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们都在为岱云即将分离而伤怀,各自心情沉重,陈源兖对郭嵩焘道:“伯琛,兄弟有个不情之请,不知你可否成全。” 郭嵩焘莞尔一笑:“岱云兄直言便是。” 陈源兖说:“我是想,眼下,距下届会试尚有两年,这其间,我可否邀您做我幕僚?倘若你肯给兄弟面子,咱即刻说定。” 胡林翼和国藩闻听大喜,胡林翼道“诶?好主意!” 曾国藩也连忙说:“是啊,我怎么就没想到?伯琛曾被浙江学政邀为幕僚,且有一定经验。岱云有此想法,伯琛可以考虑哦。” 郭嵩焘羞涩一笑:“别开玩笑,伯琛在三位面前尚是羽毛未丰的候鸟一只。” 陈源兖接着道:“伯琛休要谦卑,凭你学识,涤生兄曾自叹不如,我绝非奉承,涤兄,你来对证。” 曾国藩忙说:“没错,我人前人后皆如此评价, 我不如你。” 郭嵩焘将脸一背:“兄弟笑谈。” 陈源兖郑重道:“伯琛,我是认真的,你若随我去江西,我们同样可以切磋学问。难道,你只认涤生一个大哥,不肯助兄弟一把?” 胡林翼帮腔道:“伯琛,岱云新官上任,是需要知己的幕僚,助他燃起三把火,你再回京会试两不耽误。我若不是大局已定,定会助岱云一臂之力。” 满腹心事的陈源兖对国藩道:“涤生兄,两个弟弟还在等你辅导,你忙他们去吧。我和伯琛、润芝说说话。今晚我不走了,和润芝住在一起。” 国藩意识到岱云有话要对润芝和伯琛私聊,于是便自趣地:“那好,你们先聊着,我去看看我的学生。” 陈源兖见国藩出了屋,转脸对润芝和伯琛道:“二位兄弟,岱云尚有一事,想请二位帮忙。” 胡林翼大度地:“岱云,自家兄弟何须客套?什么事直言便是。” 陈源兖难为情道:“小儿远济,三十五天便没了娘,是涤生抱回府上养育至今。如今,我要外放江西,小儿去留也摆在面前。” 胡林翼道:“你是担心若将孩子接走,涤生夫妇一时接受不了是吗?” 郭嵩焘接腔道:“那是自然!养只小狗小猫尚有感情,何况一手养大的孩子。” 陈源兖低着头张了张嘴:“正如二位所言,我与涤生这么好的兄弟,既不忍伤了他们夫妇,而又必须带走孩子。” 郭嵩焘说:“我在此将近一年,也看到远济与涤生大哥特别亲近。每逢他当差回家,总是抱着孩子玩上一会,他自己女儿都很少如此。” 胡林翼道:“涤生格外疼爱远济,还不是唯恐孩子受了委屈,对不住他早走的娘和岱云。” 陈源兖喃喃道:“自宣布我派往江西的那天,就在纠结此事。大家都是好兄弟,所以,想拜托二位,为小儿远济和涤生的小女纪耀提亲。我想与涤生结为儿女亲家,还望二位兄弟多多美言。” 胡林翼惊讶地看着二位:“诶,这是好事。” 郭嵩焘忙说:“对,此是好上加亲,两全其美的大好事啊!” 陈源兖接着道:“只是,我陈家世代贫寒,深知配不上曾家。可小儿是涤生一手养育,且与他感情至深;我想,即使小儿被我接走,但孩子长大,仍是他的女婿。这样一来,或许小儿的离开,他们夫妇会宽慰些。” 胡林翼安慰道:“岱云,你有此愿望非常之好。这样,明日,我先以玩笑的口吻跟涤生谈谈,看他怎么个意思。” 郭嵩焘果断道:“我想涤生兄不会有异议。好兄弟结娃娃亲,很正常的事。明日,我也帮你们牵线,为两个孩子做回月下老人。” 这会儿,国藩正和两个弟弟对坐着说话:“今年,新科进士擅长书法的很多,特别是湖南。” 国潢朝国藩脸上看了一眼:“九弟的书法,兄弟几个长进最大。” 国藩回手拿起两个弟弟的功课:“四弟东皋课文很干净,诗也稳妥。《则何以哉》一篇,也清顺有法。只是词句不够圆足,笔力也平沓不超脱。平铺直叙为作文之大忌,要力戒这个毛病。” 国潢点头道:“四弟记下了。” 国藩转脸对国华道:“六弟笔锋爽利,但词意平庸,没有才气和峥嵘骨格。