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陛下知道这些情况吗?”许平不由有些好奇问道。 按照他的理解,皇帝即宋徽宗应该是不知道的,至少比较模糊,不然还不早就着手管了? 张如晦苦笑一声:“陛下可说知道,也可说不知道。” “哦?”许平眉头微微一皱,道:“这话是何意?” 张如晦向身旁一个眼神示意,本来在他身侧护卫的两名劲装护卫立即行了一礼便退下。 偌长的城墙,除了远处站岗放哨的兵士,近距离内,就只有他们二人了。 月光下,张如晦转向许平神色郑重道: “兄弟,我刚才说过了,有些话我对你直言无妨,何况你我二人相交以来,我早已看出,你是个心系家国,怀有正义感的人,所以有些我不便对外人的讲的话也可以对你说。” 接着他又道: “目今朝廷,也可说整个大宋,境况并不乐观。 外有强敌环伺,西北的西夏,北方的辽,还有东北刚刚崛起的女真,这些都是虎狼之国! 其兵卒战斗力均极为强悍。 尤其刚刚崛起的女真,虽然辽国目前并不怎么将其当回事,但据张某观察,这个种族并不简单。” 许平不由有些愕然望着张如晦: 这人太聪明了! 何止不简单啊,后来把北宋都给灭了 “恩?张大哥据何判断呢?”许平有些好奇。 毕竟现在不过是政和三年,也就是公元1113年,就连金国还没建立呢。 “因为下一任女真首领,是个不一般的人物,这两年来我一直在着意搜集此人情报,也已报与陛下知晓,可惜。”他叹口气道:“陛下并不怎么重视。” “这方面的奏折他看过后随手便扔在一旁。” “张大哥你说的这人是?”许平一下想起一人。 “此人为现任女真首领次子,骁勇善战,极擅骑射。更重要的,是此人很能收服人心,一身英雄之气! 虽目前尚未接任成为新的女真首领,可在族中,已积累起相当的人望与一批誓死追随他的死士!” 现任女真首领次子? 许平一下知道,他说的正是,完颜阿骨打! “如果由此人接任新的女真部族首领的话,那么结合女真全族悍不畏死的作风,可想而知,将来会是一个多么强大的敌手!”张如晦不由深深叹息一声道。 “是啊!传言都有所谓‘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之说。” 许平望着月色下远处苍茫的夜幕也不由轻叹一声道。 女真可谓历史上中原华夏族的宿命之敌,不只现在,就说几百年后,刚强如明,最后也是由女真取代。 “兄弟你也知道这个说法吗?”张如晦听到他说起那句十字评语不由神色一怔。 女真这个部族目前还极少有人重视,关于这十字的传言,他也是听部下密使调查后告知的,他想不明白,许平从何知晓。 许平却微微一笑:张大哥,我认同你刚才这个看法就是了,至于我如何知晓的并不重要吧? 后世这方面的资料,想搜一大把。 张如晦闻言一声苦笑,想想也是,对方既然不愿说,他多问也无益。 事实上对于眼前这年轻人,他一直在好奇他的来历,而且还真派人去调查过。 当然并非出于不放心,这么长时间接触下来,他已能确信,此人定然是有益于大宋的,至少,不会是敌对。 之所以去调查,仅仅也不过是他自己的好奇私心而已。 最后调查的结果,则是没有一丝头绪。 这又令他大为震动,因为自己手下那班探事卒的探查能力,他是相当有信心的。 如果真的什么也调查不到的话,那么也许只有一种可能: 就是此人要么是仙家子弟,要么,干脆是来自天上! 这已经是他能给出的最合理的解释了。 所以自那之后,张如晦对许平亲近之余,不由又多了几分敬重。 “如果女真崛起之后,北部的辽国实力仍然强大的话,还可以变相作为我朝的北部屏障。 可如今辽国的天祚帝偏偏是一个昏聩荒淫之君,在他治下,辽国实力也已大不如前,是这样吗?” 许平笑笑道。 张如晦不禁满脸惊骇看着他: 这些对于未来的预判他是基于多年的情报积累和自己数十年来学识的积淀才得出的,可眼前的年轻人轻易间竟能说出? “是这样。”张如晦不由心服口服道。 