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棠突然觉得,瓷与她和女萝,以及其他人都不一样。 不仅仅是表面上能直观感受到的不一样。 这里的不一样,更多的指的是一种高度,一种目光所及的高度。 甘棠知道,瓷的这番话并不是突然冒出来的。 而瓷话里的每一个字,都别有深意。 或许在更久之前,瓷就与他们不一样了。 她和女萝还在为谁吃最后一块鸡肉争执在时,瓷已经在观察这个世界。 在她和女萝开始观察这个世界时,瓷的目光早已放到了更远的地方。 她和女萝,以及其他人,在瓷眼里恐怕没什么分别,都是观察的对象罢了。 只不过,就像是雀儿也有好看与不好看之分一样,猫儿也有讨喜和不讨喜之分一样,她和女萝就是那两只更为好看的雀儿,讨喜的猫儿,所以得到了瓷的几分偏爱。 而这几分偏爱,却让甘棠触摸到了掩藏在浓雾之下,另一个世界的一角——原来,瓷目光下的世界,是这样的。 女萝没甘棠想的那么多,她听了瓷的话有些似懂非懂,想要反驳瓷说的话,却又无奈的发现,那些村人,确实活的很快乐。 他们从不会为前一天发生的事忧愁,也不会为未来的事而担忧。他们永远活在今天,活在此刻。而非活在往昔,活在将来。 瓷走到巫女霜的面前,观察她的躯体。 巫女霜的皮肤泛着一股青白色,就连嘴唇也没有一丝血色,白得像一块凝固的油脂。 巫女霜就像是被抽干了血肉、内脏的偶人,只剩下一具躯壳。 血液,都被当做养分吸干了吗? 少女跪坐下来,食指和中指抬起巫女霜的下巴,低头去看,巫女霜的鼻腔里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虫子。 这些虫子体态修长,不过半个指盖的长度,拖着一对半透明翅膀,在鼻腔里爬动着。 虫体贴着虫体,占据了鼻腔绝大部分的空间,几乎没有缝隙,而这,就是巫女霜呼吸困难的原因。 瓷知道,这些都是蜉蝣的亚成虫。再过不了多久,亚成虫就要变成成虫了。 她收回手,稍微离远了些。 俗话说人有七窍,也就是目、鼻、口、耳,如今巫女霜七窍中的两窍已经挤满了虫子。 其他五窍的情况应该也不会做好。 瓷原本还打算去确认巫女霜的口中有无蜉蝣亚成虫,但当她看到巫女霜无故鼓起的唇部时,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她担心剥开巫女霜的嘴唇,那虫子就会朝她脸上扑过来。她暂时还不想成为这些虫子的养料,好吧,是永远不想。 同理,她也放弃了掀开巫女霜眼皮的打算,因为巫女霜的眼皮和唇部一样,都有异物活动的迹象。 她的目光看向了巫女霜的耳道,外耳廓暂时没有看到活动的虫子,不过因为光线的原因,她很难看清巫女霜耳道的情况。 女萝和甘棠站在少女身后又好奇又害怕,匆匆看了一眼巫女霜后,又移开了视线,不敢细看。 至于把视线移到其他地方……面前的神像,感觉也很诡异呀。 最后她们两个只能看向庙外,做好盯梢工作,打算一发现不对劲就逃跑。 “甘棠,帮我拿一支香烛来。”少女的声音清雅动听,在空旷的神庙里回响。 甘棠一愣,又匆匆走到神像前,小心翼翼地取了一支香烛递给了少女。虽说供奉神像的香烛理应是不能随意移动的,这是对神的大不敬,不过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在火光的照耀下,瓷看清了巫女霜耳道中的情况。果然,里面也是涌动的蜉蝣亚成虫,也不知道巫女霜现在能不能听到声音。 不管是能听到也好,不能听到也罢。都不是什么好事。因为假使巫女霜还能听到声音的话,恐怕能听到的,也只有百虫攒动的足音。 瓷将手置于巫女霜的腹部,简单通过触摸查看巫女霜内脏的情况。 巫女霜腹部是鼓起的,仿佛怀了六七个月的胎儿,但是成为巫女的女子不得成婚,不能与人交合,而巫女霜十年如一日地恪守着这些所谓的规矩,因此巫女霜是不可能怀孕的。 原本害怕的女萝和甘棠因少女镇定自若的气度也鼓起了几分勇气,打量起巫女霜的肚子来。 女萝:“我记得前几天见到巫女霜的时候,她的肚子还是很平坦的……” 甘棠:“瓷你有什么发现吗?” 