以六弟的不凡天姿,此时作文,当求议论纵横,才气奔放,做出如火如荼的文章,将来也许有所成就。不然,一挑半剔,意浅调卑,即使得志,也当惭愧文章浅薄不堪。若不得志,那便两方面都失掉了。” 国华面露惭愧:“六弟明白了。” 曾国藩接着道:“再者,读经讲一个耐字,一句不通,不看下句,今日不通,明日再读,今年不通,明年再读。读史,最妙的办法是设身处地。每看一处,将己比作当时之人,事事均在其中。不必人人都能记得,只记一人,好像在接近此人;不必事事都能记得,只记一事,仿佛亲临其事。经,主要是究追其理;史,主要是考实其事。离开其二别无可学。” 国潢接话道:“可,经史以外的书实在太多。” 曾国藩说:“说到经史以外,诸子百家,汗牛充栋。那么,我们就选读一人专集,不可朝三暮四。如读《昌黎集》,当以天地间除《昌黎集》外再无他书。此一集没读完,决不换他集,这是专字诀窍。尤其是六弟,需要谨记,读经读史读专业,讲义理之学,这是有志的人万不可改易的。” 国华默默地点头道:“六弟受教。” 曾国藩继续道:“大哥希望弟弟们,孝悌不朽。昨日,收到九弟来信,为兄很是忧心。九弟说,家中诸妯娌不甚相睦,大哥还望诸弟修身型妻,力变此风。若非诸弟痛责己躬,则内之气象必不可改,家道败落亦不远矣。望四弟、六弟熟读《训俗遗规》《教女遗规》,以责己躬,以教妻子。此事还望四弟为表率。” 国潢接话很快:“大哥放心,明日我便写信与内人,教她反省自身,和睦妯娌。” 国华也跟着道:“明日,我也写信教训内人。” 曾国藩沉重道:“大哥盼与弟弟共住京城,心若孤雁求群。但家室妻儿一定要以祖训行事,不可坏了家风。大哥蒙祖父余泽,频频获升迁之荣,时时都在恐惧反省,弟弟在大哥身边,也要时时匡正大哥,规劝我之过失。务使曾家历代积累的德誉,因我而堕落,以保大哥为官圆满平安,免遭迅速颠覆之险。” 国潢坦言道:“大哥的苦心国潢明白。” 曾国藩接着道:“有道是,家和万事兴。若兄长不能尽道义之责,使弟弟得好名声,是兄长之罪;弟弟若不能尽道义之责,使兄长得好名声,是弟弟之过。若我五兄弟都如此思量,我兄弟间,一万年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嫌隙。你们说是吗?” 国潢点头道:“大哥所言极是。诸多家庭因妻室妯娌不睦,导致手足参商。皆因兄弟不能正己。大哥放心,我等兄弟绝不会如此。” 曾国藩站起了身:“好吧,你们继续读书,也不要太晚,注意身体。我去看看少荃和小泉,他二人还在等我。” 国藩说完起身出了屋,国潢见大哥走远,即对国华严厉道:“六弟,我们几兄弟,你成亲在后,尽管你们与二叔同住,可六弟妹每次到家,就像串门的客人。兄弟们妻子皆是曾家的儿媳,你让雅芝和你嫂子怎么看?在家时,我就看出点端倪,没想到让九弟找大哥告状。” 国华说:“别说了,我现在就写信要她思过。” 国潢继续道:“此事,并非弟妹一人所致,是你在家时疏于引导。你先将《教女遗规》读上一读,再说教训别人。” 国华争辩道:“刚才,大哥要你我都读。” “我当然要读,我现在说的是你!想那九弟不是多言之人,他能写信给大哥,可见九弟看不下去了。我们各自管好自己的妻室,这种事再别让大哥指点。丢人!” 国华应承着:“听四哥的。” 国藩出了两个弟弟的房间,便来到李鸿章兄弟的屋辅导学业。曾国藩和蔼道:“朝廷以制艺取士,亦谓其能代圣贤立言,必能明圣贤之理,行圣贤之行,可以居官莅民、整躬率物也。若以明德、新民为分外事,则虽能文能诗,而于修己治人之道实茫然不讲,朝廷用此等人做官,与用牧猪奴做官何以异哉?然,既自名为读书人,则《大学》之纲领,皆己身切要之事明矣。其条目有八,自我观之,其致功之处,则仅二者,格物与诚意。” 二李兄弟边聆听,边互视点头。 