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月流光大半夜被叫醒梳妆打扮,本来就很疲惫了,加上身上那沉重繁复的嫁衣,不过是因为出嫁的喜悦撑着才没觉得累,这会儿这个姿势站半天,让她觉得双腿腿就像灌了铅一样,脸色已经有些苍白,额头上也溢出了一层汗水。
吟醉抬眸看了一眼,忽然眉头一拧,转头看向绯月暝夜“醉儿这样是不是有点像难为新媳妇的恶婆婆?”
绯月暝夜失笑,难为这小东西怎么会想到那里去,她才几岁,还恶婆婆呢!
“不准胡说!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绯月暝夜语气严厉,手却忍不住摸了摸吟醉的小脑袋,整个人都散发着宠爱的气息,那呵斥也就一点威力都没了。
坐下几位妃子喝茶的喝茶,发呆的发呆,玩手绢的玩手绢,隐在眼帘下的目光却都无一例外的又妒又恨。
而最恨的自然还是仍旧屈膝站着的绯月流光,早已支持不住的她没有吟醉的话不敢起身,只得斜斜的靠在身旁的宫女身上,看着吟醉的目光却像是恨不得吃她的肉喝她的血。
吟醉给小貂儿顺毛的手停下来,目光在殿内几人的身上一一扫过,唇角微微上翘“今晨栖梧宫送去给福瑞公主添妆的头面是损坏的,听说,送新娘子损坏的首饰添妆是诅咒人姻缘破裂的意思,是吗,良妃?”
幕后人也够狠,这样一来,绯月流光果然是恨死她了。
被点名的良妃猛然抬头,看向吟醉的目光里带着不掩饰的恨意“长公主既然知道,为何还要这么做,光儿与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要这般对她!”说着,俏丽的脸上已经落下泪来。
良妃这怨恨中夹杂怒气的话一说出来,瞬间就变成了一个为女儿的幸福而斗争的好母亲形象,她这番哭诉也打动了绯月流光的心,忍不住含泪看了她一眼,终究是嫡亲的母女,原本对她的怨恨一下子就减去了大半。
吟醉冷笑一声“本宫当然与福瑞公主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所以……”吟醉眸光一冷“良妃确定这件事是本宫做的?”
被那寒光笼罩,良妃忍不住微微一抖,暗暗心惊,面上却不表露半分,恨恨的看着吟醉道:“不是长公主还能是谁,那盒子除了栖梧宫的人并没有经过别人的手不是吗?”
吟醉水眸微眯“良妃怎么知道那盒子没有经过别人的手?”
良妃一窒,眸中闪过一抹慌乱,忙道:“这么重要的东西,当然是栖梧宫的人亲自保管,难不成长公主还会交给别人?”
吟醉摇摇头“也就是说,良妃只是猜测而已,并不能确定那副头面到底是被谁弄坏的,是不是?也只是凭猜测就对本宫的大宫女动了刑,弄得鲜!血!淋!漓!”
最后四个字说的缓慢而有力,绯月流光却一下子想起了早上看到鸣翠时的情景,双腿终于支撑不住,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转头看向良妃刚刚被压下的恨意又一下子涌了出来。
自古以来便有一个说法,大婚之日见血乃大忌,新郎新娘若在这一日见血,成亲的二人中必有一人短命早死。可是,谁能想到,这个让她见血的人偏偏是她最亲的母妃,她是想让她早死了不连累她还是让她变成寡妇!
绯月流光自幼便心系谢涵阳,为了嫁给谢涵阳,不知道闹出了多少风雨,也让人看尽了她的笑话,如今好不容易心愿达成,她对这个婚姻抱了多大的期待就对良妃有多大的恨意。
良妃看到自己女儿的目光,心里愧疚之余,竟也生出些害怕,慌乱中忍不住看向上位的绯月暝夜,恰巧绯月暝夜也看了她一眼,只是那目光却冰冷而无情,不像是在看自己的妃子,反而像是看的只是一个让他厌恶的陌生人。
良妃仿佛听到什么倒塌的声音,震得她险些支撑不住。
“贤妃!”绯月暝夜突然开口,眉心微皱,脸上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看热闹的贤妃忙站起来“臣妾在。”
“朕把这个后宫交给你,你就管成这个样子!”绯月暝夜冷眸看着贤妃。
贤妃立即惶恐的跪下来“皇上恕罪,是臣妾的疏忽,臣妾……”
“行了!”绯月暝夜不耐的打断贤妃“这事就交给你了,若处理不好,朕看这个后宫你也管不了了!”
贤妃垂着头,紧紧握了一下拳,咬了咬牙道:“臣妾,领旨。”
“福瑞不必一一拜别了,以免误了吉时,散了吧。”说着,绯月暝夜牵起吟醉的小手,起身离去。
绯月流光顶着一张胭脂都掩饰不住的苍白的脸,缓缓起身,冷冷的看着良妃几人“儿臣拜别各位娘娘。”说着,在宫女的搀扶下向宫外走去。
良妃狠狠的咬了下唇一下,忽然转头恨恨的看了贤妃和德妃一眼,才急忙起身追上去。
贤妃垂着头,缓缓的站起来,看了一眼仍在发呆的德妃,眸底泛着冷光,唇边却扬起一抹笑“德妃娘娘可明白了?”
