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福中学离我家比较远,我每天骑自行车上学,下雨天只能提前出门步行前去。 有一次自行车掉了链子,我跨在车座上双脚轮流拨动地面滑回了家,回到家都七点了。妈妈就开始在仪福中学附近找出租屋,倒也没有打算立刻搬,只是房东太让人气愤,门锁坏了跟她说,让我们自己换,换好后把钥匙给她就行,明显不想出钱也不想出力。这天鬼鬼祟祟地故意打我们门前走过,说这里就要拆迁了,让我们赶紧找别的地方搬走。 五舅和鳯姨听说了就出来帮忙,陪我们找到了新的出租屋,在一栋自建房屋楼顶独自占一层大概十五平方,有独立卫生间厨房,房东是个七十多岁的老伯了,说这附近多少间房子都是他的,这栋更是他自己一砖一瓦建的,开口要220一个月。五舅就帮口问能不能200一个月,说我要读书,只得我们母女俩住的之类。老伯最看重读书人了,因为他经常挂在嘴边的他读过十年书,听五舅这么说爽快地答应了。月底这几天让我们搬东西进来,还不收房租,从1号开始计算。 说起来,五舅和鳯姨生活也很艰难,婆婆年纪越来越大,前不久听说不小心摔倒了,卧床不起,身体情况一下子下滑了一大截,再恢复不到以前。我那好外公被他的“孝顺儿子”送进了敬老院,可舅父对婆婆的事不闻不问。大姨妈她们去看婆婆,也是光看看,动动嘴劝她去养老院,婆婆不愿意,只有鳯姨一直在身边照顾她,而五舅要照顾鳯姨。他有时候打电话跟妈妈诉说烦恼,鳯姨整天抗拒吃药,他只能把药敲碎了放进她的饭菜、饮用水里,但即使按时吃药,她也不时就会发作。有一次跑上天台去大吼大叫,幸好他从市场买菜回去发现了,赶紧将她拉下去,否则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大姨妈他们不理解他的辛苦,只会站在舅父那边指责他不去工作赚钱,说得很难听什么“有手有脚不去干活”…… 婆婆以前的那些老朋友,在婆婆不再开方子后,都很少再来看望她。只剩下娟姑、芳姑、意姑几个新年会去拜个年。娟姑还因为女婿的新面包店很忙碌请他们去帮忙,五舅、鳯姨和婆婆去住了一段时间,但是那出租屋靠近路边,晚上车辆噪音太吵,鳯姨失眠严重,没住几天就回福田了。 鳯姨故意“发疯”了一回,打电话给三个哥姐,说自己无法照顾婆婆了,让他们请人照顾。三人自然不愿意,现在请个家政照顾老人起码七八千,比敬老院还贵呢,也明白鳯姨的意思,商量好几天后,决定凑钱每个月给鳯姨一千元照顾婆婆。就这样没过多久呢,舅父舅母就设法去给鳯姨申请低保、残疾补助等,申请通过后每个月有几百元补助,补助下来后就不再凑那一千元了。不过,这确实是舅父的风格,这么多年了,不管物价怎么变化,他每年给婆婆的生活费没有变过,每月一百元。 五舅一双鞋总是破了就用玻璃胶一补,再破再补,听说都补了五六回,还不舍得扔。他年纪不大,从不喝酒,但得了痛风,有时候脚痛起来就下不了楼梯去买菜,让鳯姨去吧,根本放心不下,她经常忘记拿找回的钱,看见打折宣传的活动商品,没用的都抱回一大堆,买一趟菜花掉好几百…… 他们的生活是真的很难,但是每当听说我们有事,他们总会出现,还总是找理由塞给我红包,让我好好读书。 搬家后,我上学方便了很多,走路六七分钟就能到。 妈妈因为颈椎病不时发作会晕倒,没有再在手袋厂工作,长时间低头会加重颈椎负担。新找的一份工作要求体检,妈妈就到定点了的妇幼保健院做检查。说起来,妈妈在供社保,那时“买十延五”的政策出来,舅父他们费很大一番功夫劝说妈妈买社保医保,主动借钱给我们,我十分抗拒,等我以后赚大钱了自然会给妈妈养老,何必在现在这样的环境下还要去供一个保险?妈妈却被说服了,为了减轻我以后的负担。如今,以小学毕业的学历想找买社保的稳定工作不容易啊。 医院以健康的名义总能让进去的人多花一大笔钱,妈妈做了一个检查出来,说她有息肉,要做手术切除,不用住院的几分钟就好,于是她做了。过后去复检时,查出妈妈有子宫肌瘤,必须要做大手术,否则很可能发展成子宫癌。 妈妈要住院做手术,我想跟老师请假,在医院照顾妈妈,像我做手术时妈妈一直照顾我那样。但是妈妈坚决不肯,担心影响我中考。最后是大姨妈、妹姐姨妈轮流去照顾她。我自己一个人住在出租屋,妈妈也不放心,让我到舅父家去住,其实我不觉得有任何问题,但是为了她能安心做手术,我答应了。 舅父从银行食堂打饭回来给我吃,肉和菜咸到极点,我也只能尽量吃完。住在别人家,我一直乖乖听话,他们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没让做的自然不会抢着做,毕竟不能乱碰别人的东西。 这天打电话给妈妈,她说明天就出院回家了,我高兴极了。回去舅父家就收拾东西,打包成两袋,打算明早早些骑车出发,把行李带回家再去上学。 这顿晚饭,是我在舅父家吃的最后一顿了。他从来只关心我的学业,这么多亲戚亲人中,只有他每次见面都会问我考试多少分第几名,考好呢勉励一番,考差了就开始说自己儿子当年如何,炫耀烊烊表哥的那些光荣过去。 