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明的续弦夫人叫杨氏,自从岳溪被投入大牢并签下认罪书后,杨氏便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头,如今府内只有她和她的亲生儿子,刚刚两岁的岳龙耀,只等岳龙耀成年后便可承袭锦衣卫千户,那可是五品官啊,杨氏为此沾沾自喜,终日里喜不自胜。 杨氏的胞弟杨景宇是个游手好闲的,三十大几的人了,仍未娶亲,终日里无所事事,依靠着祖上留下的一点家业度日,挥霍一空后,便常常赖上姐夫岳明伸手要银子花,岳明殉职后,他得知锦衣卫的抚恤优厚,便动了歪心思。 这一日,杨景宇又溜进了岳府。 “姐呀,给弟一口饭吃吧,饿了,” 杨氏晓得,这是又来要银子了,心中虽不满,脸上却仍堆着笑,“景宇啊,你姐夫已经去了,你也知道,姐带着个孩子,就指着你姐夫这点抚恤金活着,还不知道能不能将孩子好好抚养长大呢,” 杨景宇打断杨氏的话,“打住,姐,你可别跟我哭穷了,我都打听了,锦衣卫的抚恤优厚,足够你们娘俩好好活几十年了,我说姐,你也不差弟这点儿,啊?”说完伸手搓了搓手指。 “弟呀,你外甥这才两岁,他还要读书练武、娶亲,哪哪不都得用银子?光靠那点抚恤金哪够啊?再说了,你说你这么大人了,也不干点正经营生?” “姐呀,你这是过河拆桥啊,我可告诉你,要是不给我银子花,我就将你的事儿都抖喽出去,” 杨氏一听,赶紧上前拉住杨景宇,“那事儿你就没参与啊?抖喽出去你能得什么好啊?我们可是亲姐弟,你帮了姐,姐不能忘了你,这样吧,姐拿出一半抚恤金给你,从此以后可不行再朝姐要银子了,你说这样行不行?” “行,”杨景宇一听乐坏了,“你只要给我银子,我保管把嘴一闭,这事儿到我死也不会说出来,” “好,你在这喝茶等着,姐去拿银子,”杨氏转身,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几圈,脸上浮现出一丝阴冷的笑容。 过了大概一刻钟,杨氏出来,端着一盘点心,还有一壶热茶,满面堆笑,“弟呀,来,先吃点,这是专门给你外甥做的,好吃着呢,这孩子贪玩,累了,刚刚睡着了,你吃着,姐再做,” 杨景宇一手拈了一块点心塞进嘴里,一手将热茶倒进杯子,一边“叭唧”嘴一边说,“姐的手艺不错,”第一口刚下肚,刚要咬第二口,突然腹痛难忍,浑身冒汗,整个人控制不住浑身哆嗦,痛得说不出话来,片刻七孔流血,歪着身子滑下椅子,没气了。 杨氏看着尸身,长出了一口气,咬牙切齿地说,“弟呀,别怪姐,都是你太贪婪,” 正想着如何收拾局面时,敲门声响起,“夫人,来了好多锦衣卫,说要见夫人,” 杨氏一听,顿时慌了,转身向四周看了看,又看了看杨景宇肥硕的身躯,“刷”地掀起桌帘,弯下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连推带踹将尸体塞进桌下,慌乱中急忙放下桌帘,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妆容,才说了句,“知道了,” 杨氏正要向外走,房门打开,岑福已经出现在门口了。杨氏稳了稳心神,强自镇定打着招呼,“是岑千户啊,来此可是有事?” 岑福一进屋,便闻见了血腥味,噤了噤鼻子,眼睛扫了一下,便发现地上有零星的血迹,桌帘下隐约露着一只男人的脚。 