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野外自助烤肉从中午吃到傍晚,姜林和申公豹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喝着从朝歌带来的几乎没有任何味道的酒。最后二人分享了放置半天、用矿泉水瓶装着的凉白开,夜幕快要降临时,姜林起身送申公豹回使团营地。 快到使团营门时,姜林面露为难的表情,申公豹有所察觉,便开口问道:“贤弟,可是还有何为难之事?” 姜林故作一番纠结状。 “贤弟,你我二人一见如故,并且还达成了这合作之意。明日点验完那些奴隶,我便要带着宝瓶,还有咱们的精盐返回朝歌城了。有什么为难之处尽管说来,哥哥我但凡能做主的,一定尽力帮你?”申公豹大方地说道。 “唉,豹哥,此事让小弟如何开口呢?事情是这样的,我那师父,是个大无赖,每次我向他老人家求点东西,他都要让我拿东西换。不瞒豹哥说,这宝瓶说是女娲娘娘赐给大王的,其实也是小弟承诺给师父好多东西才换来的。这制盐的法子,小弟更是花了不少的东西换的。”姜林为难地说道。 “哦?要用东西换?也难免,这些神仙最是在乎人间的供奉,即便是大王祭祀各路神仙时,也是要用三牲、果品一类的去供奉才行。你那师父倒是和你明着来,能理解。只是不知你那师父的宝物是怎么换的呢?”申公豹将矿泉水瓶用兽皮卷好,放在一旁的石头上,席地而坐,和姜林又畅谈起来。 “我那师父最喜牛、羊、粟三样东西。豹哥可还记得我那神刀和后羿弓?那两样东西之前说是师傅送给我的,其实也是我后来拿晋阳镇所有的牛、羊换得的。这宝瓶,师父塞给了我,然后要我拿百人一年的可食之粟去偿还他。唉,可怜我晋阳镇的居民啊。这粟等回头还了他,明年恐怕要饿死好多啊!” “豹哥,小弟有心再去师父那里再讨得一些宝物来,以求你我二人能在大王面前不断地获得恩宠,但是奈何我晋阳镇穷得叮当响,我实在是没有东西可换了,所以才如此为难,唉!”姜林背负着双手,头上扬四十五度,使劲地挤出几滴眼泪,在月光的照耀下那几滴晶莹的泪珠更是显眼。 “嗨,我当是何事让贤弟如此为难,原来是为了这个。我这营中有沿途各诸侯国进献给大王的牛、羊、粟。这牛、羊哥哥便给你全部留下,这粟嘛……我们二十几人沿途也要不了多少粟,并且还可再去找那些诸侯国索要一些给养。你有此心,可见你确实是为哥哥着想了,哥哥便做这个主,把能留下的都留下。但是你一定要再从你师父那里换得一些宝物才行。大王往日最喜一些奇珍异宝,那神刀和后羿弓哥哥知道是你贴身的家伙,不便讨要。那你再换些别的宝物,哥哥定会在大王面前为你美言的。”申公豹听明白了姜林的意思,大方地说道。 “那哥哥回去如何交差?如果大王怪罪下来,哥哥该如何自处?”姜林关心地问道。 “贤弟啊,看来你是真不知道大王的喜好啊。有这宝瓶,有女娲娘娘的懿旨,哥哥这趟便是大功。更不说发现了你这位奇人异士,你说的那些谋略哥哥回去只要告知大王,大王定会重重赏赐你我二人。这牛、羊、粟、奴隶,本就是消耗之物,能带多少回去还不好说呢。只要有这大王使者的身份,最不缺的就是这些。你放心好了。” 申公豹明白,要和姜林长期合作,也要投其所好。既然姜林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自然只能顺水推舟的好,这样一来就将两人的关系又进一步拉近。虽然自己也心疼那牛、羊、粟,这些东西带回去也可以充得不少家资。更不说那些女奴中,自己已经挑了几个姿色姣好的准备这几日轮番享用了,但是姜林已经开口,这些都送出去。