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李智和顾飞离开蒙山。随同他们一起的,还新派的卫生员,两百多人队伍,必须要配备医生了。又是一夜时间,太阳爬上山坡时,三人站在西里山下,恰好看到栓子和王志先在山坡上吵架。 是为了一只母野兔。栓子造的夹子抓了三只野兔,都还活着。六子带队员抱回来后,栓子看到一只母兔,肚子里有了幼崽,准备拿到山下放掉。 王志先去打猎了。他打猎不是为了大家伙,只是因为刘芳。大家都缺粮,刘芳也跟着挨饿,瘦弱的像刚出的小草。这正是表现的时候,他要给刘芳顿一锅肉汤,补补身子。但他不会打猎,昨天从早到晚,在山林转了一天,连只鸟都没逮住。气的他要掏出手枪打鸟窝,但李智规定不准用枪,一则节约子弹,二则担心暴露游击队和县委位置。 听栓子说要放掉母兔,王志先想把兔子要过来,炖了给刘芳吃。他拦住栓子:“到手的猎物,你怎么能放呢?” “山里的规矩。”栓子简单回答了五个字。 “什么山里的规矩?野兔啃食庄稼,必须杀掉。”王志先摆出干部架势。 栓子不理他,转身就走。王志先拉住栓胳膊,继续掰扯:“你现在是革命战士,服从命令。” “你谁啊,俺们游击队没你名字!”栓子顶撞道。 “我是县委干事,你是什么?”王志先气炸了,脸色通红。“你是县委干事,管不了我。”栓子挣开了王志先。 “你等着,我马上能管到你了!”王志先本不想到游击队负责保卫工作,充其量是副指导员,还要在李智领导下工作。现在就连年轻的栓子,一个小小班长,都不把他放在眼里,他想了,而且争取当指导员,和李智平起平坐,管管这些不听话的队员。 张大年和老孟跑了过来。张大年本就反感王志先,把栓子挡在自己身后:“我说老王,你管的太宽了。” “急赤白脸干啥,有话不能好好说?”老孟两边和稀泥,假装批评过栓子,又劝王志先:“王干事,消消气,咱们不管什么身份,都要入乡随俗,遵守山里的规矩。” 老孟很讨厌王志先自以为是的样子,所以几乎明着说他不懂规矩。王志先听的出来,大声说道:“我倒要讨教了,这是什么规矩?” 老孟笑笑:“当过猎户的都知道,凡是怀孕的猎物,只要还活着,都不杀生。” 张大年也舍不得那只兔子,但必须站在栓子这一边,刚要说话,扭脸看到李智牵着马,走上山坡,还冲他们挥手:“都别争了,咱们有粮食了。” “啥?”张大年扭头看着李智,不敢相信,这家伙出去一趟就有粮食了。看看李智身后,只有顾飞,还有一位不认识的战士,背着医药箱,再后面是三匹马,也没粮食啊。 老孟叹了一口气:“重机枪果真保不住了。” “啥?”张大年又愣了,狠狠地瞪着老孟。 栓子也搞不懂重机枪和粮食有什么关系,也懵了。王志先也傻傻地看看老孟,又看看李智,不知所云。 “大年,马上让兄弟们集合,从今天起,夫子山抗日游击队正式改名夫子山游击抗日游击大队,你和老孟相当于副营长,军分区司令部下达了命令,就在公文包里……”李智大声说道。这是大喜事,就应该第一时间宣布。 原来是副队长,也没说啥级别,现在忽然相当于副营长,张大年自然高兴,但最关心的还是粮食。什么官不官的,不定哪天就打仗死了,除了叫啥烈士,就啥也不是了。 “粮食呢?”张大年瓮声瓮气地问。 老孟也不在乎什么级别,也看着李智。 李智嘿嘿笑了,他知道老孟和张大年肯定不同意重机枪换粮食。但又不得不说,张大年差点没跳起来:“我说队长,看你平常挺聪明,现在则呢么糊涂了?” 李智歪头看着张大年:“我怎么糊涂了?那玩意死沉死沉的,你抱着那玩意去偷袭鬼子?” 张大年争辩着说:“重机枪放着坏不了,往后肯定能用的着!” 