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江畔,敖烈于一处平坦之地设下酒宴,桌上除了美酒佳肴,还备好两副碗筷、两杯酒。江水悠悠,波光粼粼,江天一色,孤舟渐行渐远。 忽有一黑影破浪而来,疾速飞驰,瞬间进入敖烈视线。 “他来了。”敖烈轻语,随即转回身,安然坐于桌前,静候甘宁到来。赵云与黄忠立于敖烈左右,注视着江面的船影。 船载三百石,不大不小。船头立着甘宁,两根三尺长的雉尾插头,随风轻舞;右手握双戟,左手按腰,脚踏八卦步,英气逼人。 船距江岸百步时,突然停下,两人跃入江中,向敖烈游去。 敖烈视力出众,看清二人腰缠粗绳,不明其意,不动声色端起酒杯浅酌一口,静待后续。 两人游至岸边,未与敖烈交谈,解下腰间粗绳,大喝一声:“起!”两人合力拉起绳索,粗绳如龙升腾,一头系在岸边巨石,两人转身游回船上。 仅留两根平行绳索,间距一步,直通甘宁船头。 见手下兄弟安置妥当,甘宁开口:“对面可是敖骠骑?” 敖烈起身,举杯遥向甘宁,答道:“正是本侯。来者可是甘宁甘兴霸?” 甘宁朗声笑道:“不错!正是某。” 敖烈问:“兴霸架起这两道绳索,有何深意?” 甘宁高声道:“三日前将军书信掷江,问我敢不敢前来相见,今日我来,先要看将军是否有胆上我船。请将军踩绳而至,共会船上!” 原来是要考校自己。敖烈心中暗笑,尚未考验甘宁,却被甘宁先出了难题。 望向江面的绳索,约有三指粗细,在江风中微荡,更增踩绳上船的难度。况且绳索非铁,中间下垂成危险弧度,稍有不慎,便可能坠入江中。对谙熟水性者尚无大碍,落水再游回岸即可,但对敖烈来说,万万不行,一旦失足,小霸王的声誉将毁于一旦。设想,骠骑将军、冠军侯不慎落水,狼狈上岸,对敖烈的名誉将是何等打击? 赵云和黄忠面色微变,深知此题难度之大,别说走过去,就是站立片刻都是挑战! 黄忠忍不住提议:“将军,这锦帆贼实乃无礼,明知将军招揽之意,竟还故意刁难,待我一箭射杀他!”说着欲张弓搭箭。 敖烈连忙按住黄忠,低声道:“汉升,杀他易,但兴霸是难得的将才,我很欣赏。汉升,你要记住,复兴汉室,非靠一二人之力,需集各方英才,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方可见胜利曙光。” 黄忠凝视着敖烈那深邃如星河的眸子,从中透出无尽的自信与坚定的信念。恍然间,黄忠领悟到,敖烈之所以能百战百胜,不仅因他的智计超群,武艺盖世,更源于那份执着,对大汉江山美好未来的笃信!正是这信念,支撑着敖烈取得一次次胜利。 赵云走近,默然不语,只伸出一只手,掌心朝向敖烈。敖烈淡然一笑,伸出的手与赵云相击,重若千钧,随即踏上飘摇的凌空索道。 黄忠感受到二人无声的默契,内心深受震动,他知道,敖烈与赵云间的互信已达到无人能及的程度。赵云坚信,敖烈定能跨越这人力难及的索道。 踏上在风中摆动的索道,敖烈瞬间感觉失重,犹如置身虚空,全身找不到着力之处。他毫不犹豫,无畏无惧,微调身形,迈出坚实的第一步。 远处舟上,甘宁目睹敖烈带着坚毅踏上索道,双目炯炯,此人敢于挑战自我,不怕挫败,勇往直前,岂不正是自己选主的标准? 敖烈步步前行,索道已走过三分之一,进入最为凶险的中段,此处因引力而下陷,形成险恶弧度,江风阵阵,使索道时而摇晃,增加了敖烈前进的难度。 