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一盏灯笼两个人影出现在厨房门前;国荃二人推门进了厨房。荷香来到几个灶前,挨个掀开锅盖弯腰一看:“完了,热水全被人用光了。锅里全是新加的冷水,只是温温的。” 国荃说:“这还不容易,自己烧。”“对,我们多烧点,烧上几大锅,干脆洗个澡。”“好,我到浴室拿水桶。” 荷香走后,方嫂站在镜子前端详着自己,她禁不住摸了摸脸:“唉!谁会在意我这张脸?徐娘半老”方嫂心一狠背过身去,走到自己床前,坐在床沿抚摸着枕头,想象着荷香说的话。“枕边说话人……” 宽大的浴房内,荷香二人已将两只大木盆倒满水。荷香走来帮国荃脱衣:“来,我帮你宽衣,你先洗。” 国荃忙躲瘟神似的躲过荷香,他一反常态,含羞并一本正经道:“我洗澡不许你看。” 荷香道:“你莫不是想赶我出去?”国荃一副君子态抱歉着,“真的不好意思,我实在难为情” 荷香把脸一背:“这叫什么话!你在床上那个那个,怎就不见你难为情。”“丫头,沐浴爱河是心灵与灵魂的畅游,洗澡则是涤去身躯污垢,两者之间,岂可相作比拟?何况,我洗澡从未被女孩子看过。” 荷香说:“你真是笑煞我也!哪有女孩子看男孩子洗澡的?” 国荃说:“你不就站在这里” 荷香说:“你太过分了吧,连我也忌讳?”“真的不好意思,看到你站在这里,我好生地尴尬。”“九少爷,你故意逗我是吧?”“不,我是真的害羞,要不你先洗,我出去。” 荷香问:“是不是你身上有秘密?”国荃说,“哥哥浑身上下一张皮,坚挺的肌肤满身的腱子,你领教过的。” “我请问,你洗澡怕不怕男人看?” “不怕。” 荷香说:“你的腿你的背你的胳膊,你身上的部位我基本都看到过,为何不让我看你洗澡?我是你妻子也,你怕我做甚?” 国荃说:“我身体的部位你可以分开来看,我不习惯一丝不挂,赤裸裸地和女人相对,这样很失尊严。” 荷香生气道:“你这么看重尊严?倘若有一天我们都老了,你身体的缘故不能自己洗澡,我也不能为你洗吗?” 国荃说:“倘若真有那天,你可以帮我分开来洗,不可以把我脱得精光。” 荷香说:“少爷,十年了,我怎么突然感觉今天才认识你。”国荃说,“人生一世对自己又有多少认知?你自认为就十分了解自己?”“少爷,这和洗澡有什么干系?”“干系大了,该守护的尊严一定要守住。”“天哪,天降怪人与斯人也!必先学会适应,迎合包容,方可为人妻也。少爷慢洗,我门外候你就是。” 荷香话毕开门出了屋,国荃忙将门闩插上宽起衣来。荷香刚出浴房,恰逢二喜走来,见是荷香在此:“哦,我以为谁呢。”“爹,您还没歇着?” 二喜说:“外面起风了,我出来查看一下。哎?你不回屋歇息,站在这里做甚,跟个夜游神似的。” “国荃在里面洗澡呢,我给他看着点门。”“大男人洗澡还用看门?” 荷香说:“我担心等下水凉了,好及时给他换热水。”“那也别站在大风口啊,进屋里等着就好。” “没事,他很快就出来了。诶?爹,方嫂胃不舒服呢,你那有药吗?”“药没现成的。有病得看医生,等天亮请个医生给她瞧瞧再说。就是有药也不能乱吃啊。” 荷香说:“爹,我看她好难过的样子,要不你过去看看吧。您是寨主,问候一下起码是个安慰。”“这,多半人都睡下了,天太晚,我去不合适。明天吧。”荷香说,“就是问候一下,最多两句话,有什么合不合适的。方嫂一个人,病了都没人问,人家心里该多难过呀。” 二喜犹豫道:“只怕睡下了吧。”荷香说,“冬天天黑得早,刚才她还在做活儿呢,爹就去看一下吧。”“嗯,那我去问下怎么回事。”二喜说着朝方嫂屋走去。 荷香抱着膀子在寒风中不停地跺脚,举头望着天空对着星星说话:“喂!哪位是魁罡星?对我眨下眼!你把我丈夫整治成这个样子,你究竟想将他如何” 院子的大树摇曳着枝头,雅芝正要铺床就寝,秋梓风风火火地进来:“小姐,瑞儿睡着了。” “嗯,他定是玩累了,你也回屋陪他睡吧。” 