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冰凉从谢瑨四肢蔓延至心口。 幼时父亲母亲离开时的惊慌,再一次像巨石压在了他身上。 他曾以为行至如今,他不会祈求神佛任何,可此时此刻,他却无比懊悔自己的狂妄和自大,只想虔诚跪拜,换沈桃溪多一线生机。 “主子小心!” 朱墨的惊呼唤回了他的思绪。 有黑影靠近,谢瑨顺势接过旁人丢来的匕首,反手扎进了黑衣人的心口。 刀尖拔出时血染红了河水,但很快, 这一片便又是浑浊之色。 水流太大,一时半会儿,很难清澈。 谢瑨未再停留,若不抓紧,他寻人只会更不易,而小姑娘的体力,也不见得还能再撑下去。 沈桃溪醒来时正趴在一处水中凸起的巨石上,鼻子胸口疼的厉害。 她就这么睁着眼看着眼前流动的水流,顾不上浑身冰冷,满眼恍惚。 好像死了一次,又好像还未死透。 她动了动手试图起身,可浑身没有一丝力气,唯有指尖颤了颤,在透露着她的无力。 根本就起不来。 她看着自己被泡得有些发肿的手,缓了缓神,又狠狠咬牙试图站起。 这一用劲,小腿处突然就传来了剧烈的疼痛。 四周只有水流和崖壁,即便是不远处的岸边也空无一人,没有人能听到她的动静。 日头眼看着从猛烈到柔和,不知躺了多久,一切都仿若缓了下来。 巨石上偶有水流冲击。 即便大半身子脱离了水面,沈桃溪身上也越来越凉。 她甚至能清晰感觉到自己身体逐渐加深的疲惫,也明白若再继续下去,她没有死在汹涌的河中,却会死在这落脚的巨石上。 咬了咬牙,沈桃溪攒起一股劲,试图退回水中,借用水的冲击站起身子,再顺着石块摸索上岸。 她不能死。 沈家分家可顺利,语枝可有脱险,父亲出征何时能平安归来,清远侯府何时会再一次落魄,她都还没瞧见。 还有谢瑨,她还没有同他正经发一次脾气,责备他一边和她说那些扰乱人心的话,一边又给宫里头送镯子,还不忘一碗水端平,给她珠子以示安抚。 三心二意! 这般想着,沈桃溪双臂竟也撑起了一点她的身子。 只是剧烈的疼痛也随之而来,让她不得不大口喘着气。 她稍稍往后退,冷水缓缓没过她受伤的小腿,竟也压住了几分刺骨的疼痛。 不知挣扎了多久,就在她差点要因着失力晕过去时,忽有水声哗啦,随后一道透着隐忍的声音响起,还喘着粗气。 “沈桃溪,你还要把自己折腾到什么样子?” 声音好像还有些远,但又好像有些熟悉。 沈桃溪想偏头看过去,却发现连脖子也疼得厉害。 这跳一次河,像是被人浑身打了一遍,骨头都几近散架。 水声越来越近,她终于瞧见了那道身影,在水中一步一步走得辛苦。 真的是谢瑨。 男人黑瞳如墨幽深,眼尾还有未消的红,对上她的目光后,眸光似有激烈的情绪翻涌,像是极力克制才压下的怒意和担忧。 谢瑨定定地看了她一眼,眸底仿若临近疯狂。 下一瞬,他收回目光,伸手探上了她的脸。 没有他担忧的滚烫。 收回手,谢瑨顾不上男女有别,脱掉她早已破损的鞋袜。 沈桃溪不敢再乱动。 她看着眼前薄唇紧抿的男人,被他隐隐透出的低沉压制。 此刻的谢瑨亦是浑身湿意,紧贴的衣袍现出他结实有力的胸和胳膊,浑身都是浓厚的男子之气,偏他散于身后的乌发又衬得他容貌昳丽,俊朗中多了几分蛊惑。 沈桃溪看着他靠近自己,生了厚茧的手轻轻放上她的脚踝,她心尖忽生酥麻,下意识便想逃。 “伤成这样,还要躲我?” 谢瑨压下怒意。 虽知此事怪不得她,可见她差点丢了性命,谢瑨仿若要被心底那汹涌的情绪吞噬。 尤其此刻。 她身上伤口颇多,该是在河底被石子划破,瞧着甚是吓人,小腿靠近脚腕处更是去了一块肉,像是被尖锐物件勾到,伤口极深。 在陆子鸣赶来之前,他甚至都不敢随意碰她!可她现在竟还想着躲,对自己的伤不管不顾! 一想到这,谢瑨只觉胸口憋闷的厉害。 两人顿时陷入了沉寂。 沈桃溪察觉到他不同以往的冷冽气息,忽然就眼睛发酸。 她被围堵时没有哭,跳入水中不明生死时也没有哭,醒后察觉自己怕是难以撑住时也没有哭。 但她看见谢瑨一路寻她至此,伸出的手上满是划痕,她忽然就忍不住,吧嗒掉起了眼泪。 亦是这一刻她才反应过来,在她心里,好像不知在何时,已经有了谢瑨。 沈桃溪哭得很凶。 谢瑨查看她伤口的动作一顿,见她眼泪不停,手脚瞬间变得僵硬,连语气也顿时慌乱起来,哪还舍得再说她半个字。 “莫哭,我只看看你的伤,今日之事我不会让第三个人知晓,亦不会损了你的名声” 难得哭一次的人,开了这个头便极难停下。 她抽泣地看着面前有些无措的男人,见他的手停在她跟前不知还该不该再落下,沈桃溪竟顺势握了上去,顺着他的力道起了些身。 “疼。” 呜咽声落进谢瑨的耳中。 此刻的他早已没了思绪,见那双手落了下来,见她似要朝着自己扑来,他下意识用另一只手穿过她的胳膊,轻轻将她带起了一些,而后打横抱起,又小心放回巨石上。 湿透的衣裳下,少女的气息尽数展露,谢瑨慌乱撇过头,难得的不知所措。 他起身想要解开自己的外袍,可刚松开手,眼前的姑娘便又凑了过来。 明明身上早已湿透,谢瑨却仍是能感觉到沈桃溪的眼泪,一滴又一滴地落在他身上。 浑身燥热,心里又因着她的哭难受得厉害,心口沉闷。 谢瑨叹了口气,放弃了内心的挣扎,索性回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直到那啜泣声终于小了一些,他才腾出一只手,解着自己的外袍衣襟,想要将她裹住。 哪怕聊胜于无,也比她如此模样被人瞧见,让他戾气翻涌的好。 “除了脚踝,还有哪里疼?” 谢瑨低头哄着,看她哭得可怜,因着担忧而生出的怒火彻底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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