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妈第二天上街买菜，我跟小念在家，今天得磨豆腐。 我把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就让小念先看着，粥煮好了，我先去把煮粥的火退了，等我回到石磨旁一看，小念自己磨起来了，她还没满六岁呢，没什么力气，就两只手一起磨。 我过去喊她起来，让她在旁边帮我放豆子就好了。 “我磨过的，妈妈叫我磨了几次”。 我愣了一下，问她，“你自己磨得动”？ “一开始不动，妈妈打我的手，我就两只手磨”。 虽然我自己五六岁也挨打了，只不过那时候的条件比现在差多了，现在家里都存了钱，打算起房子了，怎么这样打小念？ “妈妈经常打你吗”？ 小念还不太会表达，“经常是什么”？ “就是每天都会打你吗？或者今天打昨天不打”？ “有时候今天打两次，有时候不打”。 “她打你有没有告诉你为什么打你”？ “说我不听话，等阿姐你回来后，再随便我玩，所以阿姐你回来我很开心”。 我知道我妈妈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有多聪明，但是有些话听多了，也就懂了。她说的回来，是我回到家里来，结婚，生子……，我不回来，我妹妹就是一个另一个我。 “你不要听她讲，你好好上学，以后阿姐带你出去玩”。 我小时候觉得她烦人，但是那是另一个我啊！她可能还没我幸运，起码我遇见了秋阿姨她们！算了，过完今天再说吧！ 中秋节那天，我三叔他们会回来吃饭，所以饭都是中午吃，早上起来就开始忙活，直到下午一点钟左右，才开始吃饭。 大人们说话，小朋友听，问问题就答，吃完不可以马上走，坐下来听一会儿，这是我很小的时候，我奶奶她们和我说的，所以当我吃完，我妈我那个凳子坐旁边的时候，我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开始聊到我表哥他们，我大表哥大学毕业出来后，说谈了个女朋友，这两年叫带回来，女方一直不愿意。说多了，我大表哥也烦了，很少回来。我二表哥的头脑又不太灵活，这辈子娶老婆是不可能的了，剩下的孩子，就是我和小念，还有我三叔的儿子，比我妹大两岁。 下一个话题就到了我身上。我预感就没有什么好话。 果然，大致还是戳了我妈的痛处，我们家没有男孩子。我姑有，我三叔有，我五叔也有，我四叔还没结婚，就我爸没有…… 我妈在桌边，一边笑着说女孩也挺好的，懂事也不比男孩子差，不然生了男孩子，不知道回家也是没用的。 和我大姑互讽了起来。 这顿饭结束后，倒霉的只有我，那天下午，我三叔他们回去后，收拾桌子的时候，我爸妈明确的告诉我，不会让我上大学，高中毕业就得回来，今年决定让我上高中，主要是因为我年纪还小，婚倒是能结，但是我考上了高中，不给去的话，村里的人会说闲话。第二就是因为上了高中，多学点东西，以后找人也好找。 让我自己自觉点，不要出去乱玩。 我麻木的对他们点头，不点头我能如何？今天不点头，我明天都回不去学校。 我正在我奶奶家洗碗，我妈妈突然就过来，告诉我今晚秋阿姨会过来接我，明天我直接和她们去街上坐车，她就不送我了。 家里都买摩托车了……一次也不愿意送我吗？ 晚上七点钟左右，是小鹏自己开车来的。他站门口，和我妈聊天，我奶奶也出来和他聊了几句。我回床上收拾东西，其实没有什么可收拾的，手机，电池，充电器，一张银行卡，两套衣服…… 收拾完我们就准备走了，我妈妈没有说什么，倒是小思，我都上车了，她突然喊人，但是喊的不是我。 “小鹏哥哥，你等一下”。是小念。 小鹏停下来打开车门的手，问她怎么了。 小念没说话，我见她从台阶上下来，小鹏连忙过去，小鹏蹲下和她说话，不知道她说了什么。小鹏回头的时候，小念又喊了我，我和她挥了挥手。 小鹏上车，我问他小念和他说了什么。 “等会先”。