反正回去有的是。 “贤弟,时间不早了,明日哥哥便要启程了。明日一大早你派人过来将物资和牲畜清点一遍,那些奴隶你要找人管教。哥哥回去要收拾东西,明日尽早上路。另外,记得抓紧制作咱们那盐,还有再寻你师父换些宝物。哥哥这次回去,没准大王一时兴起想看看新的宝物,哥哥还要再来一趟呢。咱们就此别过了。”说罢,二人在营门前互相致礼,然后各自返回。 大事敲定,这一晚姜林睡得极其香甜。 第二天一早,姜林派人早早地将五麻包盐送入使团营地内,片刻后,二十名卫士护卫着几乎都是空载的车队从营内驶出。申公豹乘着一辆车,在仆人的引导下走出了营门,姜林远远地朝申公豹挥了挥手,使团便加速往朝歌方向奔去。 “去,荷带着养殖队的人进营去将牛羊收拢起来清点一下。狩猎队的,你们也别干看着了,进营先去将那些奴隶围起来,稍后我有话说。洪,你去清点一下粟有多少,平,你去看看工带的帮手什么时候到?说的今天一大早到,这都太阳晒屁股了还不到。真是越来越不把我这首领当回事了。”看着使团走远,姜林朝身后的一众人吩咐道。 “来啦来啦来啦,首领我们来了,哎呀迷路了,迷路了。”远处传来了黑石工的声音。 “我让你带的人和车辆都带来了吗?”姜林远远地问道。 “带来了带来了。这里道路不平,他们在后面呢,马上就到,我先来给首领汇报一声,免得你等急了。”黑石工尴尬地挠挠头说道。 “好了,废话不多说了。进去吧,里面的东西都是使团留给我们晋阳镇的,大家小心着点,别把我的牛惊着了。”说话间,一众猎手手持石矛、木矛、几个资深猎手持弓箭和养殖队的人率先进入使团营内。 由于申公豹的使节身份,在此处驻扎时早早派遣奴隶扎起了一个像样的栅栏墙。猎手们进入营地,那些男女奴隶惊恐万分,呆呆地坐在地上挤成一团。那些牛羊见人群靠近,更是四处疯狂乱跑,有些牛开始冲撞起栅栏墙。养殖队的人见状,纷纷上前,不一会功夫便将一群牛羊赶到一处栅栏围成的牲口棚中。 约摸半个小时后,荷前来汇报:“首领,牲畜已经清点过了,牛有二十二头,其中母牛有十五头,羊二十八只,其中母羊二十二只。首领,我们……”荷已经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我们发财了。”姜林幽幽地说道。 “是,我们发财了。”荷又重复了一遍。 “好了,我知道了。去吧,把牛羊收拢好,不要惊吓到。给牛羊喂食一番,准备迁往晋阳镇。”姜林吩咐道。 “是。”荷敬佩地向姜林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首领,奴隶清点完了。女奴八十人,男奴一百人。”狩猎队长上前汇报道。 “好,你们远远地看着就行了,不要惊吓到他们。”姜林嘱咐道。狩猎队长便离去。 姜林见红石洪走了过来,便笑嘻嘻地找了块石头坐了下来。朝着红石洪问道:“怎么样,粟清点完了吗?有多少?” 红石洪一脸疑惑地说道:“按我们刚统一的算法,大概两万多斤,不到三万斤,也就够百余人吃一年的。荷和狩猎队长刚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这么多奴隶,这么多牛、羊,这么多粟,是怎么回事?那申公豹往日也是貔貅一样的人,怎么到了这里,便乖乖地将这些东西留给了你?你到底用什么东西换的?是用我兄弟二人还是用叔祖母他们母子二人?没关系,你说出来吧,为了这么多东西,我们兄弟二人牺牲掉也值了。” “我在你眼中就如此不堪吗?若不是我今天心情好,我一定将你按在地上使劲捶一顿。