李智又嘿嘿笑了:“那还不如让它现在就物尽其用,等咱们用着的时候,再去抢。” “哪有那么容易,说抢就能抢。”张大年不知道李智怎么想的,嘴里一直埋怨,粮食咱们自己搞,就是饿肚子,也不能把重机枪交出去,还要搭上一门掷弹筒……那口气,那神态,就像李智用重机枪给自己换了一个媳妇,简直败家到底。 “李队长,这么重大的事情,你应该先开会讨论。”张大年好不容易闭上了嘴,王志先却又浇了一勺子油。他看的出来,老孟和李智穿一条裤子,而既然决定调入游击队,王志先了解张大年性格,脾气耿直,心眼不多,他化干戈为玉帛,平息两人之间矛盾,再把张大年拉到自己身边,不然,往后在游击队的日子真不好过。 他太想当然了,还不知道军分区已经否决了此前想法,宁缺毋滥,即便不增派干部,也不能派一个耽误游击队发展的干部。 就是,张大年刚要说话,老孟咳嗽一声:“这肯定是吴司令命令,队长不给也不行,再换不来粮食,咱们就只能血亏了。” “啊?”张大年瞪大了双眼。 “你以为我想给啊,那我真成败家了!”就连王志先都能插话,李智火了,训斥张大年一句。 难道真是司令员命令?可不是说近期缴获都归游击队吗,怎么那么大领导说话也不算话?张大年想不明白,大张着嘴巴。 老孟抬起胳膊肘,捅了捅他粗壮的腰:“就听队长的,不要以为自己是干部,就牛皮哄哄,乱插嘴,瞎评论。” 老孟表面是说张大年,其实是暗讽旁边的王志先。王志先听出了话音,脸顿时红了。刘芳已批评过他两次,游击队具体事务,县委不便多说话。可他就管不住自己的嘴,终于吃了瘪。可他又开始嫉恨老孟,好你一个老孟,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直到返半山腰,李智和老孟进了山洞,张大年站在洞口,还没想明白,包括刚才老孟的话,让他生气又失望,多好的重机枪,能打三里地,还没听个响,就原封不动交给三营。难道游击队不是打鬼子的队伍?姥姥不疼,舅舅不爱,还不让说。 “老张,我看这事老李老孟好像商量好了。” 王志先不真正了解张大年,故意挑事。而正因为张大年心眼耿直,没有弯弯绕,没有理睬王志先。这是俺们游击队的事,你却不把自己当外人,像个老鸹,叫唤个不停,烦不烦人?他冷着脸,什么也没说,撇下王志先,走进了山洞。 栓子也舍不得重机枪,但有自知之明。不管是重机枪,还是粮食,现在轮不到他说话。他也有自己的事要做。抱着母野兔,走到山坡下,抬手顺了顺野兔的耳朵。母野兔受到惊吓,趴在栓子怀里瑟瑟发抖。 但栓子舍得母兔。母兔和重机枪不属于同类物品,重机枪送人了,也就没了。而母兔子可以生小兔,老爹也一直守着这个规矩,所以即便饿的前胸贴后背,栓子也牢记于心。栓子把母兔放在地上,拍拍屁股:“走吧,多下几个小兔。” 母野兔一跳一跳地走了。栓子回头,看到六子的眼睛正直勾勾看着远去的母野兔。最近游击队伙食很是奇特,刚长出的野草叶,用猎物的肉和骨头炖了,做成一道荤菜汤,有些滋味,但根本吃不饱。草叶鲜绿鲜绿的,六子也饿的两眼发绿,连碗里的骨头都使劲嚼吧嚼吧,吞进肚子里。 六子不想让栓子放了野兔,但栓子说了,要带他们去打野猪。那是大家伙,不像初春的野兔,瘦的像只大老鼠,身上没有几两肉。 栓子没骗六子。昨天他看到了野猪的粪便和蹄印,还不止一只。这些家伙们居无定所,又喜欢白天睡觉,晚上出来活动。昨天夜里,十六班站暗哨,栓子没时间寻找它们,但已经闻到了这群野猪的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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