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余温

此刻已是深夜，路灯一盏盏熄灭，城里只有几处街道上还闪烁着明灭不定的亮光，那是执法队举着火把，在城内巡逻。 阿卡丽在屋顶发足狂奔，她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是哪里。一路上遇见亮光，阿卡丽便远远地避开，只往光照不到的地方钻，似乎只有黑夜才能给她安全感。 也不害怕遇上影流的刺客，只要没人找得到她就好了。 然而事与愿违，她很快就被追上了。背后无中生有凝结出一团团波动的蓝光，紧接着，瑞兹出现在了阿卡丽前方。 阿卡丽脚步不停，立刻折向另一个方向，然而忍者小姑娘的疾速还是比不过老练法师的传送法术，不管阿卡丽怎么变向加速，瑞兹都能迅速将她截下。 虽然谨记着瑞兹的身份和实力，但当小女孩耍起性子来可管不了那么多，对于强者的尊重什么的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再一次被挡住去路，阿卡丽叫道：“干什么！” 阅历丰富的瑞兹一眼便看出了阿卡丽的烦躁不安，如果是在一天前，瑞兹说不定还有心思教导情绪化的小姑娘如何保持冷静，但现在已经有望得知最后一枚符文的消息，瑞兹没了这个耐心。 皱着眉头按捺住心浮气躁，瑞兹不动声色道：“事发突然，伊默让我回来照看一下你们，并且带了话给你和瑟提，要听一下么？” 与此同时，瑞兹在心中默数，五……四……三…… 直到倒数结束，对面仍是没有回应，瑞兹心里暗叹一声。 小姑娘果然是一种麻烦的生物，或许我更应该去找那个名叫瑟提的混血青年的……相比于小姑娘，他或许会成熟些。 哎，真是浪费时间…… 就在瑞兹以为阿卡丽会一直保持沉默，已经开始编织传送法术的时候，阿卡丽低声、惜字如金地开口。 “……讲。” 看着阿卡丽紧绷的小脸，瑞兹叹了口气，编织到一半的传送法术柔顺丝滑地转变成了另一种法术模型，随即解释道： “记忆法术，能将我记忆中的画面倒映出来。伊默的话要从我这个糟老头子口中说出来，总感觉很违和。 “你自己看吧。” 灌输了奥术能量的法术模型在空中坍塌收缩，最后变成了一个微缩型的小小伊默，五官神情和伊默一般无二，只是更加精致而已。 阿卡丽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小小伊默，看着他脸上露出熟悉的微笑。 “……让我想想，嗯……就这么说吧。 “阿卡丽，和你相处的这段时间很愉快，也承蒙你的照顾和指点，或许我应该称你为老师才是。” 伊默一笑。 “并非不辞而别，只是事发突然，我写的那些纸张带不走了，麻烦你代为保管。当然如果你嫌麻烦的话，也可以全部处理掉，纸上的信息全部都在我的脑子，最多再浪费我些时间写出来罢了。 “哈哈，人生没有不散的宴席，不要因为分别伤心，当然，你也有可能会因为甩掉我这个累赘而松一口气（笑）。反正，我们总会再见的。” 小小伊默双眼凝视着前方，仿佛穿透了不知多少的距离，正注视着阿卡丽一般。 “你不是一直好奇我写的是什么吗？好几次被我捉到你还不承认（笑）。那些实际上是一些关于世界的故事和史实，下次再见的时候，如果你将我的笔墨保存得很好，说不定我可以逐句翻译给你听…… “我和瑞兹阁下达成了一项交易，所以短时间内是脱不开身了，我们居住房间的衣柜里留了些钱，是给你准备的，记得精打细算使用。还有，如果再遇上瑟提，麻烦帮我传下话……” 阿卡丽默不作声地看着，直到奥术能量耗尽，小小伊默消散在空气中，才低下头问道：“他现在在哪？” 瑞兹犹豫一下，觉得无需隐瞒： “我与他立下约定，之后会在普雷西典见面。” “……感谢您的告知。” 