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本以为是哪个宫女在跟侍卫偷偷欢好,就想记住那人明天再跟管事的告状,没成想,奴才扒开树枝一看,竟然竟然是沈美人!奴才当时就吓傻了,赶紧跑走去禀告了贵妃娘娘。” 皇帝目光凉凉看着小德子,问道:“皇后才是六宫之主,为什么是去禀告贵妃,而不是皇后?” 小德子头埋得低,吭哧半天才出声:“因为因为奴才知道,沈美人是皇后娘娘的妹妹” 皇后握着拳的手一紧,闭上眼睛。 沈美人“唔唔”的声音更大,要不是太监压着估计都要扑到小德子身上去。 皇帝冷静出声,指指地上的人:“把他们的嘴放开。” 太监动作麻利,很快女人尖锐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陛下!臣妾冤枉啊陛下!是有人陷害臣妾!” 淑妃这时候说话了:“怎么?那么多宫人看着,你这衣襟也开着,你要说你没做那苟且之事?” 沈美人含血的目光射向淑妃,而后又看向皇后:“陛下、娘娘是有人陷害臣妾!臣妾臣妾晚间就不舒服,而后神智昏沉。陛下请太医来一验便知,臣妾是被人下了药了!” 淑妃冷笑:“身子不舒服还能到郁芳园去?沈美人这治疗之法还真是闻所未闻。” 沈美人的身体当然好着呢。她是接到了表哥的传话,说好像有人查到了药的事情,请她晚上趁着大家都去中秋夜宴,到郁芳园讨论解决之策,所以沈美人才称了病。 等到了郁芳园见了表哥,表哥第一句就是“你说被人发现了?怎么发现的?谁发现的?”还没等沈美人疑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开始觉得浑身燥热,头脑不清。等到清醒的时候,已经被贵妃带人围了起来,而自己和表哥 沈美人知道自己失了贞洁,什么地位恩宠皆成泡影,可哪怕之后在冷宫待一辈子,她也还想活下去! 沈美人快速思考着。今晚的事,她肯定不能如实说,因为她根本无法解释“药”的事。到时候一旦他们的计划暴露牵扯更广,皇后、陈家、孙家没有一个能有好下场。但是不说她该怎么解释她和表哥同时出现在郁芳园呢? 沈美人视线扫过在场众人,试图找到一个人,把脏水再泼出去。 “臣妾,臣妾是收到了” 沈美人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 “既然沈美人说她是被下了药,不如先传御医。若能证实,便知她所说不假。” 虽然相处不多,但皇后对这个妹妹还是有些了解的,看着这副纠结心虚的模样就知道其中定是有鬼。可她相信就算她这个妹妹再怎么蠢,也决计不敢做出私通外男的丑事。 所以在沈美人编出什么瞎话,留下更多破绽之前,皇后赶紧出声。若是能证明沈美人体内的确有催情的药,是被人陷害,那她怎么去的郁芳园就不那么重要了 沈美人这时也反应过来,连忙附和:“对对!找太医,太医能证明臣妾的清白!” 皇帝侧头去看梅瑾萱,梅瑾萱此时一脸平稳,端得一副“旁观、公正”的姿态,但皇帝知道她那其实是——胸有成竹。 梅瑾萱心中也的确如此,她就等着人叫太医呢。 可没想到,本应该借着皇后的话,合情合理召来太医检验的环节却出了差错。。 面对皇后和沈美人的请求,皇帝没有开口。他看看梅瑾萱,看看皇后,最后又把视线落在沈美人身上。 “你刚刚说你‘收到’,你收到了什么?”皇帝问。 梅瑾萱瞬间回头看向皇帝,皇后也紧张地攥紧手指。 不过她们一个是疑惑皇帝为什么避重就轻,一个是担心沈美人多说多错。 沈美人此时在帝王的审视下,心跳如鼓,她在脑子里飞快地权衡着思考着,然后她咽了咽口水,开口: “臣妾臣妾是收到消息说,有人想要加害皇后,所以,所以才前往郁芳园赴约的。” 