岑福指着血迹问道,“岳夫人,这地上是……” 杨氏回头一看,吓得魂都快散了,忙打着哈哈说,“哎呀,你看这家里有些脏,这呀,这是,对,刚刚杀了一只鸡,还没收拾完,对,没收拾完,”说完赶紧走到桌边,用身子将那只脚挡住。 “哦?杀鸡?怎的不是在厨房,却是在这厅里?” “厨房,厨房……是啊,怎么不在厨房?我一会儿去问问厨子,岑千户您也知道,我家老爷去了之后,这家里到处都需要钱,我便只留了一个丫头一个厨子,其它仆人都打发了,可能,可能是厨子一时不小心,对,不小心,” 岑福冷哼一声,“不小心?我看不是杀鸡,是杀人吧?” 杨氏一惊,忙遮掩道,“岑千户开的哪里玩笑?怎么会杀人呢?杀人可是犯法的,” 岑福上前走了几步,来到杨氏面前,眼睛向旁边瞟了一下,冷冷地道,“请岳夫人移步,” “我在这挺好的,挺好的,”杨氏双腿开始哆嗦,“岑千户,您请坐,请喝茶,”杨氏一边说一边只将两只手胡乱摸向桌子和茶壶,碰倒了茶杯,滚到了地上,“啪”摔碎了。 岑福冷冷地道,“我再说一遍,让开,” 杨氏此时整个人已瘫坐在地上。岑福命人将杨氏拉开,掀开桌帘,桌下赫然一具男尸。 岑福弯下腰仔细查看了下,砒霜致死,又向尸体脚上看了看,这只脚和脚上的鞋子和在岳溪房中搜出来的极其相似。岑福心中有了判断。 “这房中只有你一人,现下多出来一具尸体,你要怎么解释?” 杨氏叽里咕噜转着眼珠,兀自诡辩道,“我……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死在这的,” “那你总认得他是谁吧?” 杨氏咬着嘴唇,想了半天,还是点了点头,“认得,是我弟,” 岑福厉声喝道,“杨氏涉嫌杀人,带回诏狱,尸体一并带走检验,” 杨氏虽说是个妇道人家,也曾听岳明提起过,若真犯了案,进了诏狱,哪有活着出来的道理?两个锦衣卫拖着杨氏出门,杨氏冲着那丫头喊道,“小红,照顾好小公子,我去去就回,” 那丫头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战战兢兢地站在一边。 诏狱。 岑福还未动刑,只是将各种刑具在杨氏面前摆了出来,便将杨氏吓个半死。 “你若是老实交待,还则罢了,否则就尝尝这些刑具上身的滋味儿,” 杨氏哭得花了脸,老老实实将杀害杨景宇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大人啊,我冤枉啊,都是他逼我的,他欺负我们孤儿寡母,我是活不下去了,才下此狠手,” 岑福冷笑了一声,“我还是头一次见,杀人的人还要喊冤?说,岳龙辰是不是被你毒死的?岳溪是不是被你陷害的?” 杨氏闻听,歇斯底里地喊道,“大人莫冤枉了好人,我可没害他们,都是他,是我弟害的,是我弟毒死了岳龙辰,又诬陷岳溪,” “哦?那你说说,你弟是如何毒死岳龙辰的,又是如何诬陷岳溪的?” “岳明死后,我弟得知有抚恤金,还能承袭千户,便来到我家,跟我说,我有亲生的儿子,何必让这好事落到那个小杂种身上?我问他有何办法?他说一个八岁的娃娃,这有何难,弄死得了,他就在岳龙辰的饭菜里下了砒霜,将他毒死,又拉出去埋了,” “埋在哪里?” “在,在南郊的乱坟堆,” “”可有标记?” “有,有,我怕事后岳溪问起,便作了记号,” 岑福一扭头,命人去开棺验尸。 “继续交待,岳溪又是怎么回事?” “岳溪知道岳龙辰死了后,便处处提防着我,原本我想着,等她出了阁,便与岳家再无关系,但这丫头对我敌意很大。