敖烈谨慎地缓步前行,额上已是汗珠密布,可见他心智消耗之巨。这时,他心底生出一丝遗憾:早知今日局面,何不在前世多钻研轻功,若有水上漂之术,此刻何需这般艰辛? 然而,思绪未止,脚步未停。敖烈微微抬起右脚,仅离索道一寸,果断踏出,找准落点,踩了下去。突然,狂风骤起,吹偏了索道,敖烈再想找准立足点,已然来不及。他竭力保持其他部位稳定,微调右脚位置,试图化解危机。 风如母般与敖烈作对,就在他调整妥当之际,又一阵劲风袭来,竟将索道吹回原轨。敖烈所有努力付诸东流,一脚踏空,身体摇晃,险些坠入江中。 千钧一发之际,岸边传来黄忠雄浑的喝喊:“将军,脚下!”话音未落,一支箭矢破空而来,是黄忠射出的救命之箭! 并非黄忠欲对敖烈不利,而是他要助其一臂之力。疾箭精准地掠过敖烈脚下,只差毫厘,敖烈右脚在箭杆上一点,借力重返索道,躲过坠江厄运,继续前行。 敖烈背对岸边,未见黄忠动作,赵云却看在眼里。原来,自敖烈踏上索道,黄忠便持弓搭箭以防不测。见敖烈失足,黄忠稍作瞄准,箭矢如尺量般准确,飞至敖烈脚下,让他的右脚有了借力之处,得以恢复平衡,回到索道。 赵云低声赞道:“汉升将军神射,果真名不虚传!” 黄忠朝赵云微笑,继续聚精会神地关注敖烈,又搭上一支箭于弓弦之上。 再行七八步,敖烈已耗去七成心力,须兼顾风速对索道的影响,保持自身平衡,留意脚下节奏,信息量之大让他感到头痛欲裂。 又一阵狂风刮过,敖烈再次失去平衡,踏空的左脚找不到依托。黄忠见状,立刻射出箭矢,同时迅速抽出第二支箭,弦鸣声中,连珠箭射出。黄忠边射箭,边大声喊道:“左脚一步,右脚两步!” 听闻黄忠的指引,敖烈左脚应声落下,第一支箭恰好赶到,敖烈借助箭劲,随箭杆滑回索道,紧接右脚踩上第二支箭,顺势向前跨出两步。 黄忠共射三箭,助敖烈度过索道最险峻处,此后再无他出手的机会。敖烈稳步向前,终于踏上甘宁的舟上。 踏上实地,敖烈心生欣喜。拭去额头汗水,他笑容满面,转身朝黄忠方向高声道:“一桥飞跨南北,天堑变通途!汉升神射,实至名归!” 黄忠豪放一笑,对敖烈的赞誉报以本色回应。 “敖骠骑,好胆识。”甘宁的声音刚劲有力,传入敖烈耳畔。 敖烈缓缓转身,直视甘宁,微笑更深,直言不讳:“兴霸,开门见山,你设此索道,必已明了我邀你见面之意。如今我通过你的考验,你可愿告诉我,我是否有资格成为你的主公?” 甘宁没想到敖烈如此直接,与世家豪强的招募方式截然不同,他们通常先相互恭维,再绕圈子谈论亲疏关系,最后才婉转表达招揽之意。这小霸王竟不按常理出牌? 甘宁犹豫片刻,索性爽快道:“还有一问,若将军的回答令我满意,我便投效将军麾下。” 敖烈笑道:“我一向秉持原则,来者皆是兄弟,既为兄弟,便无须隐瞒。兴霸请说。” 甘宁咧嘴笑道:“这么说,将军是认为吃定我了?” 敖烈耸肩道:“不然你以为我费尽心力过索道来此,所为何事?” 见敖烈自信满满,甘宁心中暗暗钦佩,说道:“我只想问将军,若我投效,将军打算给我何等官职?” 敖烈深知,甘宁与师叔王越不同,王越求官为光宗耀祖,甘宁则为实现胸中抱负。前者为私利,后者为理想。 他笑眯眯看着甘宁,不慌不忙地说:“我费如此大周折与兴霸相见,怎会给你无关紧要的职位。”面色一正,敖烈认真续道:“我军尚缺一支精锐水军,我想让兴霸担任水军大都督,统领我军水师,如何?” 甘宁看出敖烈眼中的真诚,扔下双戟,撩袍跪地,大声说:“士为知己者死!