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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少师剑出

叮铃铃—— 李相夷伸手,晃了晃铃铛。 不一会后,脚步声靠来,吱呀,大门打开。 一个黑脸包公像,又带着点书生气的年轻人映入眼帘。 “在下施文绝,请问来者何人,打什么兵器?” 父亲不在,最近都是他在迎客接单。 两人抱了个揖,李相夷开口。 “在下李相夷,旁边这位是我的好友笛飞声。” “来此叨扰,是我想打一柄剑。” 黑脸年轻人多瞄了眼笛飞声,被那凌厉的气质吓了吓。 这人他听说过,近来斗败鬼手风烈的事情传得很盛。 有人说,他是英雄救美;也有人说,他与鬼手风烈有过私人恩怨。 总之,不管事情如何,神兵谷从不多问,只管铸器。 他移开视线,摊出只手,“两位里面请。” 两人随他进去。 一到院内,就见四处摆着兵器,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一下阅不过来。 入到正厅,施文绝请人落座,沏了茶。 “不知李公子想打一柄怎样的剑,可带了图纸?” 若是带了,神兵谷直接按要求打就行。 若是没有,则多收份设计钱。 李相夷摸出张图纸,抖开递过去,“施公子请过目。” 施文绝接在手里略过,“李公子这剑,画得倒是颇具艺术气息。” 在一边安静喝茶的笛飞声闻言,翘了下眉梢。 李相夷那图,他见过。 大气归大气,但也过分精致了些。 施文绝提了些专业建议后,道,“李公子与我去选铁吧。” 李相夷解开搁桌上的包裹,“不必,我自己带了材料。” 施文绝一瞧,眼睛都直了。 “这这这,这难道是传说中的化龙晶石?” 李相夷点点头。 “我以前只在书本上见过,听闻只有在极寒之地,还要天时地利,才能生出那么一块,是可遇不可求啊。” 施文绝沉在不可置信里。 “如今见到,不是在做梦吧?” 他狠狠掐了把肉,感觉到疼,才喜不自胜。 他转向李相夷,“不知李公子是在哪里寻到的?” “苍梧山。”李相夷回。 施文绝捶胸顿足,这不是自家家门口吗! 一开门就能望到山雪皑皑,怎就未曾寻思去寻过呢? 不过如今能一饱眼福,也是幸运了。 他语携询问,又饱含期待,“我可以摸吗?” “当然。”李相夷道。 反正要交出去锻,迟摸早摸还不是摸。 但此刻的施文绝,显然激动得对这点混沌了。 得到首肯后,他小心翼翼地探出手。 指尖一碰到,又立马缩回来,弄得晶石跟烫手山芋似的。 片刻后,他才缓缓把手贴上去,心情澎湃起来。 半晌过去,他方意识到,自己的傻样太不矜持了。 遂低咳一声,“那个,李公子这材料珍贵难得。” “我神兵谷从不辜负珍宝,自当一丝不苟。” “加上先前那些要求,算下来的话,统共是一百六十两纹银。” 李相夷干笑笑,“……应该的,应该的。” 他知道打柄好剑贵,可也没想到这么贵。 简直比李莲花坑蒙拐骗还赚得多! 而且,神兵谷从不议价。 这让他的盘缠情何以堪。 他暗暗朝笛飞声使下眼色,后者微摇下头,表示没这么多。 正在两人犯难之际,施文绝打起了小九九。 “我看这晶石颇大,依图纸的计算,材料十有八九是用不尽的,若是……” 他视线在客人间逡巡,“那百几十两银子,我神兵谷分文不取。” 早就听闻神兵谷,有收集稀世铸剑材料的癖好。 李相夷生怕他反悔,当即道,“我是来锻剑的,锻完,材料便于我无用了。” “若施公子觉得可行,拿去便是。” 施文绝见他爽快,也二话不说,“那就这么定了?” 李相夷颔首,“就这么定了。” 定完,两边都觉得自己赚翻了。 李相夷不用付钱,欣然地冲笛飞声挑了下眉。 后者埋头,继续喝茶。 施文绝则在死死克制心情,再不克制,他那嘴角就要飞上天了。 等自家老爷子回来,不得高兴死,不得夸死他。 “不知打这样一柄剑,需要多长时间?”李相夷问。 锻造一柄好剑,短则数月,长则上年,都是有可能的。 