淑妃被这解释逗笑了,她讥讽地问:”既然是加害皇后,那你为什么不禀告皇后,自己一个人称病,趁着夜黑风高地偷偷前往?我看,你明明是做贼心虚。” 沈美人摇头喊冤:“臣妾没有!臣妾冤枉!”说着沈美人用手一指梅瑾萱: “陛下,定是贵妃陷害臣妾!她先是用假消息引臣妾去郁芳园,再对臣妾下药,让臣妾神思昏沉不能自主,最后贼喊捉贼,前来捉拿臣妾!” 听见指控皇帝扫了梅瑾萱一眼,但表情依旧无波无澜,让人猜不透想法。他垂眸看着沈美人:“你有何证据。” 沈美人凄厉高喊:“若不是贵妃设计,她怎么能如此快地得到消息,赶往郁芳园。陛下,那郁芳园的小太监也定是贵妃收买的,他们是串通一气,陷害臣妾啊!” 别说,危机的确能激发潜力,今日这沈美人慌乱中为了祸水东引编出来的说辞,竟将这前因后果蒙了个八九不离十。 皇后怀疑地目光看向梅瑾萱。但梅瑾萱此时正低着头,长长的睫毛遮挡住了眼睛,不知看向哪里。她很平静,没有丝毫慌乱。 皇帝也将眼神落在梅瑾萱的身上,他问她: “贵妃,她说的是真的吗?” 梅瑾萱这时才动了。她轻蹙峨眉,抿了抿嘴唇,扭动细腰,婀娜款款跪到椅子下面。 “陛下,臣妾与沈美人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臣妾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害她,臣妾冤枉啊!请陛下明鉴。”这声音娇柔又委屈,和往常并无不同。 听过梅瑾萱的回答,坐在上首的帝王久久没有说话。寂静和压力在这处偏殿中缓缓流淌,无人敢出声,无人敢抬头。 陛下这是信了沈美人的话,开始怀疑贵妃了吗? 偏殿里的众人,心头嘀咕。 跪在地上的梅瑾萱感觉到自己的后背渐渐僵硬,她的心跳开始一下一下的加快。她咬住嘴唇内侧,她可以感受到,皇帝的视线透着隐隐的不满。 那是对她此番动作的不满。 但没关系。 梅瑾萱在心里安慰自己。 她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定能让沈美人——万劫不复。 “传,御医。” 终于,上首的人再次发声。 偏殿里静止的时间好像重新流动起来。 小太监一溜烟地退出殿外,以最快的速度朝着御医院而去。 齐太医的腿脚依旧在线,很快赶到了现场。 给两人诊脉,再看一看眼睛舌苔和嘴角,齐太医已经有了答案。 “回禀陛下,这两人是用了药。” 沈美人顿时就觉得活过来了,当下大喊:“陛下,我就说我是被陷害的!求陛下做主啊!” 不过显然齐太医的话还没有说完。 “但是这药与普通催情药不同。臣观二人眼睛舌苔充血,嘴唇周围有红斑,断定此药虽也会催发情欲,可乃是能让女子快速有孕的虎狼之药。” 此话一出,淑妃神色怪异的看看沈美人又瞅瞅皇后。皇后恍惚了一瞬好像想到了什么。 就见她眸光闪动,眼神定定落在沈美人身上,好似忍了又忍,终究没有说话。 而等待多时的梅瑾萱抓住机会,立刻扭头向后,锋利的目光刺向沈美人,准备好的话脱口而出: “旁人若是要陷害你直接下催情药即可,何必费尽心思弄来这种药。我看怕是沈美人自己服的吧。” “你胡说!” 沈美人听到药效内心已然慌乱无比。她当然知道这药,甚至可以说是熟悉。她的确动过心,但她想起父亲的叮嘱又忍住了,所以她绝对没有服用过。可是此时为什么这药会出现在她身体里呢?诸多念头闪过她的脑海,让她脱力的身体摇摇欲坠,但还是强撑着。 皇后这时回神:“既然说沈美人是自己服用,那为何男子体内也有这药?” 齐太医恭敬回答:“人体质万千,药无绝对。女子单独服用的确有很大机会受孕,但也有万一。可若是男女同用,则更会大大增加几率,达成目的。” 沈美人彻底急了:“陛下他胡说!他胡说!就算臣妾要用药,为何不在侍寝时用!” 