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雪纷纷,冰冻大地,过往行人无不冻得瑟瑟发抖。 茁州州城。 一间简陋的客栈,大通铺里。 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年郎君,将一盆干净的热水,端至大通铺的睡炕边,仔细地掖湿细棉帕子,为炕上躺着的一名脸色通红,嘴唇干裂,昏迷不醒的少年郎君,小心的擦拭全身。 这两名少年郎君,正是郐县城乱那日,从郐县逃出的林知晖与于家郎君于弘毅。 一路从郐县横跨好几个郡,奔逃至茁州州城,两名养尊处优的贵族郎君,很是吃了些苦头。 郐县隶属离仙郡,离仙郡又为茁州治下之郡,如今茁州州城内歌舞升平,叛匪都在其治下之郡县祸乱一月有余,茁州州城的人还毫无所觉。 还是于前几日,有不少离仙郡的百姓前来投奔亲友,茁州州城的百姓这才知道,离仙郡治下之县有叛匪作乱。 因蛮族贼子吴贼祸乱盛京,茁州州牧蒋幻威带走了十万精兵进京勤王。 因此,茁州的百姓皆推测茁州此时应当兵力空虚,不知是否还有余力出兵镇压叛匪。茁州州城附近的百姓,这几日也是惶惶不安起来。 于弘毅与林知晖他们之所以住在大通铺里,概因他们此时已囊中羞涩, 那日他们被家中部曲所护,出逃匆忙,身上并未带金银等物。 一路从郐县奔行至茁州,月余时间,他们已经把身上所穿的绫罗锦缎和身下所骑的马匹,皆典当了,才得以衣食有靠的逃至茁州州城。 如今他们卖马卖衣得来的银钱,因为沿路要为林知晖看病吃药,已是快用的差不多了。 剩余的银钱,也要留着给林知晖抓药治病,所以他们只能在外物上节省,便住在了客栈大通铺里。这种居住环境,是以前林知晖和于弘毅出行时,家里最下等的奴仆都不会住的地方,他们现在就住在这里 全家人皆身首异处,只余于弘毅一人,于弘毅还没来得及痛不欲生,就被乱世的各种艰难磨灭了悲春伤秋。 于弘毅现在脑中皆想的是怎么让林知晖活下来,他失去了所有重要的人,不能再失去林知晖这生死相交的好兄弟了。 郐县那日情形犹如地狱,林知晖的家人也可能已经不在了,林知晖也因救他所伤,今后就他们两人在这世间相依为命,他不能再让林知晖有丝毫闪失。 于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现在做起伺候人的活,丝毫不显生疏。 林知晖昏迷这一路,都是由于弘毅在悉心照顾。 一路行来茁州州城,乃于弘毅定的逃亡路线,在他看来,郐县的这场动乱,不像是没有策划猛然而起的,叛乱的流民中,必已有主事之人。 郐县当时的动乱,是从城内开始起的,且来势凶猛,叛乱的流民冲城后,也直奔县衙武器库抢夺兵器,没给城内守兵丝毫反应的时机,便分发了武器,开始了在城中肆意抢夺烧杀。城内的豪富乡绅以及百姓们,大多还未反应过来,就身陷囹圄。 因此,于弘毅逃出城时便推测出,他们这一行人,即使逃往邻县库县,也不安全,那些叛匪占下郐县后,下一个目标怕就是库县。他们此时若逃去库县,恐怕安稳不了片刻,又得逃亡,到时再有没有好运气能逃出城,可就难说了。 于是,于弘便当机立断,携同跟随护卫林知晖的一众部曲,带着重伤的林知晖,直接一路奔逃至了茁州州府。 沿路经过县城时,便给林知晖求医问药。 果然,林知晖的伤口于逃亡途中恶化,情况不容乐观,此时已是昏迷不醒,若不是林知晖向来体魄强健,只怕早已一命呜呼。 当时于弘毅会决定逃来茁州州城,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要为重伤的林知晖求医。 于弘毅有一嫡亲姑母嫁到了茁州喻医世家,成了他家的庶长媳,他想通过姑母的关系,求得喻家大医为林知晖治伤。 姑母这门婚事本是于家高攀,当时家里为了让姑母得以嫁进喻家,成为喻家庶长媳,于家陪嫁了半数家财,才筹谋得了这门亲事。 于家与喻氏世家结为亲家后,每年于家都会向喻氏世家送来价值不菲的年礼,只为求得茁州喻医世家的庇护。 如今正是于家蒙难,要用到喻家之时。 于弘毅此番前来投奔姑母,没曾想,竟是连喻家大门都没进去。 于弘毅衣衫褴褛,被门房当做乞儿驱赶,他花了点钱,才终于让门房进去府里禀报,也不知是门房收了钱没有禀报,还是姑母已经听闻郐县大乱的消息,于家全家覆灭,现已无能为她提供助力,还要拖其后腿,不愿再见? 反正于弘毅并未得见这位姑母。 于弘毅现在几经生死,早已不再是天真的无知孩童。 很明白人与人相交,向来考虑利益居多,他不介意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这世上他现存的最后一位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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