说完就直接开车走了，路过我外婆家的时候，我外婆在阳台上喊我，让我注意安全。小鹏稍微把车速降下来，我回了她两句。 我心情其实不太好，顾及到我晕车，小鹏也没有和我聊天，离开了村子，开到一半的时候，小鹏突然把车开路边停了下来。 也不算路边，这里有个水库，旁边有一块空地，小鹏把车停在这这里，然后把车窗全部摇下来了。 “什么了”？我问他。 “小念问我说，我今天把你带走，什么时候送回来”。 “啊！她可能是不想我走”。 “她还说，你妈妈和她说，等你高中回来后，她就不用挨打了”。小鹏转过头盯着我，“这个回来，是哪个回来”？ 小念听到今天下午我爸妈说的话了……这是我的第一反应，因为昨天她还没提高中这两个字，应该是今天听到了，把她理解的意思拼起来讲给小鹏听了。 我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解释！他能问出来，说明他已经大概知道这个意思了。 他突然打开了车门下去了，从车前绕了一下，到我这边帮我也把车门打开了，“下车”。 我下去了，从下午我爸妈和我说开始我就一直想哭，但是在家里，能忍的我都忍住。好不容易忍住了，小鹏又开始问我，他问的时候，我就在掉眼泪了。 他突然抱住了我，一手环着我的腰，一手抱住了我的头。 “想哭就哭，我刚刚送我爸去坐车回县里了。等下回到家，我妈见你难受，和你一起哭，我哄不过来”。 眼泪止不住了，难过的感觉席卷了我。这一刻他让我觉得，我可以在他怀里随便哭，什么也不用管，不用想，他就站在这里，把我圈进怀里，留给我一个安心的地方。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小鹏的手机响了。 他没有放开我，空出一只手接了电话。 我听到了秋阿姨的声音，是我们太久了还没到家，她担心就打电话问一下。 “等会儿就回去，到家了再说”。 秋阿姨听说没事，也不催了，让小鹏开慢点，就挂了电话。 “好点没有，这眼泪再流下去，我衣服都得湿透了”小鹏的声音从我头顶传来。 好多了其实，就感觉有个地方，把难过的都哭出来了。但是还没开口，突然有车经过，还打了个喇叭，我才猛地回神，这里离路不远，路过的车都能看到。 我从他怀里抬起了头，“啊！会被人看见”。 我感受到他胸膛的振动，听到他带笑的声音，“黑灯瞎火的看见什么？我俩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他突然身子往前倾，稍微把我压在了后面的车上。，“抱一下见不得人了？嗯”？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本来的意思是觉得有人看到我哭，会丢人，他这么一问，整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我知道，怕别人看到你哭，丢人，”小鹏打断了我，“我挡着呢，看不到，好点了没”？ “好多了，至少现在不想哭了，就是眼泪被我哭得，感觉有点空”。 小鹏起身放开了我，定住看了我一眼，把我轻轻往旁边拉一点，打开了车门，把我又塞上了车。 “好点了我们就回去”。 等我们回到秋阿姨家，已经8点半了，半个小时的车程，我们开了差不多1个小时。 我刚进门，秋阿姨看到我就愣了， “怎么哭了，路上发生什么事了”？ “路上没事，她家里有事” 秋阿姨明显想问，但是她还是让我先上楼放东西，等下她再找我。 我放下东西，不知道等下秋阿姨找我我该如何说，听秋阿姨要上来的脚步，我脚下就往小鹏房间走了，他没关门，我直接就推进去了…… ！！！！！ 他把上衣脱了，正在从柜子里找衣服，我愣了一下，然后感觉自己的脸快速发烫，伸手捂住了脸，想往门外走，然后转身撞上了秋阿姨！ 她扶住我，看了小鹏一眼，“别跑，转身去看，害什么羞，光膀子的男人又不是第一次见到，村里白天一大堆呢”，说着把我的手从脸上拿了下来，“以后找男朋友，身材至少得找像你哥这样的，不然你被个儿童身材的黄毛小子睡了，我也不能接受”。 