主公知遇之恩,甘宁肝脑涂地,亦在所不惜!” 襄阳城东南三十里外,巍然矗立着鹿门山,山势雄浑,狮峰、香炉峰环绕,形成壮丽的山川画卷。遥望鹿门,山腰之上云雾缭绕,仿佛仙境般神秘莫测。 鹿门山闻名遐迩,不仅因其景致,更因鹿门书院,被誉为当世第一学府,位于山巅。日光试图普照大地,但鹿门书院坐落在半山腰,常被云雾掩映,只有柔和的光线洒入,给人以安逸温暖之感。 诸葛亮手捧经卷,静坐在学院前院,专心研读。得益于敖烈的引荐及刘表的推举,他得以拜庞德公为师,修文习武。诸葛亮天赋异禀,学什么都是一触即通,深得庞德公青睐,传授他无保留。近半年来,他结识了许多挚友,胸中文墨日益丰厚。 放下书卷,诸葛亮仰望云雾后的太阳,他已习惯每日观日,由于云层厚重,鹿门书院的阳光少了炽热,只剩和煦,不刺眼,如同温暖的目光。 “半年了,不知他过得怎样,如今又在何方?”诸葛亮低语,旁人若不明其意,会误以为他在思念爱人,只有深知他的人才知,他口中的“他”,是一个对他有救命之恩,送他来鹿门书院的男子。 吱呀声中,学院大门开启,一老一少步入。两人眉眼间有六七分相似,显见有血缘关系。 见二人入门,诸葛亮起身,向老者深深鞠躬,恭敬道:“拜见师父。” 能被诸葛亮尊为师父的,便是那位名震天下的庞德公。与庞德公相像的青年,除了庞德公之侄庞统,还能有谁? 庞德公微笑点头,坦然受礼。庞统随后嬉笑着走到诸葛亮身旁,用肩轻轻一撞,问:“孔明,猜猜我昨日遇见了谁?” “谁?”诸葛亮疑惑回应。 庞统丑脸上浮现回忆的神色,边说边回想:“还能有谁,就是你常说的那个,我在襄阳城见到了他,果然英雄盖世,风度非凡。” 诸葛亮惊讶地张大嘴,语气急切:“士元,你说的是冠军侯吗?” “正是他。”庞统随即讲述了昨日黄祖骑马践踏女孩,敖烈呵斥,黄忠射杀马匹,敖烈亮出赤霄神剑救下黄忠与女孩的故事。 庞统叙述生动,诸葛亮听得如痴如醉。待他说完,二人仍沉浸于敖烈的风采之中。 片刻后,诸葛亮轻声道:“他依旧,没变。”对于敖烈行侠仗义的作风,他早有体会,否则半年前,他就已丧生于宵小之手。 庞德公一边整理购于襄阳的书籍,一边聆听庞统讲述。虽亲眼目睹,再听依旧心潮澎湃。十几年来,庞德公隐居鹿门,因对朝廷失望,不愿与腐败官员同流合污,宁愿做山中隐者。而敖烈的出现,让庞德公重拾希望,位高权重却为民谋福利,照亮了这昏暗时代,为风雨飘摇的大汉江山带来光明与希望。 招来庞统与诸葛亮,庞德公语重心长道:“老夫看出,敖骠骑乃真正为大汉江山着想的诸侯,将来能挽救汉室的,非他莫属。” 诸葛亮点头认同。庞统则歪头想了想,说:“叔父,言之尚早,焉知未来不会有其他豪杰崛起?我看,典军校尉曹操与平原相刘备,皆为一时豪杰,且心向汉室,虽目前势力不大,日后必成一方诸侯。” 庞德公微微点头,补充:“还有江东孙家,孙坚算是雄主,其子孙策、孙权天资出众,日后亦不可小觑。” 沉吟片刻,诸葛亮道:“然而,天下再无敖骠骑这般英雄。” 此言得到庞德公与庞统的赞同,毕竟,他们亲见敖烈为人,其他人的名声仅是传闻,不及亲眼所见真实。 庞德公含笑望向二人,道:“你们是我最得意的弟子,将来必有大作为,希望你们选对道路,以免后悔终生。”说完,提着整理好的书籍,缓步走向后院。 庞统与诸葛亮对视一眼,无言以对。 良久,庞统开口:“孔明,你将来辅佐谁?” 