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府的饭桌上也是难得有点“欢歌笑语”,大夫人心里又好气又好笑,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儿子也老大不小了,就着话关心一二也可以造造势,平日里偶尔单独提及的时候,这小子总能找到由头把话题绕过去。 但是二夫人因为始终有心结,无论何时,在古府里她都不太敢过多言语,纵然是古月平日里对她也算尊敬有加,和大夫人三夫人的关系同样亲如姐妹,但是一想到自己哥哥的下场,她的心里总有一个矛盾解不开,也就自动将自己的位子摆在一个“事不关己”的地方避免一脚踩空万劫不复。 偏偏,自己女儿的性子一点也不随自己,虽然平日里也是能够谨小慎微地避免太过张扬,为人处事也算让自己放心,但是做娘的始终明白,自己女儿是“憋着”,总归有“释放”或者“憋坏”那天。 好在这古府的日子并非水深火热,不但生活无忧,还有古星凰这个更文弱的小女孩陪着,再加上古月这小子对两个妹妹的确没话说,从小到大比古绝渊做的更多,古星凤也就不至于累计太多压力,更不会让二夫人太过担心她有“憋坏”的那天。 “一定是二妹三妹想多了,她俩平日里一准没怎么照镜子,又不太敢直视诸位长辈,所以对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理解有些欠缺,难得有那么一个知心的朋友,而且是闺中密友,自然就把一切的美好都放在了这么一个秦雨涵同学身上了,什么九天玄女下凡尘那都不过如此,可是呢?果真如此,那女子中学的门槛不会被一群又一群只求一睹芳容之人踏破么?我今天去过啊,那里还蛮正常的,不像是会发生这样事情的地方。” 论嘴上抹蜜,这个家里还真没人可以和古月相提并论,同样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仿佛就多了几层涵义,而这些并没有平铺直叙的意思却又不需要绞尽脑汁。 就像这句马屁,主打一个“雨露均沾”,谁都不会落下。 不过令他意外的是,他母亲忽然起了兴致,这可从未有过。 “咱们家凤凰双姝的名头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平日里我们几个打牌的时候二妹三妹可没少享受那些太太们羡慕的眼光,我自然也是一般的有面子,但也同样羡慕,可惜没辙,只生了个不省心的小子。” 大夫人这话没人会不识趣地接,因为都能听出来这话里有话,但是二夫人和三夫人心里没少来点“怨怼”,“这有儿子的人说话就是不一样”。 “所以我总在想啊,要是哪天这小子能给我找一个看着同样舒服的小丫头回来,那我肯定会当亲闺女养,可惜啊,这都老大不小了,我这个当妈的是真没看到过这方面有一点点影子,唉…… 小凤刚提到了那位秦姑娘,我就在想,既然有这方面担心,会不会是这小子平日里和你们说过这方面的话题?比如他的喜好什么的?又或者有看上过哪家姑娘没好意思说?而且,你们两相比较,发现这个秦姑娘一点也不输他之前提到过的某一位,于是才有了担忧? 这么一想啊,我还有点小激动,毕竟你们几个平日里的关系亲昵,没准这些话他不会对我们这些当妈的讲,却不瞒你们这两个妹妹呢,对吧? 既然今天都聊到这个话题上了,小凤你也别替他继续隐瞒了,不妨让我们几个也听听啊。” 大夫人这话让古星凤忽然有点小得意,不经意间看向古月的眼神里都有了些玩味,偏偏后者总是那种“胸有成竹”的样子,一到这个时候那一脸坦然全当是在听别人的故事。 没得让人有些生气又没处发出来。 于是,在和古星凰眼神交流之后,古星凤很坦诚地据实相告,“其实吧,哥哥平日里也不太会和我们说这些,估计认为我们也还小吧,但是要说他没有喜欢的人呢,也不应该,至少在他们学校里那什么‘郎才女貌’啊,‘天造地设’啊,人尽皆知了,我们听听看看,也觉得十分有道理,就是哥哥从未真的表明自己的心意,他完全没提过这些事,就让我担心,这一样出类拔萃的秦雨涵,会不会也入得了哥哥那挑剔的法眼呢?” 这话一出,顿时勾起了所有人的兴致,就连装作“你们随意我就看戏”的古绝渊和四夫人,那样眼神中都有了点不一样的神色。 更别说大夫人差点脱口而出“原来自己的傻儿子不是个木头”之类的话语,不过还是忍住了,只是眼神中不断在催促着,想要早点知道对方的名字。 “哪有的事?你们又上哪听的闲言闲语?”古月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却不好发作,只能继续装傻,等待秋后算账。 “当然是飞哥哥了,他可没少跟我们说你和万姐姐的事情,对了,就是万馨怡姐姐,说来也好久没过来玩了,我两还蛮想她的,会不会是长大了不太乐意看我们这两个小丫头了?” 