曾国藩继续道:格物,致知之事也;诚意,力行之事也。物者何?即所谓本末之物也。身、心、意、知、家、国、天下皆物也,天地万物皆物也,日用常行之事皆物也。格者,即物而穷其理也。每日所看之书,句句皆物也;切己体察、穷究其理即格物也。 此时,各屋的灯均已熄灭,唯有二李兄弟的窗棂依然闪烁着灯光。隔着窗棂隐约看到,国藩和二李兄弟的头像…… 清晨,小院又恢复了生机,春梅和王婶在院子里晾晒被褥。岱云拉着远济,桂香拉着纪耀从李嫂屋走出。秉钰正在卧房整理桌子,陈源兖和桂香拉着两个孩子进了屋。 两孩子站在秉钰面前,规规矩矩地向秉钰请安。秉钰忙弯腰搂着俩孩子:“哎哟,娘的乖宝宝,真懂事。快随姨娘吃饭去吧。”秉钰转脸对陈源兖道,“等孩子吃完饭,你带孩子去街上玩玩。” 陈源兖看着远济尴尬一笑:“刚才问过,他不跟我去,说要等他爹。” 秉钰哄着远济:“乖儿子,等下,跟这个爹上街去接你爹好不好?爹在大街上等你们呢。” 远济朝秉钰哼唧道:“娘也去吗?” 秉钰忙说:“娘在家给你做饭,让耀儿陪着远济去好不好?”远济看了纪耀一眼,点了点头。秉钰忙说:“那好,快去吃饭,吃完饭,你们和姨娘和爹一起上街。” 远济纠正道:“去接我爹!” 秉钰笑道:“对对对,接你爹。” 桂香拉着纪耀和远济:“走了,跟姨娘吃饭去。吃完饭,我们接爹去。”秉钰见桂香带着两个孩子走远,对陈源兖道,“岱云,这些天,你就住在这里吧。缓几天,孩子就和你玩熟了。” 陈源兖闻听,顿时湿了眼眶:“大嫂,我” 秉钰忙说:“岱云,什么都别说了。孩子是你的骨肉,只是孩子生下来就跟着我,一天天地看着长大。突然说起要离开,我自是舍不得。想想,你是他的亲爹,大嫂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陈源兖含着泪道:“大嫂,您这个娘,我会让儿子记一辈子。等他长大,定让他回来孝敬你和大哥。” 秉钰一旁沾着眼泪:“快别这么说。这么多年你和国藩形影不离,即使同胞兄弟也未必如此。此次你连升四级做到知府,嫂子别提多高兴了。这孩子身世不幸,但有你我两家疼着,他又是幸运的。你若在任上带孩子不方便,随时给我送回来,有我在,孩子就有娘,知道吗?” 陈源兖哽咽道:“大哥大嫂的恩情,岱云永生不忘。” “唉,再不要说这些,嫂子听着难受。等下,你陪孩子到街上走走玩玩,孩子虽小,但谁对他好,自然会懂得。过不了几天,他就会主动亲热你的。对孩子耐点心,啊?” 陈源兖苦笑道:“谢谢大嫂,我知道怎么做。” 春梅和王婶正在房间裁剪衣服,王婶说:“昨天,夫人抱着这些布来,让给远济做衣服,夫人边交代边抹泪,我看着心里直疼得慌。” 春梅情绪低沉道:“孩子养了两年,突然说要被抱去,搁谁谁会舍得。”王婶将春梅手上拿的一块布要回,“哎,别放错了,那是做单衣用的。” 春梅说:“夫人要将远济十岁前的衣服都给做上,担心陈老爷不会照料,怕孩子衣服没有人做。” 王婶说:“裁好之后,让李嫂、张嫂都搭把手,来得及。” 春梅抬头道:“远济接走后,李嫂不就辞工了吗?”王婶说,“夫人的意思,若李嫂愿意继续留下,就让她帮厨。” 春梅点头道:“能留下最好,眼下家里吃饭的人多,起码多个帮手。” 京城热闹的集市上,过往着购买过路的百姓。岱云抱着手拿风车、泥人的远济,桂香抱着手拿糖葫芦和风车的纪耀,在人群中游逛着。远济好像在盼望什么,不住地问陈源兖:“我爹呢?爹在哪儿等我们呢?” 陈源兖哄着说:“前面前面,马上就看到爹了。儿子,你还想要什么?爹给你买。” 远济摇了摇头:“我不要东西,我要接爹回家。” 陈源兖说:“儿子,爹累了,走不动了。要不,你亲爹一下?”远济在陈源兖怀中,盯着他沉思片刻,趴在岱云脸上亲了一口。把岱云激动地,“哎哟,好儿子!