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柏升进了书房。 书房一片狼藉,汤汤水水、糕点撒了一地。 盛长裕立在窗前抽烟。 他不知抽了多少根,满屋子烟草味,近乎刺鼻。 程柏升看一眼地上的汤渣,心里咯噔下。 那是人参栗子乌鸡汤。 盛长裕小时候因这种汤,和他弟弟盛长宽吵了一架,一碗热汤泼他弟弟身上。 他母亲不顾满屋子宾客与下人,也不问缘由扇他一巴掌。 程柏升当时也在。 “……不管你多痛苦的回忆,在旁人那里毫无记忆。哪怕你说起,也只是翻旧账。”盛长裕声音冷,也有点嘶哑。 程柏升给他倒了一杯水:“老夫人可能只是想缓和跟你的关系。” “她自私,从不在乎旁人的喜怒。”盛长裕道。 程柏升轻轻叹了口气。 “她是有些糊涂。”程柏升顺着他的话。 盛长裕的苦闷,无处发泄,除了不停抽烟。 程柏升就问他:“喝点酒?” “算了,去驻地。”他道。 内书房电话响起。 程柏升去接,听到温柔女声,低声对盛长裕说:“江小姐的电话。” 盛长裕按灭烟蒂,走过去接了。 程柏升退出书房。 电话打了片刻,盛长裕出来,吩咐副官准备好热水和他的西装新衣。他简单洗换一番,出门去了。 这是去见江小姐。 副官问程柏升:“参谋长,三姨太那边要安排晚饭吗?” 督军留了人,又没说留多久、怎么招待。 程柏升最懂盛长裕的意思,点头:“好好招待。” 副官道是。 盛长裕这日大半夜才回来,心情略微好转。 三姨太徐芳渡在盛长裕的官邸住了七日,才回老宅。 老宅沸腾了似的议论。 “三姨太是第一个去官邸住的人吧?” “督军还是最疼她的,从小的情谊。她是督军带回来的,其他人越不过她。” “她要是先怀了,督军和老夫人又这么疼她,她必然是老宅真正的女主人。” 宁祯的佣人也听说了。 曹妈很担忧:“夫人,您说三姨太这次会有身孕吗?” 宁祯:“不知道。” 她态度十分不经意。 曹妈:“您不急?” 宁祯之前急。而后被盛长裕骂了一顿,把她骂清醒了。 ——做人何须十分满? 她的目标,和三姨太的目标,完全不一样。 她不想要子嗣。而她的处境,远远没到需要子嗣来支撑的地步。 孩子不是物品,是活生生的人。 真有了自己的孩子,离婚时候盛家又不会给她带走。骨肉分离,何等悲惨? 宁祯再努力,在盛长裕那里也拿不到满分。 她的上限是及格,上峰已经明确告诉了她。 “我怕她用孩子踩您。”曹妈担心说。 宁祯:“如果她真的怀孕,她手里的管家对牌应该会给我,她不敢一边怀着身子,一边操持家务,老夫人也不会同意。” 盛长裕的第一个孩子,老夫人会把它看得比眼珠子还金贵。 三姨太必然是舒舒服服养胎,什么操心事都轮不到她。 “曹妈,您是觉得她生完之后,我会乖乖把我手里的管家权力交还给她?”宁祯又说。 曹妈:“可老夫人那边……” “管家管的不仅仅是财物,还有人事安排与调度。老夫人哪怕想帮衬她,底下的人咱们笼络住了,她也抢不走。”宁祯道。 曹妈听了,心中大喜:“夫人,您的机会来了?” “所以,她怀孕对咱们没坏处。您老可别想歪招。让她怀。”宁祯说。 她知道曹妈心思多,有时候真怕她擅作主张。 曹妈是祖母的人,对宁祯忠诚之余,也会觉得宁祯年轻、手段软,会悄悄帮她。 “长辈”都这样。 宁祯真怕她帮倒忙。 如果说,三姨太在老宅筑了自己的房舍,她现在急需一样贵重东西装点她的房子,那么宁祯才刚刚打地基。 地基都没打稳的人,和人家抢珍宝做什么?没房子搁,背身上的话,累死人了。 宁祯这几日没见到三姨太。 三姨太从督军府回来,家里热闹了一阵子,加上下雨,初冬的寒雨冷得刺骨,三姨太没出门。 又过了两日,天气放晴。 宁祯早起时先练拳脚,而后洗澡、吃饭。 她上午见完了管事,中午要去趟厨房,算作“视察”。 宁祯去盛宅大厨房,正好需要路过三姨太徐芳渡的院子。 远远的,她瞧见几个人。 其中穿大红色羊绒风衣的,居然是繁繁。 宁祯有些日子没见到繁繁了。 繁繁和徐芳渡说着什么,徐芳渡身边的佣人退后几步。 两人才交谈几句,繁繁突然抬起脚,踹在徐芳渡的肚子上。 这一脚很重,徐芳渡不由自主往后倒在佣人身上,站不稳。 宁祯微讶。 她没动,但胳膊被曹妈紧紧拉住了:“夫人,您可别过去。叫她们狗咬狗,管她打哪里。” 宁祯:“……” 她没想去劝架。 繁繁冲着徐芳渡的肚子来的,宁祯为什么要去添乱? 繁繁把徐芳渡踢倒后,又妄图踩她小腹,被徐芳渡身边的佣人给阻拦了。 厮闹成了一团。 “这次督军又会怎么惩罚二姨太?”曹妈说。 宁祯:“督军从来没有罚过她。” 每次繁繁到老宅闹事,都是督军和老夫人的一次母子较量。 督军护她都来不及。 上次是老夫人非要拖宁祯下水,“督军夫人”这个新的招牌,督军要立起来,才给宁祯面子。 否则,宁祯打了繁繁一枪,督军能毙了她。 盛家母子关系的复杂,可见一斑。 “快撤!”宁祯瞧见道路尽头,似乎有了老夫人的身影,麻利和曹妈往回跑。 宁祯年轻腿脚好,跑得可快了,曹妈却是快要散架。 曹妈累得断气,脑子还在转:“夫人,要不您装病吧?老夫人这次肯定还是叫您去处理二姨太。” 此次事情的复杂,在于三姨太徐芳渡的肚子。 她刚从督军府回来不久,如果怀孕了,胎相是最不稳的。 哪怕打个重喷嚏,都可能滑胎,何况被这么踢一脚? 徐芳渡纤瘦单薄,一看就不是筋骨强健的,极有可能胎儿不保。落胎可是大事,对繁繁的惩罚轻了或重了,两头得罪。 宁祯一边小跑一边答:“好主意,就装病。” 曹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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