说出“万馨怡”三个字的时候,古星凤直接露出了胜利者一般的微笑,可惜,还没等古语自己反驳,大夫人就有些失望般态度转冷。 “是她啊?确实好久没来了,不过,真的是她吗?” 这言语中的态度可见一斑,古星凤平日里也没少学过察言观色,所以一时间不那么敢继续接这个话题了,只能看向古月,眼神里似有“哀求之意”。 古月还了她一个“活该”之后,也没有怠慢,“哪能啊,您也看到了,本来来我们家很频繁的对吧?这都多少年没过来了?所以,根本没有的事,只是某些好事之人胡乱编排罢了,您别在意,更别当真。” 特地在“好事之人”几个字上加重了音量,古月也听出来自己母亲似乎对万馨怡有点不喜,虽说这个状况有些令人“高兴不起来”,但他还是依靠十足的定力,一点也没表露出半点迹象,只是将矛头引向了某个“欠收拾”的家伙而已。 “原来如此……小飞啊,是你胡乱编排的么?” 听得出这语调有些不容置疑,齐小飞也明白自己不知为何“闯祸”了,至于是不是“编排”都已经无关紧要,“大夫人,是小飞胡说八道,小飞错了,请您责罚!” 至少,这低头认罪的态度还是诚恳的,就差直接跪下去了。 “小飞啊,一直以来我也当你是半个儿子,你和这小子形影不离情同手足,我也很高兴有你帮忙看着,可是呢,有些没影的事,还是不要徒增烦恼,你说是吗?” 平日里吃斋念佛,为人和和气气,对下人也没有半点架子,所有人都可以当她是活菩萨,但是,她毕竟还是这古府的主母。 此时此刻,那不容置疑的言语,可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虽然是对齐小飞说的,却也是对古月说的,更是让所有人都听清楚了。 至于为何?休提。 古月心中还是有些失落和惆怅,但他也没有太过在意,因为本就没那个心思,或者更准确来说,是有那个心思也没那个可能去实际行事,如此这般,也算断了自己一个心底的念头吧。 至于为何?问,不如不问。 “是,大夫人,小飞口无遮拦,失了分寸,不敢了!” “别太在意,明白就好,以后还得麻烦你继续替我盯着这小子呢,别让他闯祸,好了,放松些,不是什么大事。” 空气都快凝固了,恐怕也就大夫人自己觉得这不算什么“大事”。 “小凤啊。” “在~!”突然又被叫道,古星凤差点没直接站起来,不过这个举动也让她自己有点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同时心里一万个后悔,虽然不知道为何,却也清楚自己似乎踢到铁板了。 “傻孩子,大娘又不会吃了你,看你这紧张的。” 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和和气气的大夫人,一旁的二夫人也终于敢陪着打哈哈舒缓气氛。 “刚刚你提到的那位秦小姐,大娘倒是越发好奇了,既然是你和小凰的闺中密友,那就自然得让人家上家里来坐坐不是么?择日不如撞日,就明天吧?正好是休息日,学校不上课对吧?不过你也别担心,这小子明天有应酬的,不在家。” 这意图已经不能再明显了,古月在不在家又有什么分别?古星凤欲哭无泪,这算不算是怕什么来什么?就这样把自己闺蜜给卖了?! 她想拒绝,但是需要勇气。 可惜,看向自己母亲时,对方眼里可没有这个含义。 又看向了自己的哥哥,倒是有一抹不易察觉的幽邃,可惜,这应该只有自己和三妹能看明白,毕竟自己哥哥平日里太能装了。 但是这时候可没功夫在意这个,她需要勇气! 最后的希望来自三妹,但也依旧一无所获,倒不如说,比自己还想哭…… “那……那我一会打电话问问看?” “嗯,问问看。” 这个“问问看”似乎彰显了一丝“自愿”,可惜,接下来的“讯问”里,秦雨涵家里有什么阿猫阿狗都快被翻出来了,让“问问看”也变成了大夫人亲自给秦老板打电话,这还真是“问问看”。 古星凤和古星凰相互依偎着离开的餐桌,她们甚至不清楚自己是怎么走回房间的了。 看着自己女儿的样子,当妈的怎能不心疼?但是,二夫人和三夫人都没有多说一句,因为万家的事情,她们还是清楚一些端倪,大夫人之所以是这个态度,当然不会是因为万馨怡这么一个小丫头,矛头,只会是对着万宝来这个商会会长。 回房之后,齐小飞很想安慰一下自家少爷,因为他始终认为,自己少爷就那个性子,什么都喜欢藏着掖着,喜欢也不会说出口,同时,还会找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来说服自己根本就不应该说出口。 但是,齐小飞自信自己没看错,古月心里对万馨怡就是喜欢的,甚至是爱恋,可惜谁都没迈出那一步罢了,没曾想,两家之间竟然还有一些隐情,如此冷言冷语的大夫人,在齐小飞的记忆里可从未有过,这就说明这件事情根本没戏…… 可惜,古月没给齐小飞任何多说一句的机会,“早点休息,明天还有事。” 