秋梓说:“外面起风了,像是要变天。”雅芝说,“年年冬天不都是如此。”秋梓说,“我见少爷临走,又带了好多书,他回到家也不多住一天。”“秋梓,上次我和你谈过,以后,关于少爷的任何事不许你多嘴。你一定要给我记好了,休要再给我闹出事端。” “好了!知道了!” ……国潢和国华兄弟俩正在书房谈话。国潢提醒说:“你们争吵的时候,爹就站在门外。”国华低着头道,“此事已经过去,我也和九弟道了歉。”“六弟,人都说三十而立,你却认为人到三十不学艺,怪不得九弟与你起性子。父亲没亲自找你谈,是想给你个反省的机会,希望你主动找爹承认自己的过失。” 国华点头道:“我会的。” 国潢又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即便九弟语言偏激,作为哥哥,你岂能再用过激的语言,反击他不会成大器?唉,你呀,亲兄弟本应相互纠偏,又怎能因他是弟弟就不能警醒于你?” 国华说:“今日之事,我已给大哥写了信,已经在反省自己。”“六弟,我们五兄弟一个藤上结的瓜,一个坏在地里就会感染其他。”“四哥,别说了,我知道兄长对我的好,也理解九弟是番好意。或许我做幕僚这段日子松懈了自己。我会深刻反省的。” 隆冬的京城寒风潇潇,昏暗的天空徐徐落下零星的雪花。巧儿和王婶拎着灯笼从屋走出,巧儿惊喜地伸出手来:“哇,下雪了!” 王婶抬头看了看天空:“啊,这是今年的头场雪,希望下得大点,来年有个好年景。”二人说着向茅厕走去。 国藩坐在灯下,左右手各拿着国华和国荃的信,心情沉重,疲惫而冷峻的脸,掩不住他的揪心与牵挂。恰时,秉钰进来,见国藩望着窗子出神,便一声不响,坐在一边拿起小桌上的针线筐默默地做起活来。国藩收回意识感慨地舒了口气,走来将秉钰手中活儿夺去:“天不早了,来,我扶你回房歇息。” 秉钰见国藩并未打算停止工作的意思,坐着不动:“外面落雪了。”秉钰说。国藩忽然心头一紧,“老家会不会也在下雪?我担心娘的气喘,每到冬季总要犯上几次。” 秉钰说:“前几封家书,爹和弟弟均未提到娘的身体。应该不会吧。”国藩心思沉重地点点头,“你呈于皇上的奏折,皇上还没批复吗?” “你说是哪本奏折?” “前几日写的《备陈民间疾苦》折啊。” 国藩一脸的无措,坦言道:“作为臣子,凡属我权限之内,包含国库财政,精兵节饷,贪腐冤狱,举贤纳谏乃至民间疾苦,我已尽心竭力。相信皇上也在思量。” 秉钰心疼着丈夫,为丈夫而忧心:“唉,国事,家事,我看你,拿着六弟和九弟的信,看了近两个时辰,从吃了晚饭就在看。” 国藩说:“人在困惑之时,往往想与他最信任的人诉说衷肠。我是长兄,责无旁贷。来,我送你回房,待我给弟弟写完回信,便回房休息。” 秉钰倔强道:“写你的好了,我一旁做针线不会影响到你。”国藩说,“瞧,小孩子脾气又来了,你肚子怀着宝宝,不可以熬夜的。” 秉钰说:“不看着你睡下,我睡不着。”“那我陪你睡着,我再来写。”秉钰着实是心疼国藩,望着国藩疲惫的脸,“瞧你的小傻样,一日睡眠不足两个时辰,天天如此,是嫌自己衰老得慢吗?” 国藩抓抓脑袋,一脸的无奈:“可心有未了之事,即使逼迫自己躺在床上,亦是辗转难眠,不如将没做完的事情做个彻底。” 秉钰说:“借你所言,我今日的事情也尚未做完。”“你还有何事?” 秉钰说:“陪你到底!” 国藩无奈地看着秉钰,两手一摊摇了摇头,向秉钰鞠了一躬:“走吧,我陪你入洞房去。” 秉钰抿嘴一笑:“新郎官请!”国藩拉着秉钰走到门口开门一看:“哇,真是下雪了。”“是啊,这是今年的程一折,续行入奏。国以民为本,百姓之颠连困苦,苟有纤毫不得上达,皆臣等之咎也。” 咸丰帝看到此慢慢将奏折合上,他沉重地站起身来,在御案周围徘徊踱步,思索着国藩的谏言…… 一个规模不大的石碑场,堆积着石料与刻好的石碑。