施文绝以为他急,道,“李公子放心,我神兵谷有独特的技艺和方法。” “不出十日,宝剑必送到你手上。” “如此,多谢了。”李相夷抱拳。 这可真够快的。 其实这么快,多半还是化龙晶石的缘故。 他不知道,因为这块石头,他已经是神兵谷贵客中的贵客了。 对于贵客,神兵谷从不怠慢。 施文绝更是遣人安排了上好的客房,让他们住着等。 而一般的客人,多是按照约定的时间,上门取器。 至于他自己,立马就投身进锻剑中去了。 烧料、锻打、定型、淬火、回火、泽油……每个步骤都精雕细琢,精益求精。 对他来说,打铁铸器是一种爱好,因而格外认真。 当然,与打铁格格不入的,还有另一种爱好。 某天,李相夷深感好奇,一柄剑到底是如何诞生的,就拉着笛飞声去看。 他们发现,施文绝抡着铁锤敲打时,不时往前边的矮架瞄两眼。 那架子上竖着本书。 他一边打一边念,“‘子曰,道不远人,人之为道而远人,不可以为道……’” “施公子好雅兴。”李相夷在一边道。 施文绝抓起脖子上挂的帕子,抹了把汗,“一边打铁,一边读书。” “好求取功名。” 两人讶然。 铁匠考功名,倒是少之又少。 怪不得这施三公子,好似钢铁般的书生。 书生梆地一砸铁锤,叹息随之震荡。 “可惜,我家里人不支持,觉得读书不如打铁好,要我继承家业。” 也就是由于这一点,他在十多年后,曾假死过一回。 李莲花碰巧遇上,“医活”了人。 施家对他感恩戴德,他医死人肉白骨的名声也传开了。 俗称,撞大运。 不过,自那以后,施家确实没那么反对施文绝考功名了。 就是吧,他十考十不中,考了跟没考没什么区别。 李相夷自不知未来的他,有如此一番奇遇。 只附和着施文绝叹气,又看他打起铁来。 就是炉边热得紧,他和笛飞声不习惯,没多会就受不了回去了。 依先前所言,他要的剑,果真在十日内锻好了。 第七日太阳落山时,施文绝叩响了客房。 “李公子,剑好了。” 当时,李相夷与笛飞声,在桌前下棋。 本到了李相夷的白子,听得此话,他撂下棋子。 “这局下到这里,算我赢你输。” 笛飞声:“……”好没道理。 他欲说什么,李相夷已起身去开门了。 施文绝递过剑,他拿在手里。 首先感受到的,就是重量。 沉甸甸的,格外有实感。 “这剑多重?”他问。 “加上剑鞘,是十八公斤,”施文绝答,“不加的话,正好十五公斤。” “与李公子的年岁正正好。” 普通刀剑,也就一公斤左右。 这柄新剑同原来那柄,长宽都差不多,重出许多来,还是化龙晶石的原因。 质地紧密,打出来自然也沉。 就是这么重的剑,李相夷持在手里,毫不费吹灰之力。 “跟我的刀差不多。”笛飞声过来,也掂了掂。 掂完,还给李相夷。 他这才仔细看起剑来。 剑长三尺有余,插在玄色的剑鞘里。 鞘尖鞘头,都雕琢着精细云纹,与剑柄相呼应。 往上到吞口处,是只勇武庄穆的睚眦。 其底色,皆以银质为主,又杂以金色,看起来淡雅宁和,却敛藏着浑然天成的威严与贵气。 他抚过剑柄,而后握住,拔出剑来。 出鞘之声,明亮如日月之光华。 “帮拿一下。”他把剑鞘扔给笛飞声。 后者接过,抱臂握在怀里。 李相夷翻着剑看,剑身通体银亮,洁而无瑕,恍若以清泉濯过。 他双指夹着剑尖弹了弹,曲而不折,既刚且韧。 嗡然之音,就仿佛环佩相击。 他眼中炯炯发亮,“施公子好技艺,不愧是七岁就炼出神兵利器的天才。” 施文绝谦逊一乐,“过奖过奖。” “请问,可有试剑的地方?”李相夷拇指搓了下剑柄。 “请随我来。”施文绝早有预料。 这些个江湖客,一拿到兵器,必是要试一试的。 如有问题,或不满之处,神兵谷也好重新沟通改铸。 是故在后院临山处,专辟了块地,供江湖客试兵器。 如此管是谁闹腾,或显神通,也伤及不到谷内房舍。 到了地,展在眼前的,是个树着巨石和木桩的演武场。 上面沾染了,各种兵器砍削打砸的痕迹。 李相夷跃至台上,打了几式剑招。 点刺劈撩挂,人剑配合,无一不行云流水。 就宛如他跟这剑早已相识,今朝才见罢了。 