵前太过心不在焉了,才什么都未曾察觉。
她将枕头竖起来,靠在车壁边,自己倚了上去,心里冒出几分说不出的黯然和愧疚来。
是啊……哪怕在心里,皇帝舅舅再像父亲,真正的父亲也是那个长眠于地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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