国荃大摇大摆地随一个工人来到刻好的石碑前:“少爷,您定的墓碑已经完工。您要不要检查一下。”国荃俯身摸了摸石碑,“嗯,按我说的地点,送过去便是。”“现在就送吗?”“对,现在。待会儿,我会在此处等候。” “好,我这就安排人去。” 通往荷香娘墓地的小路上,国荃和荷香各骑着匹马,荷香忍俊不禁:“你究竟要我看什么?”国荃笑道,“到地方便知。” 荷香迷茫地看着四周:“怎么会是这里?”话说不及荷香远远看到几个工人在她娘的坟前卸东西。几个工人见到国荃出现,“哦,来了来了,少爷来了。” 国荃将二人的马拴在树上,拉着荷香走到墓前,荷香吃惊地看着众人又看看地上放的墓碑,回头问国荃:“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国荃拉着荷香:“来,走近看一下。”荷香走近一看,原来是国荃为她父母刻的带有墓志铭的墓碑,荷香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这这”国荃说,“要过年了,家家都在祭奠故亲。今日起,我以二老女婿的名义为岳父母大人年年祭拜。我要让他二老知道,他们的女儿有了疼爱她的丈夫。愿他二老在天之灵得以慰藉。” 荷香说:“你何时为我父母写的墓志铭,怎就没和我说过?”国荃淡然一笑,“分内之事而已。”国荃回身对工人道,“旧的墓碑取下埋在地里。将新的换上。” 工人们三下五除二,墓碑便以旧换新。国荃从身上摸出些碎银两对工人道,“有劳各位了,一点小意思,请师傅们喝杯热茶。” 工人们忙连连摆手:“不不不,少爷已经付了我们工钱,怎可再收一次?”“拿着吧,大冷的天让你们出外作业,真是辛苦了。”国荃将钱塞到工人手上,“快回去吧,这里风大。” 工人们一边道谢一边退去。国荃拉着荷香站在墓前:“来,我们夫妇为岳父岳母大人行上一礼。”二人跪下对着坟墓磕了三个头。二人起身,国荃一把将荷香拥在怀里,安慰道,“丫头,你的圣经告诉我,人生随时可以结束,以任何形式结束。但灵魂永远不会消亡。我相信,此刻二老,正在天堂看着我们,他们一定在为我们祝福。” 荷香被国荃出其不意的爱举所融化,她依偎在国荃的肩头泪如雨下,仿佛那肩头是座雄伟的高山,在为自己撑起一片新的天地。 咸丰二年春节,京城市井乃至街头巷尾皆张灯结彩,家家户户的鞭炮声此起彼伏。 国藩院内一派新年景象。春梅、王婶、巧儿、李嫂,忙着准备年饭,就连周升、守贵,福禄也在帮着里外忙碌。 李鸿章孩子头似的,手拿几挂鞭炮从房间跑出,率所有孩子跑出大门,在大门口燃放起爆竹来。孩子们捂着耳朵,欢天喜地欢呼着:过年了过年了! 李鸿章见孩子笑得无比开心,拿出支大炮仗吓唬四岁的纪鸿:“纪鸿,瞧,此乃诸葛孔明发明的大地雷也!一炮中藏有九炮,一经点燃,山损石裂,快快闪开!” 李鸿章佯装要将此点燃,吓得孩子个个捂着耳朵纷纷跑往院里:“哇,大地雷来了……”李鸿章看到一群孩子被吓跑,手举炮仗呵呵大笑。他突然看到纪泽站在原地,“诶,你为何不跑?” 出落成大少年的纪泽,很有君子范的淡定道:“少荃兄手持炮仗,且无所惧,我又何所畏惧。” “你不惧我点燃之后丢你身旁吗?” 纪泽略有羞涩地莞尔一笑。李鸿章道:“笑什么?少荃兄可不是吓唬人的哦,我是真要点着的?” 纪泽说:“恐吓声越大,越是虚而不实。” “行啊泽儿,真是长大了哈!连我的大地雷都骇不到你了。”李鸿章上前搂着纪泽的肩,二人勾肩搭背地走回院里,纪泽玩笑道:“少荃兄,纪泽已十四岁也!用不了几年我便赶上你了。” 李鸿章道:“哈,个子可以赶上我,年龄只怕永远赶不上了。不过,少荃兄还是希望泽儿快快长大,早点接起你爹的班来。” 纪泽平淡一笑:“我与爹的志向存有差异。若论其科考与八股,我更倾心于西学。”