少女颔首,解释道:“巫女霜的腹部看似是鼓起来的,实际上鼓起来的只有一层薄薄的皮肉,使她腹部鼓起来的应该是某种气体,不过我也不能完全确定。” 甘棠:“那她腹内的气体还能放出来吗?” 瓷若有所思地看了甘棠一眼,答道:“理论上来说是可以的。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用利器戳破她的皮肉,使积聚在她腹腔的气体放出来。当然,如果打开她的口腔和鼻腔,同时按压她的腹部的话,应该也能放出一部分的气体……但是,我不能保证那些在她七窍里积聚的虫子,会不会随着气体喷出来,也不能保证吸入气体的我们,会不会有其他危险。” 女萝听到这话连忙摇头拒绝:“有危险?那我们还是赶紧离开吧,巫女霜肯定没救了,而且神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 甘棠心道:果然瓷是有放出巫女霜体内气体的打算的。她有一种预感,如果不是时间不合适,准备的也不够充分,瓷肯定会镇定自若地去割开巫女霜的皮肉,观察和记录巫女霜身体的情况。 “走吧,神婆要回来了。”瓷将香烛放回原位,提步走了出去。 女萝和甘棠连忙跟上。 她们原以为瓷是不想在这里多做停留,才走的那么匆忙,没想到刚走到草道上,她们就听到了神婆的脚步声。 若是她们再晚上一些,就会被神婆捉个正着。 女萝和甘棠不禁想道:瓷是知道神婆来了才走的,还是因为巧合,神婆刚好在她们走后才回来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们总觉得是前者。 行至林间,女萝忍不住道:“我们,我们逃走吧。我们三个之中一定会有一个人成为巫女,就算不成为巫女,最终也会成为那些村人中的一员。离祭神典没几日了,要逃也只能今天或者明天逃了。” 甘棠有些意动,但她却没有女萝那么天真,“我们没有干粮,也没有盘缠,就算跑出去,也很难养活自己。” 女萝虽然天真,但她却有一股近乎纯然的勇气,“我们会编织桑麻蚕丝,也会辨识各类草药,肯定能找到一份伙计的。” “你真的想出去吗?”少女望向了天空,树叶的枝条随风而动,哗啦作响。 绿浪将她们的四周包裹得严严实实,只能看到一角形状不规则的天空。 少女的声音空灵,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绮丽:“你所鄙弃的村子的生活,或许正是外界之人所希冀的;笼子里的鸟儿向往天空的自由,但假如自由的代价是要面对雪虐风饕的寒冬,戴月披星的觅食,提心吊胆的猎杀呢?” 女萝不禁有些退缩了,她垂下眼睛,茫然道:“我不知道……” 甘棠却是抓住了其他的东西,“那你呢,瓷,你不想出去吗?要知道我们三个虽然名义上都是储巫,但会成为巫女的,一定是你。”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不能?” “字面意思上的不能,每当我走到山的边界,看到远方的路时,就会被留在原地。无论我走多少步,远方的路一直在远方,不近不远,似乎触手可及,却是遥不可及。” 少女的话轻飘飘的,女萝和甘棠却是不寒而栗。她们并非完全没有出去过,只是没出过远门,所以被困在这座山的人只有瓷。 女萝突然下定了决心:“我要出去。我不想一直活在相同的一天里,在虚假的幻梦里活过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甘棠想到自己村中的父母,虽然他们不记得自己,甚至连彼此都忘记了,但她还是很难下定决心。 她没有女萝那样的勇气。 瓷淡淡地看了甘棠和女萝一眼,没有劝说,也没有阻拦。 这是女萝和甘棠的选择,她不会干涉。 只是,不管是即将成为巫女也好,被困在这山上也罢,她从来都没有选择。 傍晚,夕阳的余晖涂抹着天边的浮云,踩着林间渐起的寒气,瓷再次往神庙的方向走去。 少女的长发乌黑,逶迤如瀑,用一根碧色的发带束在脑后。 她步履不停,如同林间的鹿,对这山头十分地熟悉。 行至一处竹林,她突然停了下来,转过了身,与那跟了她一路的少年打了个照面。 