爹不累了。” 远济见陈源兖提起劲来,又对其亲了一口,咧着嘴嘿嘿笑着:“你好有意思嘞!” 陈源兖兴奋道:“爹抱儿子逛街,当然有意思。” 远济说:“那我爹呢?” “你爹?啊,你爹在前面。你乖啊,爹抱你找爹去。” 周升将大门打开,迎面走来拎着包裹的国藩、国华、国潢三兄弟。周升慌忙道:“啊,是老爷回来了。” “哈,回来了。” 正和胡林翼在房间说话的郭嵩焘,忽闻国藩的说话声。“听,好像大哥回来了,你快去找他说提亲的事。” 胡林翼说:“一起去嘛,你是他义弟,比我更有面子。” 郭嵩焘笑道:“哈,你是他铁哥们,还不一样?你先去,等下我过去,否则,显得太过刻意,反倒不好说话。” 国藩三兄弟和秉钰围着四套官服在说话。曾国藩说:“待岱云赴任时,顺路给爷爷带回去。你们慢慢瞧吧。” 国藩说着出了屋,恰胡林翼出屋忙答话:“涤生,今日回来好早。” 曾国藩莞尔一笑:“来,叫上伯琛,我们喝茶。” 胡林翼说:“他这会忙,等下会过来。”国藩兴致地和胡林翼进了书房…… 秉钰和两个小叔子围着皇上加封的四套官服,爱不释手地笑道:“刚才,收到国芝来信,信上说她又有喜了。” 国潢闻听一怔:“哦,是吗?上次她小产,都说再不易怀上孩子了。这下好了,真是要恭喜朱家后继有人了。” 秉钰说:“在家时,国芝妹妹与我最要好,出嫁时她哭成了泪人,教我难过好多日。前面两个侄子他稀罕得不得了,跟我抢着抱。如今自己也要有孩子了,真是要祝福她。” 国潢道:“她初到婆家和人家耍小姐脾气,自被大哥写信痛骂之后,算是改过了。现在,与姑嫂婆媳处得很好。” 秉钰脱口道:“我们曾家,无论闺女还是儿媳,都要严于律己,不能让曾家祖训,丧失在我们这辈人身上。下面孩子都在看着我们,自身不正,如何管教孩子?你大哥时时提醒我做好大嫂,给弟妹们做出榜样。” 国华闻出秉钰寓意忙接道:“大嫂,九弟来信我们都知道了。您放心,九弟所说之事,再不会发生,否则就是忤逆不孝。我们兄弟谁也担不起这个罪名。我们会各自管好自己的妻室。” 秉钰拿起桌上的两封信道:“大哥不仅严于自己胞弟。瞧,这是我娘家兄弟给大哥的悔过书。我胞弟凌云,热衷地仙学,大哥知道后,连番书信劝导训责。大哥在京为官,不允亲属外戚有丁点的不正。一个家庭开枝散叶,外姓亲属自是不少。一旦一人作歹,则毁誉九族裙带。若谁不忠不孝,出了坏名声,旁人不说某某犯错,会说,曾国藩的什么人,你大哥首当其冲被提名。” 国华点头道:“大嫂教训的是。” 秉钰说:“做人做事是相互的。大哥在京做官,更是时时谨慎,步步如履薄冰。唯恐因自己闪失,为家人和亲戚招来祸患。还望我们叔嫂彼此体谅,共同扶植大哥才是。” 国潢接话道:“嫂子放心。家事,学业,我兄弟以大哥大嫂为榜样,再不让大哥大嫂为此劳心。在京期间,我会为大嫂担当起家任,有什么难事,大嫂告诉国潢就好,无须分心大哥。” 国华也忙说:“嫂子,还有我。” 秉钰说:“你们专心读书就好,必要时嫂子自会找四弟、六弟商量。” 胡林翼和国藩对坐在书房,国藩看着胡林翼一脸的尬笑:“哈,你不说,我也知是岱云的意思。” 胡林翼说:“别管谁的意思,您的意思呢?” 曾国藩沉思片刻:“唉,怎么说呢,我们兄弟几个,说生死之交亦不为过。只是,孩子太小,还从未考虑过这些。” 胡林翼说:“说起岱云,你比我更加了解。朋友好到生死之交的份上,做个亲家,岂不好上加亲?” “你说得没错。” 胡林翼又说:“既然认可我的说法,这事你就放在心上。抛开兄弟情义不说,兰芝善良贤惠,岱云智慧博学;他二人的孩子,长大定会傲人一等。你和嫂夫人又这么疼爱这孩子,将来长大成为女婿,这个缘分,只可说天意。” 国藩好像接受了润芝的说法,他摇头一笑道:“听你嫂子说,岱云带孩子上街游玩了。