李鸿章问,“是否与你那讲洋文的老师有关?是受他的熏染吗?”纪泽道,“也不尽然。” 李鸿章刚要说什么,国藩从卧室走出:“少荃,我邀镜海先生来家一起团圆。等下,你随福禄去趟会馆,代我迎先生过来。” “恩师要我何时过去?” “午时之前吧,等下要有学生到家拜年,我脱不开身。” 李鸿章点头道:“好,交给我了,您放心就是。” 国藩转身回了屋,纪泽对李鸿章道:“少荃兄,等下吃过饭,您到我房间,我们做文字迷,对对子如何?” 李鸿章兴奋道:“好,待吃过饭送走客人,我找你对对子。” “一言为定哦?” “一言为定!” 纪泽自信地一笑,李鸿章似有种以大欺小的感觉,不觉甩头一笑。 ……雅芝要生产,家中老人坐立不安,江氏实在按捺不住:“不行,我还得过去看看。”曾麟书规劝道,“哎呀,你这老婆子!孩子该出生自然会出生,你跑来跑去又做何用?少安毋躁,少安毋躁。” 二婶也是心神不安地:“嫂子身子不好,就别来回走动了,我再过去瞧瞧。”二叔说,“你也别再去了!生孩子不是你急就能生下来的。” 曾麟书道:“都别紧张。有产婆在此,尚有赵婶、钟秀、秋梓,荷香和国荃,那么多人守着,有什么事他们自会跑来报信。” 国荃和荷香及秋梓站在门外焦急地徘徊。室内突然传出一声婴儿响亮的啼哭声,荷香惊呼道:“啊,生了?” 屋里走出秀娟:“恭喜九少爷喜得二公子!” “赵婶,我可不可以进去?”国荃说。 “当然可以,快去看看儿子吧。” 国荃和荷香、秋梓一同冲向屋内,产婆已将婴儿包好,钟秀忙接过,秋梓上前将婴儿从钟秀手中抢抱过来:“哇,我的乖孩子,你终于出生了”秋梓抱着婴儿像自己孩子似的激动。国荃走到雅芝床边,拉起雅芝的手关爱道,“怎么样,你还好吗?”“没事,我很好,快去看看儿子吧。” 国荃回身来看秋梓抱着的儿子,荷香也走到秋梓面前:“来,给我抱抱。”秋梓一脸的不乐意,将孩子递给了荷香身边的国荃,“来,宝宝先给爹抱抱,再给二娘抱。”国荃接过孩子直接交到荷香手上,“先让大姨娘抱抱。” 秋梓惊讶道:“大姨娘?不,不是该叫二娘吗?”国荃郑重而严厉地纠正道,“大姨娘。”秋梓望着国荃的脸,暗指着荷香,“依少爷的意思,岂不成了小姐的亲姐姐了?” 国荃瞥了眼秋梓:“有错吗?”秋梓纳闷道,“可可,孩子应该随着曾家叫才对呀?” 国荃说:“什么对不对的,以后就这么叫着。” 赵婶见国荃这么护着荷香,忙说:“嗨,都是一家人,别管叫什么娘,是娘就对了。”钟秀见国荃不高兴忙支开秋梓,“秋梓,快去给四位老人报喜吧,急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哎,我这就去。” 秋梓应声出了门,荷香抱着孩子走到雅芝床前,将孩子放在雅芝身旁:“快看看儿子吧,瞧这小脸,肉嘟嘟的,小鼻子长得和他爹一模一样。” 雅芝疲惫而甜蜜地一笑。 四位老人听到喜得孙子,个个喜笑颜开,大家看着曾麟书在纸上为孙子起名字,江氏感慨道:“想着这孩子年前就要出生,他硬是躲过这个年。这刚过了初三,便呱呱坠地。这是要抢咱曾家今年的头彩啊!” 曾麟书将写好的名字交与二叔:“孩子取名---纪官。”二叔道,“嗯,纪官好,纪官好,正月初四生在大年头上,这孩子将来定是做官的命。” 二婶笑道:“但愿孙儿们个个都像他大伯,在朝为官为祖上争光!” 国藩正在礼部公署打理公务,宣旨官和一个随从进了公署跨院,高声喊道:“圣旨到!礼部侍郎曾国藩接旨……” 国藩忙放下手中文案匆匆出屋跪下:“臣在。”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礼部侍郎曾国藩,自任署工部、兵部、刑部政务以来,勤勉务实,政绩卓越;即日起兼署吏部左侍郎。钦此!” “臣,曾国藩领旨!”国藩磕头起身接旨。宣旨官对国藩道,“恭喜曾大人,兼署五部侍郎衔。” 