啊啊啊！！！ “你们看得可还满意”？小鹏没有把衣服穿上，他是找了衣服要去洗澡。 “是不错，但是一点用也没有，又没女朋友”秋阿姨又怼小鹏。 “我去洗澡”，小鹏直接忽略了秋阿姨的话，越过我们，出门去了。 秋阿姨看着我，“你也先去洗澡，眼睛都肿成核桃了，洗完澡再过来”。 等我洗完澡，收拾好再上了楼，秋阿姨和小鹏上楼顶了。我拿了手机，上去找他们。 “好了？快过来”，秋阿姨喊我。 她在楼顶摆了一张大席子，旁边有个小桌子，放着一些水果零食，边上还点着蚊香。 村里的夜晚有风，天上挂着星星和月亮，大概能看得清人，秋阿姨家的这边楼顶下午晒不到太阳，并不热，我过去和他们坐在了一起。秋阿姨让我挪了坐在中间。 秋阿姨摸了摸我眼睛，“怎么还是有点肿，哭得这么厉害，你爸妈又说你了”？ 我……我不知道从哪里提起，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说。 “我就在车上问了一下，她就开始哭了，止不住的那种”。 “你问她怎么了？别是你欺负她了”？ “亲妈啊，你见我欺负过她？” “不关小鹏的事，是我自己的问题”。我打断了他们，犹豫了一下，把事情大概说了。 我没有再哭，可能是刚刚在路上把那股难过委屈的劲都哭出来了，现在说出来，只有觉得有些苦涩，有些难以启齿的。 沉默了好一会儿，秋阿姨看着我，很认真，“我有些话，之前也和他爸爸聊过，话有点不好听，”她又抬手摸了摸我的头，“但是小思，你要不要听听”？ 我用手把自己的膝盖都抱了起来，“秋阿姨没关系的，你说吧，我都哭够了，不会再哭了”。 “你的原生家庭，有很大的问题，你爸妈小时候打你骂你，对你灌输的思想，加上你本身的性格，都对你产生极大的影响，对别人来说，上大学是个好的选择，但是你没有这个选择，你能上高中，是他们能让你走的最远的地方了。我想帮你，可是我的立场太小了，你上不上大学，都没关系的”。秋阿姨说到这里，似乎犹豫了一下，可能是怕接下来的话让我不舒服。 “你平时看人的眼神，它告诉我，你爱我，爱小鹏，爱小念，前两天晚上我去接你们，它还告诉我，你也爱你同学。你不适合出去上班，你甚至不适合自己到一个陌生的环境生活，你太容易被欺负了。而你被欺负了会觉得，忍忍就过去了，这样会让你心里的创伤越来越大，你爸妈从你小开始时不时拿刀重复割它，它好不了去不掉。你最好的归宿是像我一样，找个有能力的，爱你的，把你护在他的羽翼下，让你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的爸妈给我这样的机会，小鹏的爸爸，不是个很出色的人，但是他人好，对我也好，认识一年半，恋爱一个星期，我就从江苏和他回到这个村里。他从来没让我干过重活，我没上过一天班，家附近那几块地，是我自己想拿来种菜的”。 秋阿姨抬手指了指阳台上养的各种花草，“这些花，大多数是我无意中和他说我喜欢，他就给我带回来了，我过得很好，哪怕没有我娘家那些分红，小鹏的爸爸也会让我过得很好。小鹏小时候想要妹妹，他爸爸不想让我生了，所以拐来了来自亲戚家的你。村里有些人说我应该是肚子不能生了，看不惯我不干活不上班，说我这辈子白活了”。 “不是的，秋阿姨你很好的，别人说的那些不要听”。我连忙对秋阿姨说道。 “你还反过来安慰我了，我没事。小思，你不适合去挑战去磨练，外面对你而言，只会加深你的伤口。你也不适合继续回家里挨刀子。每个人的命运都不一样，你的过去没办法改变了，但对未来，我想让你试试”。 小鹏直接在旁边躺下了，“所以让她找男朋友，除了像你之前说的，还有就是这个，也许能找到一个，把她从她家里拉出来的人”。 秋阿姨拿起了一片西瓜，又递给我一片，“对，虽然希望不大，但是万一呢。小思，我说你适合被人保护在家里，不是说你弱你不好的意思”。