她握紧了藏在袖里的短刀,眸含警惕,“你是谁?” 御知看着眼前清丽窈窕的少女,心道终于找到了。 只是她现在是单纯地忘记了他,还是失去了所有记忆,他不能确定。 瓷确定自己没见过这个少年。 虽然非必要她不太常去记人的样貌,但以眼前这个少年灼艳得胜过春华的容貌,见过的话,想要忘记都难。 但不知道为什么,当看到他时,她的理智告诉她他十分危险,可她又莫名觉得,他不会伤害她。 在她茫然空白的记忆里,突然出现了一种名为熟悉、安定的感觉。 没得到回答的她忍不住又道:“你认识我吗?” “我当然认识你。初弥,小瓷,好久不见。” 少女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两个熟悉的字眼,而她的脑海也自然而然地浮现出字的写法。 初弥,这是她的名字。 “御知,这是我的名字。” 他走上前,牵住她的手。 骨节分明的手指十分的修长,比少女的手要大上一圈。 瓷忍住抽回手的欲望,手心传来一阵细微的痒意。 是他在写字,写他的名字。 他写的字分明不是她所学习过的,但她却是看懂了。 “那么,我和你是什么关系呢?” 少女那双澄澈却也清冷的眸子朝他看来,眸底的警惕并未散去。 你知道我的名字,可是那又怎么样。 是敌是友,不是一个名字能决定的。 我和你是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是一个御知没有认真思考过的问题。 竞争对手,合作伙伴? 又或者是仇人,朋友? 他们的关系,确实不是用一两个词能概括的。 最终他选择道:“我们是吵了一架后冷战了一段时间的情侣关系。” 心口被捅了一刀=吵了一架 一个副本不联系=冷战了一段时间 有过亲密接触=情侣关系 御知觉得自己的总结没毛病,不过却是莫名有点心虚。 “情侣关系”这四个字明明对初弥而言应该是很陌生的,但它的含义却清晰地浮现在了她的脑海中。 “真的吗?”她有点狐疑地反问。 虽然对方是长得很好看,但是,真的不是骗人吗? “而且,你好像有点心虚。”她非常果断地指出了不对劲的地方。 御知:我心虚的那么明显吗? 他看着眼前像狐狸一样戒备着他的少女,温润的声音带上了些许低落:“大概,是因为来的太不及时了。” 少女听到这话,浓密的睫羽轻颤,像脆弱的蹁跹的蝶翼,她忍不住重复了一遍:“……什么叫,太不及时了。” 她的理智告诉她,如果和他话中透露的信息一样,她不仅不属于这个地方,而且,也不属于这个年龄。 可是,他是怎么知道的呢? 她没有透露过一句自己在这里生活了多久的信息。 “因为,时光会留下痕迹。”御知听到她有些滞涩的声音,心脏也跟着难受了起来。 “你手上的茧子,你指腹上草药汁液浸透的颜色,你在穿着这身衣服时走路的姿态,以及你对这里的熟悉,都不是几天、几个月就可以形成的。” 初弥忍不住退后了一步,她看着自己的手,每当走到那再也走不出去的树下,她都会忍不住爬上树,去眺望更远的地方。 后来她每隔一段时间都会爬上一棵树,一棵高大的树,去眺望山外的集市、山外的山。 当知道自己可能永远都走不出去后,她崩溃过一小段时间,然后就投入了书的世界里。 她什么书都不挑,看书能让她短暂地获得满足。 当村子里几乎全部的书都看过后,她开始根据书中描述的内容去找草药。 而她身上的深衣她一开始是穿不习惯的,因为穿着这身衣服,很难放开手脚去跑,去跳,去弯腰、去爬树。 但后来她也习惯了,只要把裙摆截短,舍弃宽大的袖子,其实也没什么不能习惯的。 至于对这座山的熟悉,她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将近十年的时间,为了找到离开的路,踏足过这里的每一个角落。 她知道哪儿会长出鲜甜的菌菇,哪棵树的果子是最清甜的,鸟雀常在哪儿筑巢,蛇蝎会在哪里出没……她确实是对这里再熟悉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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