国藩接过圣旨,往后退了一步道:“谢钦差大人勉励。” ……福禄牵着载有国藩的骡车上了官道,国藩掀开轿帘往外探头:“福禄,前面余记卤肉铺,你稍停一下。” “老爷要买卤肉?” “对,买些酱猪蹄回去。” 福禄笑道:“老爷,咱刚过完年,肚子里的油水还没消化呢,怎么又想起买酱蹄子。” 国藩淡笑一下:“别管了,到地方你停下就是。” 骡轿来到余记卤肉铺的路边,福禄将车停下照护国藩下了车。国藩来到肉铺前探头看着,见有一盆刚卤好的猪蹄:“哈,今日赶巧了。掌柜的,给我来二十只猪蹄。” “二十只?” “对,二十只,给我捡大个的,有多少算多少。” 巧儿将削好的红薯端进了厨房,王婶忙拿起扫把清扫红薯皮。周升从后院菜窖刨出几个白萝卜朝厨房走来,王婶看到周升便说:“哈,你给我放在厨房就好,等下咱吃菜包子。” 周升说:“干脆,我趁手把皮打了,擦成丝得了。” 王婶说:“不用不用,你放着就好。萝卜切成片焯水,剁出来的馅比擦成丝的好吃。” “丝和片不都是萝卜味嘛。” “那可不一样,萝卜丝太细,用水一焯味全泡在汤里,萝卜味就淡了。” “还那么多讲头。”周升嘿嘿一笑,拎着萝卜进了厨房。 春梅坐在床边,在为四岁的女儿凤鸣绑辫子:“行了,去找纪静姐姐学做活去吧。”凤鸣歪着头摸摸辫子上的头绳,春梅道,“别再摸了,等下辫子又散了。” 凤鸣说:“我摸摸扎结实了没有。” “我看你就是稀罕那个红头绳!一会一摸一会一摸,不掉才怪。去吧去吧,娘要做饭去了。” 春梅拉着凤鸣出了屋,恰看到国藩从厨房朝卧室走来:“老爷回来了?”“啊,春梅,快到厨房帮着切猪蹄吧,我带了酱蹄子回来。” “酱蹄子?” “哈,晚饭再多备个酒菜,大家都高兴高兴。”国藩说着进了卧室,春梅纳闷道,“老爷今儿是怎么了?” 秉钰见国藩满面春风进来,忙迎上帮着换官服:“路上被元宝砸到了?”国藩嘿嘿一笑,“嘿!连这事你也知道。”“没进屋就听你蹄子蹄子地喊,什么事那么高兴。” 国藩神秘道:“猜!” 秉钰突然一愣,感觉着肚子里孩子:“哎,你快摸你快摸。” 国藩看着秉钰发呆:“摸什么?” “肚子肚子,快快。” 国藩忙摸秉钰的肚子。秉钰说:“哈,有没有感觉,小家伙自己在翻身呢?” 国藩摸着肚子里的孩子:“啊,宝贝,你也知道爹又升官了,高兴得手舞足蹈是吗?”“怎么,又升官了?”国藩抿嘴一笑,“吏部左侍郎。” “哇,六个部你兼署五个侍郎,看来我真是要恭喜你了。”国藩拉起秉钰双手抑制不住激动,“我还有一个惊人喜讯!”“什么喜讯?” 曾国藩说:“今日起,京官俸禄如数发放,不再折扣了!” “那,以前欠我们的何时补发?”秉钰的话像盆冷水,一下浇灭了国藩的兴头。国藩说,“眼下国库吃紧,官员俸禄如数发放已经难能可贵。至于” 秉钰说:“看样子,欠大臣的俸禄,偿还无期了呗?”“不是无期,待等些时日,迟早会补发的。”秉钰说,“迟早是什么概念?一年,两年,三年,十年?”曾国藩说,“不可能那么久。” 秉钰失落道:“唉,算了,给谁当差皆是要领工钱。哪承想,在朝廷二品大员这里却成了惊人喜讯?真的好讽刺。恐怕只有驴脑筋才会这么认为。”国藩见秉钰失望,转身坐在椅子上,一副自责状,低头不语,秉钰走来坐其对面,“说你驴脑筋不高兴了?”“高兴,只要你开心,说什么我都高兴。其实,驴有何不好,驴的德操或许人都不具备呢。” “和我怄气是吧。”“心里话而已。” 秉钰见国藩不开心,有意逗国藩:“你这么崇尚驴,每日关着门修身,不会修着修着奔着驴修去吧?” 国藩却没一点释怀,他板着脸道:“抱歉,我做不到驴的境界。”“那么可否讨教一下,你想达到驴的什么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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