后来,我弟说一不做二不休,也将她弄死得了,但岳溪极其有心计,每日我送去的饭菜她一口也不吃,宁可到厨房找一块仆人吃的干饼子充饥,” “后来,我弟便出主意说,女子与人通奸要杖责八十,这一顿板子下去,人也就活不了了,还不用我们料理后事,那日,我弟便揣着他的一双鞋,我们敲门进了岳溪的房间,指责他与男人私通,我弟趁她不备将鞋子藏在床下,又假装翻了出来,告到官府,我使了些银子,顺利地将她定了罪,” 岑福听到此处,厌恶地唾了一口,“让她签字画押,”说完走了出去。 晚间回到陆府,岑福将事情原原本本向陆绎和袁今夏汇报了一遍。 陆绎问道,“证据可是齐全了?” “全了,验尸结果也出来了,和杨氏交待的丝毫不差,大人,可以结案了,” 陆绎笑了笑,“结案?哪有这么简单?” 岑福疑惑地看向陆绎,“大人,可是卑职有疏漏之处?” “我问你,杨氏说,她使了银子,便令官府将岳溪判了通奸之罪,你也看到卷宗上漏洞百出,这样的官儿难道不应该办他?” 岑福笑了,“大人,卑职明白了,多谢大人指点,” 袁今夏笑道,“大人,既然案子查明了,也可还岳溪清白了,可怜她一个小女子,经历了丧父、丧弟之痛,自己也被陷入囹圄,该好好安抚才是,” 陆绎笑道,“夫人考虑得是,不过自有人安抚,不必我们操心,”转向岑福道,“岳溪已到婚嫁之龄,婚约尚在,夫家对她也极好,你便带着钱良一起去医馆接回岳溪吧,” 医馆。 岳溪闻听,大仇得报,痛哭流涕。良晌才止住哭声,向岑福拜了三拜,又道,“还请岑大人代小女子向陆夫人致谢,” 岑福点了点头。 岳溪又向林菱拜了三拜,“岳溪谢林大夫救命之恩,”又拉着云儿的手拜下去,“岳溪谢姐姐照顾之恩,” 谢过之后,岳溪看向钱良,眼眶一红,跪了下去。 钱良本就心疼这个孩子,见状赶紧上前搀扶。 “钱叔叔且慢,溪儿有话跟您说,”岳溪跪着,抬眼看着钱良说道,“钱叔叔从小就待溪儿如亲生女儿一般,溪儿自是感激不尽,只是如今溪儿遭此劫难,家中已是一贫如洗,叔叔如若有其它想法,溪儿现在可为自己做主,即刻便可退婚,” “傻孩子,说的这是哪里话?快起来,你和成儿的婚事是我和你爹定下的,岂能因此毁约?况且你和成儿从小玩在一处,彼此相知,钱家可是盼着尽快将你娶了进门,” “如此,溪儿还有一事相求,不知叔叔能否应允?” “什么求不求的,溪儿,你尽管说,” “岳龙耀虽说是继母所生,但他毕竟是爹爹的亲生骨肉,况且只有两岁,尚不懂这世间险恶,我想将他带在身边抚养,” “好说,好说,溪儿,起来吧,咱们回家,啊,” 岑福回府,向陆绎和袁今夏讲了经过。 袁今夏笑道,“我没看错,岳溪是个善良的姑娘,定会有福报的,” 陆绎看了一眼陆夫人,“夫人的眼光一向是极好的,” 袁今夏望着陆绎,甜甜地说了句,“谢谢大人夸奖,” 岑福见两人又开始腻歪,便想悄悄退出来,陆绎一瞪眼,“岑福,你可知错?” 岑福一慌,“大人,卑职,卑职可是哪里做错了?” “这案子本来简单得很,你从一开始的思路就错了,还要累着今夏陪同你一起办案,” 岑福一听,哀怨地看向袁今夏。 袁今夏急忙摆手,“你别看我,我可没向大人告你的状,不关我的事儿,” 岑福一噤鼻子。 陆绎一瞪眼,“又错了一回,说吧,要怎样受罚?” “大,大人,您是怎样知道的?” “自己想,什么时候想明白了,明日便不用去扫马厩,否则连扫七日马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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