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定下，元睿背转过身，手中拂尘左右一晃，半合着双目下定决心说道。 “虽现在是人，但离变鬼也不远了。” 新烛见元睿仍不松口，也不禁沉默了下来，她紧咬着下唇，闷不做声。 元睿不动神色的观察着她的表情，隐有动摇，却在新烛抬头的刹那避开眼神。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是你教我的。” 新烛抬手拽下元睿给她的碧蟾玉佩，塞入元睿的怀里，神色坚决。 “你说修道是为了天下苍生，也曾说过修道是为了救民于水火，说修道是为了能伸张正义，是为了能保护自己所想要保护的人。 可是现在呢？你让我见死不救！” 新烛看着立在原地无动于衷的元睿目露出一丝失望，像是曾经心中的灯塔坍塌，产生出刹那的迷茫。 “我现在是没什么本事，可能你觉得我都不配去拯救这些无辜的凡人。 老实说吧……我也这么觉得，可我从没有怀疑过……你曾说过的这些话的真实性。” 元睿闻言不由错愕的看了她一眼。 这意思是她想救，自己还得帮她善后不成？ 呀嘿？什么时候学来的厚脸皮，竟已是理不直，气也壮了？！ 新烛含水的双眸在月光之下耀耀生光，一眼到底的波光之下隐含着欲语还休的哀求。 元睿错开眼神，心中暗骂一句，小兔崽子演的不错，便杵在一旁装死。 新烛见自己装可怜收效甚微，便又加足马力，扯上元睿的袖子左右摇晃嗲声道。 “救救他吧，求求你了！ 不管是道教名言还是佛教警句，至少我们……不能只在太平盛世的时候喊拯救天下苍生的口号，而在天下苍生真正需要我们的时候做缩头乌龟吧！” 缩头乌龟？ 嘿？这话说的。 被胆子比鸡还小的小姑娘这样说，心里还真是有点不爽呢…… 元睿轻啧了一声，盘算着现在带着新烛离开，她约莫多少天会将此事忘记。 三天？一天？兴许只需要睡一觉吧……毕竟小孩子忘性最大了。 元睿尚且盘算着，却又听新烛振振有词的说道。 “若是就将他们弃之不顾的话，你以后就不怕落下心魔吗？！ 若是我的话，我会终生难以忘怀的！” 心魔？ 还真是会胡扯，就她这连练气期都还没到的修炼天赋，何年马月才能接触到元婴期才会遇上的心魔。 至于自己，元婴期过去多少年……自己都记不清了…… 还终生难忘……这狗孩子还真是较上劲了？！ 元睿忍不住嗤笑一声，平平无奇的脸上笑容却是道不明的肆意不羁，仿佛整个晋康人界的覆灭与他而言微不足道。 “落什么心魔，他有那灵器护体，未必死的了。” 跪坐在地的陌生男子闻言略微一愣，更为剧烈的咳嗽起来。 元睿不屑的瞥了一眼他拙劣的演技，心中恶劣的想着他再多吐几口，索性现在就将血都吐完了，直接挂掉才好。 新烛连忙挣脱元睿的禁锢，担忧的跑到陌生男子的身侧替他顺着后背。 “你没事吧？” 陌生男子虚弱的罢了罢手，掩去嘴角泛黑的血渍说道。 “无妨，劳姑娘挂心了……” 新烛瞧着他仿佛一碰就会碎的苍白容颜，心都要拧碎在一块儿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把刀子，缓缓的从自己的心尖上割下了一道肉。 她也觉得这样深切的情感在一个陌生男人身上涌现十分离奇，可她依旧控制不住自己，仿佛她冥冥之中就该这么做…… 她不由分说的拿出怀里的清灵丹给他喂了下去，低垂着的睫毛微微颤抖着，抿着的唇松了又紧。 “都说天道轮回，因果循环。 师父，你把他丢进阴雾蝠群里一次，难道不该救他，还他一次吗………” “新烛。” 元睿无奈的摇头叹息，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徒儿可能真的进入了传说中的叛逆期。 他大感头痛，烦躁的抓了抓手中拂尘说道。 “我已经救过他一次，算是仁至义尽。 你不是救世主我也不是，你我管好自己就已是天大的善了。 百因必有果，他造成的因就让他自己去吃这个果吧。 与我无关，也无需去干涉。” 新烛闻言连忙嚷道。 “又不是你救的，是我拉上他的！不然他早被你丢在阴雾蝠群里了！” 元睿闻言两眼一瞪，手中拂尘当即便没有控制住，直接在新烛的脑门儿上招呼上了一棒。 “你又不会传送阵。” “啊呀！” 新烛吃痛的双手捂住脑袋，不服气的小嘴撅的老高。 “臭道士！你竟然这么怕因果循环，你干嘛见死不救。” “你！” 你个小兔崽子懂个屁！ 命数天定，就算今日救了他，他也一样逃不过在十五元月日命丧黄泉。 就多活这么几天，又不是能多活几年，有什么好挣扎的。 可在新烛的心里，却反复回荡着，能活一日赚一日，赚得一日算一日！即便元睿不帮忙，她也要护下这个男子。 元睿被她气的胸膛起伏，两人就这么互相干瞪着，杵在陌生男子的跟前一言不发。 此时周遭竟由隐约传来了阴雾蝠的嘶鸣声，就着月光一高一低的，竟朝他们逐渐蜂拥而来。 元睿警觉向后一探，瞳孔骤然紧缩，抽刀对着暗黑之处斜劈而过，长虹贯月，刺目刀光影照周遭，只见元睿将聚拢而来的阴雾蝠群披出一刀口子，随后便见阴雾蝠又如抽刀断水一般，蠕动着再度逐渐汇聚。 “见鬼，竟连这里都有这么多！