今夜,古府众人中,一夜惆怅辗转反侧的比比皆是。 而某处居民楼里,秦雨涵的父亲秦逸伦同样难以入眠,因为刚刚突然而来的“无妄之灾”。 一落千丈的秦家,已经不太可能有昔日的辉煌,秦逸伦也从未想过继续沽名钓誉,只要能好好维系自己的生活,让自己老婆孩子安安稳稳既可,平日里也不忘多嘱咐一句,“要多低调就得多低调”。 不曾想,自己女儿竟然成了古绝渊的女儿们所谓闺中密友! 那古绝渊何许人也?大汉奸?可不止于此,那是一个杀伐果断的狠角色,对自己大舅哥和多年兄弟说下死手就下死手的主! 而他大老婆呢?多年来,据说是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潜心修佛祈求古家太平。 可是,“白娘子”的名头,秦逸伦可不敢忘记。 这件事难道是偶然?秦逸伦不敢轻易下结论,心中的纠葛便越来越重…… 第二日一早,上海最大的老字号酒楼“庆祥楼”门口已经站满了人,穿着打扮各异却一般的精细,尤其是体现了大上海与国际接轨的景象。 而身着军服的日本兵已经早早就来控场,小田原带队,酒楼内外已经清理干净。 因为影佐即将在这里宴请上海商会的人。 不过,影佐想要体现“大东亚共荣”,所以马路上并没有戒严,属于内紧外松,不然怎么向观众们展示?各方媒体也没少到场,这场秀很快就会开始,只待主角登场。 作为商会会长的万宝来亲自站在大门外迎接,那一身西装加上油头粉面,可没少花心思去打理,同时,脸上始终挂着的微笑看上去要多真切就有多真切。 在他身后,是一众商会主要干事和上海商界有头有脸的人物,这场面和曾经的百官叩首以待巡抚之类别无二致,只是这些人看上去没有跪拜罢了,但是他们心里呢? 当然,古月还没这么积极地凑这个热闹,他可是有“低调”的硬性要求,而这些前排的人势必会和影佐第一时间合影,见报都是小意思了。 如果在报纸上又看到了自己,古月真担心自己母亲会借题发挥。 但他也不至于迟到,更不能让影佐等他自己,所以此时此刻,已经把车停在了靠近酒楼大门的路边,只要影佐来了之后,和万宝来结束了逢场作戏共同步入酒楼之际,古月便可以适时地跟在人群里一起进去。 这种场合也不是一两次了,古月早就有了对策,而无论是影佐还是万宝来,都不太可能和一个后辈计较太多,相反,这份“识时务”还挺让不少商界人士欣慰。 毕竟古月的背后是古绝渊,是一系列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如果古月表现得太抢眼又或者太强势,就很容易让这些人觉得“古家要有大动作了”。 没多久,影佐的车来到了酒楼大门口,小田原亲自给他开门。 “哎呀呀,影佐阁下,您百忙之中,还有功夫惦记我们这些商人,上海商界无不对您的厚意感恩戴德啊!” 就跟在小田原身旁,万宝来一脸谄媚地凑近影佐身前。 “何须介怀?万会长和诸位商界的精英都是能为大东亚共荣出一份大力的好朋友,能和诸位相交,其实是影佐的荣幸之至!不过刚刚有点紧急公事,倒是让诸位久等了,一会我一定自罚三杯!” 不得不说,在商业互吹这块,影佐比之万宝来真的不遑多让,简单一句话已经让在场这些人心里格外舒坦。 “敌袭(敌袭)!” 刚要拉着万宝来准备拍照,一名日军士兵的突然高喊宛如一声炸雷,但是在场的这些商界人士还没来得及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便已经被枪林弹雨覆盖。 陆杰的特遣队直接从街对面杀出,根本没有任何顾虑,对着影佐的方向就是一梭子子弹齐射,还不忘朝影佐的轿车扔了两枚手雷。 火光骤起,影佐的轿车顿时报废,但是刚刚的突袭还是被那一声呼喊所预警。 第一时间把影佐扑倒并护在了自己身下的小田原,又用自己的身体替影佐挡下了飞溅的弹片,但他没有任何迟滞,带着伤奋力爬起将影佐护在了酒楼外的花坛边,同时利用轿车的残骸来形成视野上的死角。 而刚刚距离影佐最近的万宝来就没有那么多“优待”,不过,恰恰是因为小田原的举动太过迅捷,正好和影佐握手的他被顺势带到了地上,也因此躲过了最开始的齐射。 只是,他的“好运”并没有延续太久,轿车的爆炸让弹片和残骸四处飞溅,其中一片金属已经牢牢扎进了万宝来的左肩,外溢的鲜血没有停滞趋势,很快便已经染红了他的西装。 纵然如此,和身后那些商界人士相比,万宝来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此时此刻,血泊中已经横七竖八倒了一地,而惊慌失措的众人根本来不及逃离这样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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