站在瑞兹的角度看，阿卡丽的面庞隐藏在阴影中，看不清神情，只能看到她微微前倾身子，轻声致谢。 但在瑞兹的感知中，面前这个忍者小姑娘的情绪已经平稳了下来。 啧啧，瑞兹不禁再次感叹，小姑娘真是一种神奇的生物，情绪波动不定，会突然发脾气，也会因为三言两语就被安抚得晕头转向。 只要找对了方法，简直比恕瑞玛南部沙漠里的艾克塞还要好处理…… 总之自己的任务算是完成了，要抓紧时间取回符文，不管是为了完成交易，还是转移到其他地方，藏匿符文的禁魔石林被其他人知晓，已经不再安全。 瑞兹颔首：“那么瑟提那边就拜托你了。” 蓝光闪烁，瑞兹的身影消失无踪。 直到确认瑞兹走远，一直静默站立的阿卡丽才动了起来，四处张望，几次想一走了之，但踌躇了良久，她最终还是顺着熟悉的道路，往熟悉的树屋行去。 从小到大，阿卡丽还是头一次离开教派独自行动，缺乏钱财，难以与人交流，复杂的外界也让没有生活经验的她迷茫。 好在刚进城就遇见了伊默，他好心地收养了自己，让自己度过了最初最困难的一个月……不对！是自己追踪他，才帮他洗清嫌疑！自己也用指点换取了住处和吃食，合情合理！ 收养……想到这个字眼的阿卡丽咬了咬嘴唇，熟悉的树屋已经近在眼前。这一个月来她不知道多少次爬高走低，哪怕闭着眼睛也能顺着高处的缝隙进入树屋。 但这次她没有粗鲁地从树枝间挤进去，而是慢慢地打开大门，动作轻柔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里面熟睡的人似的。虽然她早已知晓里面空无一人。 铺开的纸张、吃食的残渣，衣物，铺盖，屋内装饰与离开时似乎并无两样，甚至书桌上陶土杯中的水才刚刚冷却，摸上去还能感受到温度一般。屋内的迹象似乎在表明，这间屋子的主人随时都会回来。 阿卡丽摇摇头，将杂乱的思绪甩出脑海，走到书桌面前，将散落的纸张一张一张拾起，细细看着上面伊默的字迹，小心地收拢叠整齐，然后找来一块平整干净的石片充当镇纸压在上面。 这些莎草纸经过伊默的手，上面已经布满了他工整的字迹。虽然阿卡丽看不懂，但还记得伊默曾经说过，里面的故事有关于……弗雷尔卓德？那边的人民和神灵。 那边的人民生活是怎么样？神灵也想维持均衡吗？还是超然世外？还是渴望战争？ 在屋内巡视了片刻，检查了门窗都是完好，又将行李折叠打包，做完这一切，阿卡丽环顾一圈室内，一股困倦涌上心头。 想睡觉了。 阿卡丽抬头看看，正想像往常一样攀爬上树枝，刚走几步忽然身体一顿。她慢慢地扭过头，视线落在底下床铺上。 “只是……只是好久没睡床了……”阿卡丽咬着嘴唇，低声解释了一句。 她吹熄油灯，飞快钻进柔软暖和的棉被里，努力睁大眼睛瞧向黑暗的天花板，内心思绪如雪花般纷飞。 棉被很暖和，是因为自己待在树枝上太久、太久没睡床吗？还是说，睡久了的棉被会带上体温？ 在城里搜查消息时，听到居民家里，母亲在给幼儿讲故事，哄孩子睡觉。似乎在寻常平民家里，这样的事情是惯例？ 阿卡丽从记事起，就一直和教派的童子们同吃同住，一起长大。母亲梅目从来没给自己讲过一个故事，自己也不会有这种矫情的想法。 但是…… 阿卡丽翻了个身，从衣柜里拿到的一个装满钱币的口袋就放在枕头边上，抬手就能摸到的地方。里面的钱币阿卡丽一枚一枚仔细数过，七百零三枚，一个让她很安心的数量。 但是…… 阿卡丽将脑袋埋在枕间，身体蜷缩成一团。她深深地嗅闻，叹息般长出一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听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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