诸葛亮摇头,叹道:“我也不知,此事日后再说,当前首要,是完成学业,不负敖骠骑期望。” 庞统笑道:“你啊,心里先想到的是敖骠骑,却不愿说出口。” 诸葛亮转向庞统,问:“这么说,士元已有选择?不妨与我分享。” 庞统翻了个白眼,无奈道:“你这顽皮鬼!不说自己心思,却试探我,哼,我偏不说。你刚才不是说了吗,学业最重要!走,回后院读书去。” 说完,庞统率先走向后院。诸葛亮看着他的背影,嘴角掠过不易察觉的微笑,心中默念:大哥,我已拉着士元上了你的船,我不在的日子,你要稳握舵轮啊。 甘宁的水寨大堂,敖烈端坐首位,左侧赵云与黄忠,右侧甘宁与苏飞。正欲开口,忽觉鼻尖一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赵云关切问:“师兄,没事吧?” 敖烈挥手示意无碍,笑道:“定是有人想念我,故而打喷嚏。” 宴罢刘表之会,敖烈率领部众缓步向宛城进发。早先担忧刘表或黄祖会对麒麟营这些江洋大盗有所忌惮,为了免去冲突,他已令赵云、苏飞率八百麒麟战士先行归宛,此刻身边仅余黄忠、甘宁及二十名血杀精兵相随。 忆起年会上,刘表等荆州官员见到甘宁尊称他为主公时的错愕表情,敖烈不禁哑然失笑。谁料到他能在短短十日内收服甘宁,那可是声名赫赫的锦帆贼啊!荆州官吏对他又恨又惧,却也无可奈何。刘表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口中勉为其难地夸赞他胆识过人。 “哈,真是解气,当年在那些鸟人手下憋的气,如今全消了。”甘宁想起年会情景,语气畅快无比。 敖烈摇头道:“兴霸,虽然我们痛快了一回,但各地太守对我们更加戒备,往后还需谨慎行事。不过话说回来,大丈夫生于世间,该出手时便出手,否则怎算得上男子汉?” 甘宁点头赞同,笑道:“正是此理,主公高见。” 二人谈笑风生,黄忠策马而来,面色黯然地对敖烈说:“将军,甘将军之事已了结,某该回长沙,特来向将军辞行。” 原本愉快的心情因黄忠的离别而消散。敖烈看着黄忠,问道:“汉升将军一定要回长沙吗?” 黄忠苦涩地回答:“某确愿追随将军左右,共战沙场。此生恐怕难以再见与将军比肩的英豪,但某毕竟身负长沙中郎将之职,终须返回。” 敖烈烦恼地说:“不如汉升暂留身边,待某向朝廷请示,将汉升调至麾下,如何?” 黄忠苦笑摇头:“将军何必自欺欺人,天子诏书往返至少一月,若某随侍将军,便是擅离职守之罪。一个月不回长沙,韩太守定不会答应,于理不合啊。” 正当众人一筹莫展之际,一道豪迈的歌声飘然而至:“天地颠覆兮,战火欲熄;大厦将倾兮,一木难支。山谷藏贤兮,欲投明主;明主寻贤兮,却无视吾。” 歌声触动了敖烈,他听出歌者胸怀壮志却无处施展的惆怅,目光追寻声源。只见一位不到三十岁的书生,自山坡后缓步走来。 敖烈跳下马,向来人招呼:“先生请留步!方才闻听先生高歌,某深有感触,故冒昧前来请教。” 来人昂首挺胸,气势逼人,斜视着敖烈问道:“你是何人?” 敖烈并未动怒,反而拱手回应:“小可名号不足挂齿,还请先生告知尊姓大名。” 那人依旧斜视,不正眼看敖烈,冷哼道:“鼠辈之流,也配询问我家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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