我告诉你吧,就是用我那平日里不起眼的小瓶瓶,还有五麻包盐。”姜林平静地说道。 “我……”红石洪一时语塞。 “哈哈哈,不用夸我,我会骄傲的。哈哈哈。走,随我去看看那些奴隶吧。哈哈哈。”姜林看到红石洪吃瘪的样子,毫不掩饰地开怀大笑起来。 “首领,你可真是太不要脸了。我是恨那申公豹,但你能用这么点东西从申公豹手上换来这么多东西,我都有点心疼他了。你可真残暴啊。”红石洪在身后大喊起来。 “这算个屁,那申公豹和我已经称兄道弟,以后会和我合作这精盐的生意。我们提供精盐,他在朝歌销售,再给我们换成奴隶和粮食。洪,你觉得这生意做得还是做不得?”姜林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对着红石洪说道。 “你,可真是老奸巨猾啊!我突然发现你这人如此可怕,短短几日竟然把事情搞成这样。我是既佩服又害怕啊。”红石洪毫不示弱地对视着姜林。“前几日你说你要把这些东西都留下,我还以为你是开玩笑,没想到你早就有了计谋,你真是太可怕了。” “洪兄弟,话不能这样说,这都是被逼的。我们晋阳镇太穷了,人口太少了。所有能给晋阳镇带来人口和财富的机会,我们都不能错过。你可知道这段时日,为了给种植队想办法弄耕牛,我几日都不曾睡好,就连晚上和我妻亲热的时候,状态都大不如从前,我为的是什么,都是为了我们的初心啊。我们这些做管事的,一定要不忘初心,牢记我们肩上的责任啊。”姜林又唱了一通高调。见红石洪终于低下了高傲的头,便上前搂住肩膀,二人并肩走到奴隶们集中的地方。 姜林示意狩猎队持武器的人站得远一点,将武器收起来。然后捡了一处高台,站了上去,清了清嗓子,试了试自己的姿态,感觉非常完美的时候,便开口说道:“欢迎你们来到晋阳镇。” 一句话,那些蹲坐在地上的男女奴隶们都纷纷抬起头,看着这个站在高处的年轻人,看看他到底要怎么处置自己这些可怜的人。 “大家不要怕,欢迎你们来到晋阳镇。使团已经走了,以后你们就留在晋阳镇了。”姜林看了看下面一群无动于衷的奴隶,尴尬地挠了挠头。从高台上下来,从腿间抽出了军刀,朝着奴隶们走了过来。顿时那些奴隶们吓得开始哆嗦起来,一些胆子小的已经开始啜泣起来。 “哎呀,大家误会了。来,你,过来。”姜林指着一名年岁稍长的男奴说道。 那男奴看到姜林指向自己,顿时露出惊恐的神情,思虑一番后,终于一股浊泪从眼中流了出来,和身边一名女奴不舍得拥抱了一下,那女奴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片刻后那男奴终于咬咬牙走了过来,跪在姜林身前,闭上了双眼。 “我x,我就是给你割个脚镣,你至于搞得这么隆重吗?生活还真是充满了仪式感!”姜林嘴上嘟囔着,绕到男奴的身后,后面的一群奴隶不忍地低下头。姜林手起刀落,将绑缚在男奴两只脚上的绳索轻松切断,然后又走到跪着的男奴身前。 那男奴只感觉两只脚被动了一遍,但没有感觉到疼痛。一众奴隶等了半天没有等到男奴的那声惨叫,都缓缓地抬起头,睁开了眼看向姜林这里,只见姜林手拿军刀仍旧站在男奴的身前。男奴这才感到绑缚在脚上的绳索已经离自己而去了,激动地起身试了试没有被绑缚的双脚,激动地叫了起来,继而又跑到刚才抱着的那名女奴身边,二人紧紧地抱在了一起激动地哭起来。良久,那男奴松开女奴,又跑到姜林身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开始磕起了头,嘴里还嘟嘟囔囔地说起一堆听不懂的话。 “我x,搞了半天是在对牛弹琴啊。”一种强烈的羞辱感涌上姜林的心头,原来自己刚才的那一番自顾自的表演他们根本没听懂啊。 “首领,这是我外祖父东伯侯统领东鲁一带的语言啊。呜呜呜……”姜林身后的红石洪突然大声哭泣起来。 “你听得懂他们的话?”姜林急忙转身问道。 “听得懂,小时候母亲和扩、昌他们陪嫁的奴仆便是用这种语言交流。那恶妇怂恿那人将我母亲迫害致死之后,我舅父和我外祖父便举起叛旗反了那人,那几年那人不断的派人东征,便是去攻打我外祖父的领国。呜呜呜……没想到竟然掳掠了这么多奴隶。”红石洪悲痛欲绝地说道。继而上前走了两步,对着那群奴隶说了一句什么,那群奴隶终于有了反应,纷纷激动上前来。 “好,你告诉他们,不要怕。朝歌的使团已经走了,现在他们属于晋阳镇的人。”姜林说完,红石郊上前开始对一众奴隶翻译起来,说的慢时,姜林听出了这是后世山东一带的方言,有些词汇竟然还是听得懂的。 红石洪翻译完,望向姜林。姜林继续说道:“我用非常大的价钱将你们从使团手中购得,但是不会再让你们当奴隶。以后你们都是自由民,如果有愿意返回故乡的,现在便可以走。如果愿意留下的,就留在晋阳镇,娶妻、生子,在此繁衍生息。”待红石洪又翻译完,一众奴隶突然纷纷跪地,鬼哭狼嚎般地痛哭起来。 刚才那位男奴起身对着红石洪说了一通,红石洪对着姜林说道:“他们都是被那人的军队俘获的东鲁人,家已经被毁掉了,他们已经无处可去了。几经转手被卖到了南边的几个诸侯国,此次使团到访,他们被进献给了使团。有些人的家人在买卖的路上已经病亡或者失踪了,有些人的家人还在那些诸侯国手中。他们之中,有一半的人是和家人一起被进献给使团的。他们愿意留在这里。” “好,你告诉他们,只要愿意留下,和晋阳镇的居民一样参加往日的劳作,便可分到住房和粮食。可以自由出入任何想去的地方,可以活得像个人一般。那些家人还在南边那些诸侯国的,我会设法将他们的家人赎回来。”姜林思索了半天,对红石洪说道,只见红石洪听完,两眼渐渐地变得湿润,转向那些人将姜林的话原封不动地翻译完。 这次等红石洪翻译完,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一众人都僵住了。片刻后,比刚才更大的哭声又在营地内响起,将养殖队刚刚收拢好的牛羊群吓的又开始慌乱起来。这群受尽了折磨的人此时终于将心中的怨念开始发泄出来,发泄的途径很原始也很简单,就是痛哭,仿佛这哭便是世上最好的疗伤药。姜林不忍打扰这些可怜的人,摆摆手,将狩猎队的人赶走,只留下红石洪和黑石平二人陪着自己,看着这些人发泄着自己的情绪。 大约一个小时过去了,那群人的哭声已经渐渐地变成抽泣。姜林不得不佩服这群人的体力,按理说这些奴隶整日里吃不饱饭,不可能有如此好的体力,可是这一哭就是一个小时,着实让人吃惊。 姜林朝红石洪勾勾手指,红石洪走上前来,姜林说道:“告诉他们,先排队把脚上的东西去掉,然后找几个会做饭的做早食,吃了早食便帮助工他们把这些牛、羊、粟往晋阳镇运。我要先赶回去了,突然多了这么多人,我要回去安排建筑队抓紧再造一些茅屋出来。你留在这里,跟着他们一起回晋阳镇。”说罢,看也不看红石洪,便转身对黑石平招了招手,二人走出了使团营地。 “洪谨遵命。”身后的红石洪发自内心地对姜林的背影行了一礼,转身便走进了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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