德妃抬眸看了贤妃一眼,放下始终未入口的茶,淡淡道:“还没到夏天,就开始燥热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起风……”
谢涵阳尚未走到惠萱宫,远远的便看到了相携走出的绯月暝夜和吟醉,脚步一顿,目光胶着在那个娇小的身影上就再也移不开。
绯月暝夜要送吟醉回栖梧宫,并不经过谢涵阳所在的这条路,留给谢涵阳的也只是一个侧影。
谢涵阳呆呆的看着,眸中流露着见者心怜的哀伤和永生不悔的痴迷。
忽然,绯月暝夜转头不知道对吟醉说了句什么,引得吟醉弯眉一笑,颊边染上一抹飞霞,精致的小脸像是散发出了万丈光芒,耀目的让人不敢直视。
“驸马爷,驸马爷……”等绯月暝夜和吟醉走远,小太监才敢抬头,见谢涵阳看着那边发呆,吓了一跳,圣颜是谁都能瞻仰的吗?
“奴才的驸马爷哎,您在看什么呢!”不要命了“公主还在宫里等着呢,别耽误了吉时。”
谢涵阳回神,掩下眸中的眷恋,淡淡的瞥了小太监一眼“走吧。”
小太监看了绯月暝夜和吟醉消失的方向一眼,眸中闪过一抹精光,忙抬手道:“驸马爷这边请。”
……
这边谢涵阳在宫里迎亲,另一边的另一个新娘端坐在谢家给准备的临时闺房里,咳得肺都快要冲出来。
云儿蹙着眉忧心的为林晓璇拍着背,眼中含着两汪泪水,这几天的接触,谢家孙少爷真是个极好的,才华好,人长得也好,对小姐也温柔体贴,能有这样的人做夫君,是小姐前世修来的福气。
可是,小姐这样的身子,就是得了个如意郎君又能怎么样,连神医都束手无策,也不知道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守在屋子里的其他丫头都是谢家安排的,见到这样的新娘子,同情之余也心下思忖,这个孙少奶奶能挨过洞房花烛吗?
一阵咳嗽过去,云儿忙倒了杯水送到林晓璇唇边,林晓璇捂着胸口喝了两口,就靠在床边喘息着闭目养神。
云儿刚放下茶杯,外面便响起一阵敲门声。
谢家安排的一个嬷嬷急忙过去,再回来,对林晓璇福了福身,道:“二爷来迎亲了,姑娘该上轿了。”
林晓璇坐正了身,微微点头,大红盖头也跟着颤了两颤,上面似有水波划过。
谢家同时娶进两个孙少奶奶,虽然其中一个是公主,可谢家也没怠慢另外一个,嫁衣都是准备的上好的,连这个临时的闺房都布置的喜庆贵气,完全衬得上谢家孙少奶奶的身份。
只是一点,谢涵阳毕竟只有一个,顾一边便顾不上另一边,公主的面子是万万落不得的,谢涵阳自然要亲自进宫,而这边迎亲的便只能找人代替。
不过,这边来的人身份也不低,谢涵阳没有嫡亲的兄弟,用的便是嫡叔家的两个嫡子,是正经的谢家嫡孙,放在京都,那身份也是极高的。
听着外面彬彬有礼却陌生的声音,林晓璇心里一阵凄凉,即便自幼多病,她也是个花季少女,也曾幻想过会有朝一日,会有一个翩翩君子骑着高头大马来娶她。
她出嫁的日子来了,可骑着马来迎她的却不是她的夫君!
林晓璇含着泪上了花轿,谢家的轿夫也都是上好的,坐在轿子里并不颠簸,娇弱的身子斜靠在轿壁上,思绪如云般飘飘荡荡。
在她十二岁那年,家里忽然跟她说起了她和谢家孙少爷的婚约,只是,娘告诉她之后却叹了口气,让她不要对这个婚约抱太大期望,那时候她并不懂,无事的时候,还曾想过谢家的孙少爷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现在,她来了京都终于见到了这个幻想过千万遍的人,那人比她想象中的还要优秀,他俊美,儒雅,温柔,才华横溢,比话本里的豪门公子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可,在她知道他的好的同时,她也知道了他娶她的缘由!
难怪当年娘让她不要抱太大希望,原来,她只不过是他躲避他不喜欢的公主的一个棋子而已,躲过了他不想娶的人,她也就成了弃子,连在他心里留下一道痕迹的资格都没有。
所谓的指腹为婚,说了算的从来不是她林家。
只是,上天弄人,七年前她为他挡去了公主的纠缠,七年后却没能再次挡住,也因此,她进了京都,见到了他,也嫁了他。
若非那位公主的锲而不舍,她想她这一辈子都不会遇到像他那样的男子。
想到这里,林晓璇自嘲一笑,她要感谢那位公主对他的纠缠吗?
“小姐,小姐,您没事吧?”轿子外面传来云儿担忧的声音。
林晓璇才知道,原来想的太入神,连自己又咳起来了都没察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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