秋阿姨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下，好像不知道到底该如何说。 “爱她就保护她，她被人护着，她有什么不好的，她要是不好，谁会护着她”？小鹏在旁边开口。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生个儿子在这个时候还是有点用的。小思，你们现在这个年纪，遇到的人，总会比你父母以后给你找的好。如果命运真的无法改变，趁噩梦来临之前，去享受光明”。 我要脱光躺小鹏床上去试试？不能在一起也把他睡了？明摆行不通，那样子我会失去爱我的秋阿姨。 “真遇到了我会的，那秋阿姨，你和叔叔真的是只谈了一个星期的恋爱，就回来结婚了”？ “好奇啊？哈哈哈，你好奇拿我就和你说，其实满打满算都没有一个星期，高中的时候有个渣男把睡了以后跑了，整个大学我都没有谈恋爱，到大四认识了他，一开始印象就很好，只不过谁也没开口，我毕业晚会那天，我上台表演，他捧了一束花上去送给我，下台后我俩就亲上了。第二天我就带他回家见我爸妈了，他们没有不同意，只担心我过得不好。他在我爸妈面前，掏出了他所有，告诉他们他以后的规划，保证会让我过得好，我就这么跟着他回来了”。 “刚表白就……亲上了？那你们什么时候喜欢上的”？ “哈哈哈，不单亲上了”，秋阿姨对我眨了眨眼。 啊这…… “见了几面，都觉得对方长得符合自己的审美，性格自己也喜欢，爱情不就这么来了。只不过他那时候知道我家境好，又还在上学，愣是等到了我毕业才表白”。 我突然扭头看了看躺在旁边的小鹏，“那小鹏哥哥也对一个女孩子有好感，他那时没表白，现在他说好感也没了……” “小时候逗你，让你喊他哥哥，你喊不出来几次，现在倒能顺口叫出来了。日久能生情，也能生厌，那女孩子应该很漂亮”。 我脑子里出现小爱的脸，“确实很漂亮，就是很抓人眼球，而且还喜欢小鹏”。 “果然没出息，有好感的时候就应该冲动一次，非得那么沉的心思。他一开始应该看上那女孩子的脸了，漂亮的东西谁都喜欢看，后面可能是发现自己不喜欢那一款”。 秋阿姨拉着我一起躺了下来，听不到人说话的声音，四周传来青蛙和许多虫的叫声，我伸手对着月亮比了一下，然后突然想跪下来拜月亮……今晚的月亮好圆啊。 “小思，你这小短手”，秋阿姨也把她的手放我手旁边比… “你们这比什么，两个都半斤八两”，小鹏说着，把他的手也举着伸过来，他的手指很修长，我和秋阿姨的手和他一比简直不能看。 “显着你了，拿开”，秋阿姨把小鹏的手拍掉，“别打扰我们母女情深”。 秋阿姨说完突然坐了起来，“要供月亮的，聊天我都差点给忘了，我去把柚子和月饼拿上来”。 我和小鹏也坐了起来，把桌子上的零食拿了下来，还剩两片西瓜，他拿了一片，另一片塞我嘴里，咬了一口我用手拿住了。 秋阿姨很快就又上来了，刚来到我们俩，她就咦了一声，过来把东西摆在了桌子上，“小鹏把你手机给我，你俩靠近一点，我给你们拍张照”。 我拿着西瓜坐着，小鹏把手机递给了秋阿姨，在我旁边坐下来，屈起一条腿，一只手撑在我身后的席子上，上半身往我这边靠。 “好了，这样才对嘛，两个孩子就是要整整齐齐，没合照怎么行”，秋阿姨看了一下，把手机还给了小鹏，“明天你们上车之前，记得把照片蓝牙传给我”。 我凑过去看，小鹏把手机往我面前递了过来，光线不亮，就是月色那点带着朦胧的光，能看清脸，却又有些模糊，我像是半靠在小鹏怀里。 秋阿姨重新躺了下来“好看吧？虽然不是很清楚，但是意境绝对拉满了，早知道我刚刚去把相机装起来给你们拍了，下次吧，今天我也犯懒了”。 我和小鹏也跟着又躺下来，和秋阿姨聊一些平时的小事情，聊到最后，又是秋阿姨在数落小鹏，我躺在中间，听他们拌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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