待他回来,我亲自和他说。” “那是最好。” 二人正说着,郭嵩焘推门进屋,他冲二人笑了笑,国藩忙为其倒上茶:“伯琛,昨晚,岱云邀你做幕僚这事,我想了一宿。尽管我想让你留在京师,但又觉得岱云更需要你。他新官上任,人生地不熟,有你做他的左膀右臂,也好叫他有个依靠。待他公务铺展开来,你再回京会试,不乏是个很好的路子。” 郭嵩焘说:“上午,润芝兄也在和我聊及此事。” 曾国藩说:“你和岱云都是我的小弟,兄弟们仕途上相互扶持一把,比坐在一起纯谈学问更有意义。” 胡林翼道:“涤生兄言之极是。我等不是酒桌兄弟,迷路时多个同行者,是何等的珍贵,况又是施政一方的官差。” 郭嵩焘笑道:“伯琛听二位大哥的便是。” 曾国藩说:“说心里话,岱云学问远及于我,你和他在一起双双都会受益。” 胡林翼对郭嵩焘道:“我的差尚未下达,岱云没外派之前我就有此打算,邀你做幕僚。结果,岱云先了一步。” 几人在客房正说得热闹,大门口传来周升逗远济的声音。曾国藩笑道:“哈,回来了,岱云和孩子回来了。” 国藩话音刚落,陈源兖进了屋:“唉,累死我啦!背了头小猪。”曾国藩笑看着陈源兖,“怎么样,和儿子玩得开心吧?” 陈源兖摇头一笑:“唉,一步路不走,让我抱了一路,抱不动了,换背。” 胡林翼忙说:“快坐下歇歇。” 岱云刚刚坐定,胡林翼便对伯琛使眼色,胡林翼道:“岱云,你们坐着说话,我和伯琛回屋查个资料。” 陈源兖看着二人:“哎,我一来你们就走?” 胡林翼笑道:“我们坐好久了,你坐着歇吧。”胡林翼说着和伯琛出了屋。国藩看着岱云不觉摇头一笑。陈源兖道,“看着我高兴什么?” 曾国藩道:“岱云,刚才,我们在谈伯琛随你上任的事,他答应了。”陈源兖欣喜道,“啊,是吗?太好了。” 曾国藩又说:“岱云,你欠京城的九百两银,赴任前,你把账单给我留下, 我有能力时替你慢慢还。” 陈源兖连忙摆手:“不不不。” 曾国藩抢话道:“听我说!你有能力时,先紧着老家的九百两还;京城的账由我顶着。你何时有钱,你还我;没钱,你欠着我。听到没?你把孩子接走,不能亏着孩子,我先把这个心事给你了了,放心上你的任。” 陈源兖一股热泪涌进眼眶:“涤生兄,我憋了满肚子的话,不知要怎么说。” 国藩劝慰道:“别这样,挡不住你上任几年,又回来了呢。” “哪有那么容易。” 曾国藩说:“刚才,润芝跟我提及远济和纪耀娃娃亲的事,是你的意思吧?” 陈源兖难为情地一笑:“是我的意思。” 曾国藩说:“唉,你我之间,有话何须中间人来说?既然话挑明了,我也向你表个态,你和我,陈家和曾家,不存在贫富与门第之说。你比谁都更清楚,你我的感情,就差一个娘生了。” 陈源兖道:“你明白兄弟的心思就好。” 曾国藩婉转道:“可按民俗老话,孩子三岁前还没扎根,还不算成人呢。我想此事,要不等孩子三岁后再说?你认为呢?” 陈源兖思忖片刻:“也好。” 曾国藩接着道:“还有,给孩子定娃娃亲,是要有媒人和帖子的,你还要给我下聘呢。呵呵不是吗?待孩子三岁后,我们按规矩来,可好?” 陈源兖点头道:“好,就让润芝和伯琛做俩孩子的媒人吧。不过,我京城所欠债务,您真的不必过问,我已经有所安排。” 曾国藩说:“借贷者去了江西,人家怎么找你要账?我在京师替你顶着,上任后,你只需把心扑在公务上便是。” 陈源兖忧愁道:“可你也还欠着人家的债,眼下又那么一大家人。” 曾国藩说:“我人在京城,怎么都好说,慢慢还就是了。” 恰时,周升在门口禀报说:“老爷,您吩咐请的丫头和车把式来了,还有郑府上的守贵,也来见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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