我不太想听他讲大道理,大道理我知道的说不定比他多,郑老师每次不同主题班会课讲的大道理精彩多有哲理多了,而他讲的从来都是把读书放在第一位,因为他就是这么过来,家里多穷也要读书,读书就能出头,如何如何。我越听心里越气,当年如果不是他的兄弟姐妹和母亲倾尽全家之力供他读书他能坚持读下去?他还跟妈妈说、跟鳯姨说你们别读书了让哥哥读,你们不是读书的料,读了也是浪费。在他家这么多天,我从来没有听他提过一句家人,妈妈明天出院,婆婆摔到腿扭伤腰了,鳯姨的病复发,五舅痛风发作,这些他是不是都不知道?说起来他最爱的是他的“大姐”,大姨妈家种的各种农产品,他喜欢得不得了,什么都让给他留,多多益善。 在我所知的所有事实中,我有一件最疑惑不解的事情,就是舅父为什么会对婆婆产生那么大的敌意?从小多病婆婆千辛万苦到处求医问药一次次救回他的命,长大倾全家之力供他读书,家里有什么好吃的好用的,自己不舍得吃、用,全都留给他,工作后给他娶媳妇,家里的债不用他还怕影响他的事业……到底是为什么?反正是住的最后一天了,我实在忍不住想去找寻答案,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虽说大人之间的事情和我无关,但我为婆婆所受到的对待感到十分不平,我只想得到一个答案。 “舅父,听说婆婆摔倒了……” 我还没说完呢,舅父突然发火,将碗“砰”地一摔,勃然大怒道:“我跟他们早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我知道你从小跟他们住在一起,被他们说的话洗脑!但我跟你说,不能他们说什么你都信!如果你还想住在这里,以后别再提他们一个字!” 我莫名其妙地遭了一番语言攻击,心里也不由窝火,我说什么了吗?我没有错,没有错就不能乱认。尽管如此,我还是听从了舅父的话,认真地回想一遍,我从五舅他们谈话中得到的所有信息,试图拼凑出一个真相。我思考后得出结论,如果所有人说的话都不可信,那么五舅依然是正义的一方,我依然会站在他那边。因为看人不是看说了什么,而是看做了什么。五舅为了照顾患病的妹妹,一直困在那一方天地里,放弃了人生的很多种可能;鳯姨即便精神状态不稳定,婆婆有事,她也尽心尽力无微不至地照顾她,他们嘴上骂着“死老婆子”责怪她很多错误的命令误他们终身,可该有的照顾和孝心一分不少。反观舅父舅母,会说漂亮动听的话,给人一种品德高尚伟人般的错觉,可每年只出现一两个小时,后来连过年那一面都不见了……鳯姨出事那会儿,大姨妈、妹姐姨妈他们只轮流看了一两天,那一两天还满肚子的不情愿和抱怨,说请假难,说家里活忙,耽误他们多少事情。妈妈说听他们说话就能饱,还不如全部由她来…… 洗脑?我虽然对人情世故一知半解,但眼睛不会骗人,时间会磨平一个人,也会彰显一个人的品行。我在五舅、鳯姨、婆婆他们身边,能感受到温暖、关怀,不求回报的亲情和牵挂,掏心掏肺的换位思考,全心全意的为你好。在舅父舅母大姨妈他们身边,感受到的是各种强加施恩,看到的是他们对有钱人的无条件追捧,对穷苦人的冷嘲热讽。同样是姨妈的女婿,一位家庭富有但不务正业,受到热烈欢迎被夸赞上了天,一位家庭一般靠自己打拼,被冷落在一旁无人关注…… 没有证据,没有人承认,我根据性格胡乱猜测,大概是舅父认为婆婆偏心,总是袒护几个弟弟妹妹,他但凡骂一两句,婆婆就跟他讲道理;穷困时家人对他的帮助他一概不记得,只知道要撇清和这帮穷人的关系,不能让别人知道给他丢脸,担心在外编造的家世被揭穿,影响他结交有钱人……每一种猜测都有可能,我每次对着舅父都有这种强烈的感觉,透过那张故作清高的脸,我仿佛能看到他的思想。 真相已经不重要了,认清了人品,何须再纠葛,我不会被他的言辞干扰心神,我只会相信自己的判断。我冷静地将行李收拾好,再检查了一次东西。 第二天一早,我按照计划早早起来,将两袋东西一次性带上,回家啦! 中午回家,我果然看到了已经回到家中的妈妈。我高兴极了,妈妈却说舅父打电话来告了我一状,说我在他们家懒惰至极,吃完饭的碗不洗衣服不洗一点儿自理能力都没有巴拉巴拉,被他骂了几句气性很大立刻打包走人诸如。我不由失笑,一直按照他说的做,他说他家有洗衣机,让我只需洗贴身衣物,其他放在盆里,吃了饭他让我别管,他来处理。他家那么多高科技电器,什么洗碗机消毒碗柜微波炉洗衣机,我一概不会用,他也没有打算教,我哪里敢碰?他让我别动别管,我都照做了呀!而且你看,到现在他都不知道我妈妈出院了,我离开是因为妈妈出院回来了呀!谁在乎他说的那几句?我是打算跟他说我走了,但他火气很大,骂完就关房门,我怎么说?我早上起来他也还没起,不敢叫醒,想着回家后打个电话告诉吧,不想先一步被告状了。不过告就告吧,反正我不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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