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人群,议论的声音便传进了两人的耳中。 沈桃溪的话语刚落下,便清楚听见了众人的嗤笑。 “竟还有这样的事,虽说那沈家三姑娘昨日受了委屈,但也不至于这么爱计较,今日还特意闹上门欺负顾老夫人,真是目无尊长,一点都未将人放在眼里!” “兴许是沈大老爷入狱,沈家没钱打点了,便想着来闹一闹,借着拿回赠礼的名头来多讨要些好处” “谁知道呢,反正沈顾两家,怕是要撕破脸了哦,上次就听闻沈三姑娘提了退婚,也不知是真的还是就闹闹脾气。” “肯定是闹脾气啊!” 旁侧的人接过话头,煞有介事地开口:“听闻那日柳家姑娘说了几句劝慰之话,不知为何惹恼了沈三姑娘,那一顿羞辱顾小侯爷瞧不过眼,便提醒了两句,结果沈三姑娘便闹了脾气,嚷嚷着要退婚,也真是可怜了那柳家姑娘!” 沈桃溪听得颇为起劲,不知她何时成了那个要来清远侯府讨要好处的可恨之人。 可谢瑨却越听脸越黑。 只是他正待唤人,便见一位胡子发白的老者在小厮的搀扶下穿过人群,停在了沈桃溪跟前。 沈桃溪收起了脸上的戏谑,难得的一副得体文静模样,规规矩矩地对着来人行了个礼。 “见过庄老先生。” 这庄字一落,议论声瞬间便小了一半。 “庄老先生?莫不是那极其低调的庄家?” “京都城里有几个庄家?尤其老爷子这样的风骨,十有八九便是了!” 众人目光皆落到了老者身上。 庄家几代老先生皆位列三师,身居高位,庄老先生还官至中书令,被称第一宰相。 致仕后老先生便安心教起了学生,开了数间书院,遍布整个大盛,亦是大盛第一位开女学的先生。 陛下对其极其敬重。 即便庄家如今在朝堂的官位不似从前那般风光,众人也不敢真去得罪,每每瞧见,都只有巴结的份。 眼下瞧见庄老先生为了沈桃溪而来,莫说那些言官,便是谢瑨,也眯了眯眸子,有一瞬的不解。 “许久未见沈三姑娘,今日一瞧,姑娘精神不错,显然未被这俗事困扰。” “还是要多谢庄老先生,有幸听过先生几句劝告,自然便没那般执着。” 沈桃溪弯了弯唇,想起谢瑨,她稍稍侧了侧身子。 庄老先生自是也瞧见了谢瑨。 这个曾跟着他学过一段时日的学生,如今已是威震一方的王爷,战功赫赫。 庄老先生很是欣慰。 少年并未被暗色压垮,他长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子,逐日的步子行得稳当。 “庄老先生。” 谢瑨亦是规矩地行了个礼,刚起身,便听来人大笑几声,“王爷久未回京,去年收到王爷让人送来书院的孤本,我庄家人还在感慨,一直未能回礼一谢。” “庄老先生不必放在心上。” 谢瑨拱手,带着沈桃溪从未见过的认真神色。 她颇为好奇地看了看,正逢庄老先生又瞧了过来。 “以前未曾问过,只听闻沈家大公子是王爷的徒弟,想必沈三姑娘,同王爷也是旧识。” 见谢瑨点头,庄老先生捋了捋胡子,又道:“沈家不愧是世代忠良,大公子一身侠义,大姑娘有礼良善,沈三姑娘年纪虽小一些,但也心系百姓,出手大方,让人钦佩。” “庄老先生过奖了。” 沈桃溪福了福身子,说话时,刻意对着人多的地方仰了仰头,露出了脖子上的红痕。 “其实小女也不知能拿回多少,但即便沈家的东西和借出去的银钱拿不回来,我沈家也会额外捐赠两万两,给穷苦孩童安置。” 正说着,后头沈家的随从便陆续抱着一些瓷器行了出来,有些小的装进了木箱里,放到一侧。 沈桃溪看了一眼,旋即又道:“这些器皿物件,所有能拿回来的东西,我沈家尽数捐赠到庄家名下的书院和女学,还望庄老先生,莫要嫌弃。” “姑娘大义,老朽怎会有嫌弃二字!何况沈大老爷年年都有相助,虽沈家不愿宣扬此事,但我庄家一直铭记于心。” 庄家固然有钱,可开书院并没有多少盈利,甚至有近一半的书院都只是为了能更好的安顿难以生存的老幼。 老人在书院修剪花草,落个温饱。 幼童便是读书,不必再颠沛流离,沦为乞儿。 甚至偶有的天灾,庄家各处学院也会相助朝廷,赈灾和安置难民。 庄家常年在做这样的善举,但再雄厚的家底,也总有行得缓慢的那一日。 平日里有不少世家会出手捐赠,无论是为了名声还是其他,论迹不论心,皆为好意。 唯独沈家,不是第一次,却从不许沈家人以此事去谋划。 原本还在议论的众人一听,满眼皆是诧异。 说出口的讥讽之言也都像化成了刺骨的寒风,落回他们的脸上,逼得他们低下了头,脸上一阵阵的疼。 “沈三姑娘大义啊!我等竟还讽其无礼骄纵,可若人当真蛮横无知,又怎会请得动庄老先生亲自赶来此处!” “可不是,我一早便说你们莫要太过武断,沈家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即便真是沈三姑娘登门要回东西,那也一定是中间闹了什么事!而且你们适才可有听着?那话中的意思,清远侯府还欠着沈家的钱呢!” “我没打算说啊,一开始不知道是谁在我耳边说沈三姑娘仗着清远侯不在府中,将里头的顾老夫人气到不行,我这才瞧不过眼说了几句” 议论的风向瞬间便转了个头,朝着沈桃溪盘算的场景而去。 她听见这些议论,神色依旧未有半分波动。 这些还不够。 几位言官还未动,她脖子上的红痕也还无人瞧见,侯府里的暴行,甚至柳蕴诗的名字,也都未曾被人提起。 她还需再等一等。 谢瑨站于她身侧,察觉到她的意图,扫了一眼旁侧的石青。 见人隐入人群之中,他目光落回面前的姑娘身上,瞧不得她以自己为饵,眸中映出她的伤处,神色晦暗。 终于,石青行过之处,有眼尖者瞧见了沈桃溪脖子上的红痕,惊愕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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