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6章 坐标（一百）：宴席

疫情来势汹汹，我们在家上网课，复习考试，迎战高考。最可爱的物理老师黄晓敏老师借给我一张无限流量的电话卡，使我减轻了不少流量费用的负担。也是那段时间，我有了耳鸣的症状。可能是英语听力练习时戴耳机带来的后遗症，也可能是精神太过焦虑出现的。 除了睡着之后，一天十七个小时不间断的耳鸣几乎使我疯魔。我心情烦躁，焦虑，浮躁不安，想发泄。但我不能说，妈妈因为疫情也失业了，在家里陪我备战，在这个当口，如果我说出来，她该多么担心忧愁啊。 眼耳口鼻手足，我发现苍天是真的不放过我！眼睛的麦粒肿还复发了好几次，之后手部皮肤经常皲裂溃烂，小学时磕了门牙，鼻窦炎至今未康复，脚做过手术，现在连我一直引以为傲的听力，我的耳朵也出事了！ 终于能回校准备，可高考日期还是推迟了一个月，这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从6月6号改到了7月7号。不只是少了一个月的假期，还延长了一个月的折磨啊！ 高考前一周，李莉君用班费天天给我们买糖发下来，紫色包装的是“紫气东来”，黄色包装就是“金碧辉煌”，红色包装是“红红火火”，绿色包装是“一路绿灯”……诸如此类的祝福糖。第一天大家吃得兴高采烈，第二天满脸嫌弃，这些糖又不好吃，费的还是我们自己的钱。 而语文老师自费送了我们一束鲜花，放在备考室里，满室芳香，我们闻了都精神一振。复习累了，一抬头就能看见积极进取的向日葵、纯洁智慧的百合、关怀和鼓励的康乃馨，它们是枯燥的白纸黑字中的一抹亮色，永远笑容灿烂，温柔地注视着我们，给予我们爱和力量。 英语老师说既然其他老师都表示了心意，她不可能落后呀，她给我们发下巧克力，让我们复习累了饿了可以补充点能量。她曾跟我们说过自己留洋的经历，说那国家的人特别爱巧克力，去别人家做客必送巧克力，这是他们最爱的东西，也代表着最真诚的心意。 往年，6月是我运气最好的一个月，每次6月的期末考试，我必然考得很好，可7月……我预见到了结果。我很平静地去迎接结果，依旧付出百分认真地去完成整个过程。 高考后，我的耳鸣神奇地消失了。 果然，我考得非常不如意，虽说超过一本线几十分，但是没过六百。 高考完大姨妈办了个生日会，请兄弟姐妹亲戚朋友吃饭。为了不让妈妈扫兴，我只好答应去参加。 舅父一见面就问分数，问志愿填报的事情。 那厚厚的志愿书，我还没翻看完，想着用个我不可能报的铁饭碗专业先搪塞过去吧，我说想报教师，结果就迎来了舅父的一顿批评。 “做什么老师？现在老师是最低下的工作！能赚几个钱？不要追求那些‘铁饭碗’，赚不了大钱的。最容易发达的是什么？还是要读金融专业！” 督表哥在一边附和，举出某某金融专业大学生出社会后成为金融巨亨，混得风生水起的案例，舅父又举出一堆某某朋友的故事…… 我实在受不了。 餐桌上灯红酒绿，珍馐美味，我却心情低落，到了我嘴里味同嚼蜡。 他们是见一个劝一个读金融专业了是吗？当年五舅是这样，现在对我是这样。舅父自己是金融专业出来的，为何拒绝升任行长甘愿当门卫呢？为何不让他自己的儿子读金融而是读天文？金融专业的学生千千万，全都成为大亨不成？越大的财富爆发速度代表着越大的风险，内里的人都是“富贵险中求”。 而我，小时候我确实想成为一个百万富翁，可渐渐读书多了，思想深广一些了，我发现人生不是只有铜臭味。我的五舅、鳯姨、妈妈他们从来不要求我要多出息，赚多少钱，我的胜负欲从来是自己给自己的压力，想为家人争一口气，带来荣耀，但其实他们对我的愿望很简单，只希望我得到平凡的幸福，像个普通人那样平安顺遂过一生就行。 我不是摇钱树，在舅父他们眼中我是什么呢？我一定要赚到大钱，这样他们多年在我身上的“投资”才得到最大的“红利”吗？也可能只是我一人的主观臆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是爱我的家人从来不会干扰我的决定，他们只会给我选择的自由，不管我选了什么，都在背后支持我。 舅父他们问填报志愿的时间、出结果的时间，我说不知道。无论如何，这一次我要自己选择。 我把自己关在家里一星期，把厚厚两本志愿书翻得卷页，将十五个志愿按照“冲稳保”填得满满当当，每个学校里的五个志愿专业也填的满满当当。 然后八月一号，我找到了一份暑期工，带上行李到会市去，做一个包装厂的普工操作工。到了八月能找的暑期工基本都招满人了，我只能找到了隔壁区去。厂里机器化程度很高，机器运作的声音震耳欲聋，凑到耳朵旁说话的声音都很难听清。 这天我下了班回到宿舍，却看到了李莉君打来的未接电话。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赶紧打回去。电话一接通，我就被劈头盖脸地一顿骂，“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我好心给你申请助学金，今天人家催着交资料，我给你打好几通电话你都不接！早知道我这么热心帮你干嘛，我图什么？” 我张口想说话，可是没有机会，“一小时内，赶紧把中行卡账号发过来，过时不候。”“好的，谢谢老师，辛苦老师了。”我不想解释了，心累了。李莉君自认为看透了我，其实从来没有理解过我，我却看清了她，她从来不会先问一下缘由，就主观地认为我是怎样想的。我难道不想及时接听电话吗？在厂里根本没听到铃声，即便听到了，我在流水线上干活，不容我停下一分一秒，即便我接通了电话，厂房里机器的噪音下，我也听不清她说什么，等我远离厂房去接听这通电话，结果是一样的，她还是会骂“皇帝不急太监急”。 因为她的主观认为，我心里受的委屈可不少，但我从来没有诉之于口，毕竟她也确实帮过我很多，申请了不少助学金，能忍则忍，看破不说破了，就让一切都随风而去吧。 录取通知书下来，我请假回家拿。那是我报的第12个志愿，前面的都是瞎冲的。 常乐大学，汽车学院，物流工程专业，我很满意。 把好消息告诉五舅鳯姨，他们为我开心，塞给我红包，说我读了十年书，十年寒窗终于取到“真经”了，这不正巧是去西市读书。当然也告诉了舅父他们。 可没过几天，我惊讶地听到，姨丈、舅父他们竟然逢人就说，是他们帮忙选的物流专业，这个专业多么好多么好，我是多么的出息。 哈哈哈。 不论如何，我终于能离开东省很长一段时间，可以远离这些志不同道不合的亲戚们，也去成就一个更加独立更加完善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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