施文绝纳着台上的白衣身影,灵巧俊逸得他心中畅快。 他摇头晃脑地拈起文来,“人如剑,剑如人。” “李公子修如松木,朗如日月。” “这剑浩然神武,灿若星芒。” “两者甚配,甚配。” 说这话时,他扫了眼旁边的笛飞声。 笛飞声头微侧,“施公子那书与铁,也配得甚妙。” 施文绝一愣。 这新晋江湖第十,是夸他,还是夸他? 他还没想明白,就被吓得跳起来,犹如一块蹦得老高的黑炭。 砰—— 轰然一响,演武场上的一块巨石,被削成两半。 上头那半砸在地面,砸出一个巨大的凹坑。 演武场大伤! 李相夷登时乖巧,挽好剑,立得板正。 “那个……”他不大好意思地挠挠头。 正欲道歉赔偿,笛飞声很自觉地掏出袋银子,拍施文绝手中。 施文绝方神魂归位。 他拍拍胸脯缓气。 这李小公子乍一瞧和顺,原来这么野的吗! 缓完,他才觉察到,手里多了袋银子。 数了数,他道,“多了。” “不多。”笛飞声说。 很快,施文绝就明白,什么叫不多了。 笛飞声抽刀,飞上演武台,“看看是你的剑快,还是我的刀快。” “好。”李相夷转腕出剑。 两人打了起来。 一个剑疾如风,巧如蛇,刚柔并济;一个刀快如闪电,生猛得像天崩地裂。 李相夷一剑贯长虹,刺向对面。 笛飞声避得干脆,一刀卷携杀伐之气,回环横扫。 李相夷闪得利落,又一剑劈山开河,再度砍去。 两人见招拆招,打得是痛快淋漓。 施文绝也观得心情激昂。 他活到十七,还从未见过如此精彩的比试。 就是吧,越精彩,代价越大。 咔嚓,木桩被切得七零八落。 嘭嘭嘭,巨石炸得纷飞,响声搅得天上的神仙也不得安宁。 演武台,卒了。 这场比试,以李相夷胜一招而告终。 他流利地转着剑,嘴角是恣意的笑,“我赢你输。” “看来,我才是江湖第十,你十一。” 笛飞声收刀一笑。 这一打,他又退回去了。 但无妨,来日方长,他总有赢李相夷的时候。 施文绝也万万没想到,这李小公子在江湖上闻所未闻,竟挑败了新万人册第十。 他不由得感叹,这江湖,真是到处卧虎藏龙。 演武台宁静下来,他从躲藏的远处回来。 对李相夷道,“李公子可满意这剑?” 李相夷含笑道,“无可挑剔!” 施文绝又道,“还请把剑再给我一下,我且去开个刃。” 他适才就服了,这剑锋刃未开,李相夷就能发挥出如此大的威力,此子必是个卓荦之才。 李相夷却没有递过去的意思。 “这剑好得很,不必开了。” 施文绝怀疑自己耳朵聋了,一字一顿重复问,“不,必,开,了?” 哪有江湖客,剑不开刃的? 笛飞声也是这个意思,“不开刃,你日后闯荡江湖遇到歹人,可是会事倍功半的。” “事倍功半,”李相夷反问,“你觉得我会吗?” 笛飞声想了想,摇头。 那些被此剑切开的巨石,就是最好的证明。 李相夷斜过剑,双指并拢滑过剑身。 “这剑是我打来使的,不开刃我也能使。” “若落入歹人之手,晾他们也使不出来。” “不过,”他下巴一扬,“我是不会让它落入歹人之手的。” “你随意,”笛飞声牵了下嘴角,“愿怎样就怎样。” 总归,人还没正式下山,这天下已经没什么人,能把他怎样了。 话到此处,施文绝也不再多说什么。 转而道,“李公子,可取好名字了?” 李相夷一滞。 是了,他还没想名字。 名字……他看眼笛飞声的刀。 刀叫刀,无趣得很。 剑,才不要叫剑! 可让他一下想,又想不出来。 思索间,他瞥见施文绝挂身上的布袋,袋里有书。 这是后者的习惯,在家里也时时读书,为考取功名做准备。 “施公子,你那书可否借我一下?”他上前询问。 施文绝无甚犹豫地取出,“乐意之至。” 李相夷随手一翻,一句话闯入眼中。 他把书还回去,挥了两挥手中的剑,“有了。” “就叫少师。” 剑身划破空气,发出呼呼的悦耳之声,似也在欢喜自己的名字。 少师。 “挥少年之师而出,誓取敌首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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