赶紧走！” 元睿一把拽过新烛，却觉分量不对，回头一看瞬间被气到吐血。 只见他拽着新烛，新烛那小胖手却死死拽着那陌生男子。 “带上他一起走！” 新烛焦灼的又将拽着陌生男子的手紧了几分。 必须带他走，这么多阴雾蝠，把他留在这里必死无疑！ 元睿看她的神色冷了几分，几乎是耍赖一般甩手说道。 “我懒得救。” 那副样子，还真奈何他不得。 新烛一口气被他堵在喉咙口上不去下不来，索性顿在原地，捏紧了拳头骂道。 “那我来救，你走吧，也别管我了。” 她来救？ 元睿不由被气笑。 “你有什么法子救人，半点灵气也无！” “我自有我的办法，要不着你管。” 新烛看他已然是像在看一个敌人，划清界限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元睿抿了抿菲薄的唇，心中暗骂。 呦呦呦，小白眼狼！ “你是本事大了，再要想着壮烈牺牲我倒是真管不住你。 你放心，想要送死你尽管去，我绝不拦着你。 你死后我也定四处为你宣传你的壮举，让整个晋康人界给你送面锦旗，致敬你光荣牺牲。 至于我就不来吊唁了，慢走不送。” 语罢，元睿便背转过身，当真毫无眷恋的就走了。 新烛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一股后怕自心底腾然升起，她咬牙一跺脚，对着元睿离开的背影喊道。 “那你走吧，我留在这里陪他，你永远都别来管我！” 元睿听的分明，却依旧没有回头。 小丫头片子都学会拿自己来威胁人了，这风气可要不得，叛逆期嘛，还是得让她吃点苦头，挫挫锐气，变得乖巧一些才好。 可随着元睿的离开，周遭的阴雾蝠群突然开始暴动，口中獠牙骤然增长一寸，对着新烛蜂拥而去。 徒然巨变的氛围令元睿顿觉不对，心中警铃大作，迅速飞身回略，一掌轰散包围在新烛与陌生男子身周的阴雾蝠，逞着阴雾蝠还未再度凝聚，一手拎起一个，飞速逃跑。 此时被救的陌生男子方才回过神来，惨白着一张小脸连连道谢。 “多谢道长出手相救！晚生必报答道长大恩大德！” “你省省吧，现在少动两下就是给我帮忙了。 你以为我一手拎一个很轻松吗？” 元睿嘴上呛着他，心中却觉此事越发诡异，刚还只是普通的阴雾蝠，为什么突然暴动变异，是这里有什么可疑之人催动了法器吗？ 元睿锐利的扫了陌生男子一眼，见他依旧是一副老实本分的样子，胸口的玉佩也还尚在，便再度皱起眉头想到。 还是……有别的阴雾蝠阵法开启了，阴雾蝠到了一定的数量，让整个晋康人界的阴雾蝠都变异了…… 元睿再度低头看了他一眼，长叹出声。 比之后者，他到更希望是眼前这个陌生男子搞的鬼。 青年男子被元睿频频探看不由面色泛红，不好意思的拱手说道。 “是，都是晚生的错，晚生这就………” 元睿狠狠瞪了一眼还要弯腰行礼的青年男子，青年男子方才反应过来，讪讪的连连道歉。 “啊……对不起对不起……” “如果对不起能当饭吃，那还要阎王老子干什么。” 青年男子闻言缩了缩脖子，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神闪烁不明了半晌，终是呐呐低头。 元睿又带着新烛与青年男子飞过三座山头，最终来到奉仙镇外放下陌生男子，淡淡的说道。 “那些阴雾蝠已经追不上你了，我徒儿非要救你两次，也算仁至义尽，缘分至此，我们就此别过。 你走阳关道还是独木桥都随意，别和我们走一到就行。” “仙师别走！” 陌生男子小跑几步追上元睿，踌躇了半晌终还是开口说道。 “那······那些阴雾蝠怎么办？仙师有办法降服吗？” “没有。” “啊？！” 陌生男子没曾料到他竟会如此直白的拒绝，斯文脆弱的脸上涌现浓重的担忧。 “那怎么办？” 怎么办？ 为什么要来问我。 我看起来已经闲到要来管整个晋康人界的闲事了吗？ 这个人级界毁灭了就换一个人级界，左右相差都不大。 至于黑曜石，人死光了再来取也可。 “自求多福。” 语罢，元睿便再度拎起新烛的后衣领离开，见新烛还在挣扎，也不再多和她废话，直接一个手刀将她劈晕。 啧，小孩子就是麻烦。 “…………” 这么暴力直接的吗？！ 陌生男子错愕的立在原地，放弃了再度追上去的念头，目送着元睿飞身离开。 只是月落西山，晨光初显，陌生男子忽而头疼欲裂，他痛苦的蹲倒在地，双手紧紧抱着头颅，痛到发不出声音。 随后只见先前潜伏在他体内的一缕黑气自他天灵盖处溢出，原本分散在荒野的阴雾蝠像是受到了召唤一般，蜂拥向他，最后竟是宛若一只黑茧一般将青年男子整个包裹在内。 “啊！！！” 只听几声骨裂之声响起，青年男子痛呼一声，软倒在地，失去意识。 须臾之后，缠绕在他身外的黑雾逐渐成型，竟是凝聚成了一具漆黑的雾气盔甲。 倒在地上的青年男子豁然睁开猩红的双眼，适应了一番僵硬的面部后终是邪魅的笑道。 “元睿？竟然在人级界，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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