想想人家毕竟是仙家传人,有这等见识也就没什么好大惊小怪了: “女真部族崛起后,如若果真一鼓作气取代了辽在北方的霸主地位,那么势必会成为大宋的劲敌,远远超过如今辽国对大宋的威胁!” 许平深深点了点头:后来的事实证明了,他预判的是对的! 可张如晦毕竟是这个时代的当局者,能有此等见识,也着实不凡了。 “毕竟。”张如晦接道: “任何一个族群不论再强悍,终究需要一个强有力的首领来集合统领才行,这样他们的战斗力才能完全迸发出来,而即将继任的女真族新首领,于他们而言,必然正是这样一种人。” “完颜阿骨打。”许平随口道。 张如晦心头又是一惊:连这名字也知道? 许平看他的模样却不由有些好笑:后世连高中生都知道这号人。 “张大哥你说的没错。“许平岔开话题道: “一头狮子率领的一群绵羊,可以战胜一只绵羊率领的一群狮子,何况,女真部族的战士本非绵羊。 不过,在我看来,即使外部敌对势力再强,最大隐患只怕并不在外面,而是” 张如晦盯着他,等他往下说。 “所谓祸起萧墙之内,最坚固的防御往往是从内部先开始被攻破的,就说禁军粮饷这件事,直接关系到国防与军心,这样的军中蛀虫如若不铲除,我朝的武备将会松弛到何种地步? 这类事情的变革可以说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 张如晦望着他,深知他说的句句在理,不过却叹口气道:“话是这么说,兄弟,可真的变革起来,又谈何容易? 你可知现今朝中重臣分为几派?” 这却把许平给问住了,虽然大学时候他也知道北宋中后期有所谓“新旧党争”,新党也就是当时支持王安石变法那拨人,旧党也就是以司马光、欧阳修为首反对变法的那一拨人。 到了徽宗朝新旧两党之争仍在延续。 可具体是个什么情形他并不清楚。 “基本上,如今的朝中,只有一党,就是蔡党!”张如晦直截了当道。 许平闻言不禁一怔。 他实在没想到蔡京如今的权势竟然大到如此程度,真可谓只手遮天了。 “虽然官家天性聪颖敏达,可是说句大不敬的话”张如晦看了看周围,把声音压低道: “正是因为太过聪明了,就会太过依仗自己所谓的‘聪慧’,以为可以把手下重臣握于股掌之中,而不大管朝政,只顾自己游乐,殊不知” “殊不知,那些权臣狡诈起来更狡诈,更善于伪装,以至反而把官家给蒙的团团转了。”许平接道。 张如晦赞许的看向他: “所以啊,这些人在蔡京为首的庇佑下,得以大肆结党营私,侵占国家钱粮土地,贪腐起来,直可说已毫无顾忌! 而官家,却仍对他们宠信有加,认为他们会办事。 朝中虽有中正之士,又如何能是他们的敌手? 所以我说,如今朝中基本上就只有一党,便是蔡党。” “那么在此等情况下,若想变革,便是在动他们的根基!这些人以贪腐奢靡为能事,如何肯坐以待毙?变革,便是等同于与蔡京一党公开宣战了!” 许平听到这里明白了。 张如晦接着道: “而且这蔡党,可不仅仅只是盘踞在京师啊,各个州府县衙,莫不有蔡京的门生故吏在,乃至亲属骨肉担任要职,掌控着地方实权。 如此势力,如何斗?如何下手?又如何斗的过?” 许平心情也不由一下沉重起来。 这北宋末年朝政的败坏到了此等地步,着实超出他的想象。 此刻他只感觉到两个字:黑暗! 彻头彻尾,令人窒息的黑暗! 对啊,怎么斗? 梁山集团的宋江坐拥一百多个兄弟还有十余万喽啰兵加入这个体系后,却根本连颗好用的棋子都排不上。 忠臣义士,在这时看起来是没有活路的。 那么,终结、毁灭,似乎真的是它唯一的结局! “兄弟,如果,我是说如果啊。”张如晦看着眼前夜幕中沉默的许平,探询似的道: “官家若是着意将你提拔入朝为官,那你可否愿意?” 他这话问的很妙,也很委婉。 既是在向许平询问他是否有为官的心意,也是在表达他自己一种期待:他希望许平可以步入官场! 许平望着他,沉默了一会,终究轻轻笑一声道:“愿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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