梅瑾萱接话:“陛下,臣妾请旨搜查玉兰阁,若是沈美人自用,那必然会找到药物。就算药物已被用完,但若真是私通也能找到传情之物。” 皇帝眼神盯着梅瑾萱看了一刻,还不等旁人察觉不对,他就移开了目光。只是说话的语气中突然多了一丝烦躁:“准了。” “谢陛下。” 随着刘宁海带人前往玉兰阁,沈美人硬撑了一个晚上的表情,终于破碎。焦虑,惊恐一一浮现在她脸上。皇后看到她的模样,逼迫自己直挺了一个晚上的脊背骤然弯了几分。 她知道,恐怕已无回转的余地。 果然,等刘宁海再回来,一个瓷瓶就被放到齐太医面前。 齐太医打开一闻一尝:“陛下,就是此药。” 沈美人还想争辩,可她身边的宫女却早在刘宁海搜查时一番恐吓下全招了。 那宫女踉跄跪倒在沈美人身边:“这药这药是表少爷带进来给我们美人的。今日美人也是收到了表少爷的消息,才去郁芳园赴约的。” 赵侍卫这时终于找回舌头:“臣没有,臣没有!臣从未给沈美人传过消息,臣是接到了沈美人的消息才去的!” 皇后都要被这些蠢货气死了,索性闭目不言。 “陛下。” 梅瑾萱说:“臣妾记得月初,陛下去看望皇后娘娘,正好在坤宁宫碰见了沈美人,当天陛下就翻了沈美人的牌子。想来,沈美人那日就用了药吧。沈美人自三月起就多次出现于郁芳园,臣妾猜测,她定是那时就与赵姓侍卫私会,今日所举并非偶然。” 刚刚宴会中梅瑾萱就铺下引子,此时唱念俱佳的一番表演,那就一个真情实感,清白无辜。任谁都会被她的话牵着走下去,相信沈美人与侍卫早就暗通款曲。 不愧是斗了这么多年的对手,淑妃一点就通,默契接话: “听说这赵侍卫乃是沈美人母家表兄呢。表兄,表妹,别是进宫前就有了私情吧?呵这沈美人不知是用情太深还是心思深沉。究竟是为了生下情郎的孩子,宁愿犯下大罪混淆龙嗣;还是要子心切想要借着孩子平步青云,以求保险才有了今日这一出呢?齐太医,你怎么说?” 齐居正:“回淑妃娘娘,若是相隔太近,从月份上来说的确是分辨不出的。只能滴血验亲。” 证据动机都列得清清楚楚,任凭沈美人和赵侍卫大喊冤枉也无济于事。 皇帝乏了,直接下令:“沈美人突发恶疾,病故。至于他”皇帝看向赵侍卫,刘宁海适时接话:“启禀陛下,今日抓住一恶徒偷盗宫中财物,奴才命人罚了其四十庭杖。那恶徒受不住刑,已经断气了。” 皇帝点头:“就如此办。” 沈美人和侍卫被拖了下去,走向他们被安排好的结局。一切尘埃落定,梅瑾萱闭了闭眼睛,松懈下来。 守人的太监们也跟着离开,很快这承乾宫的偏殿里只剩下寥寥几人。 皇帝坐在主位不动,漠然的脸上让人看不出喜怒。 今日虽是十五,但皇后怀有身孕便不用再遵循初一十五的规矩。皇后也知道,今天皇帝是没心情去坤宁宫的。所以她率先起身告辞。 “臣妾身体不适,请求陛下容臣妾先行告退,等明日再去向陛下请罪。” 皇帝没有苛责,点头同意。 眼看着皇后离开,梅瑾萱也站了起来。 “陛下,中秋宴还在继续,臣妾回去主持宫宴了。避免惹得人心惶惶,宫人非议。” 皇帝这时才抬眼,他的目光盯在梅瑾萱,却没说话。 梅瑾萱保持着行礼低头的姿势,看上去坦然自若,但那冷汗已经顺着她的背脊滚落。她知道,皇帝已经猜到了什么。 但最后皇帝什么都没说,只说了两个字: “去吧。” “是。” 梅瑾萱快步走出偏殿。 碍眼的人都走了,还不费力地看了场大戏,淑妃此时可以说是心满意足,愉快非常。 她拂柳迎风地走到皇帝身边,娇声叫道:“陛下~” 她今天跟过来可不光是为了给皇后落井下石,更想找个机会把皇帝拉去永春宫。她身体已经调养得差不多了,若能再一举得嗣 淑妃脸上挂起兴奋地笑容。 但可惜,皇帝心意已决。 “朕乏了,就在承乾宫歇下了。” 淑妃: 别说,淑妃那小脸姹紫嫣红得还挺好看。 可就算淑妃再不甘心,现在她也不敢再多说。毕竟刚处理完沈美人私通的事,想来皇帝的心情肯定不佳,她再怎么撒娇惹来的只有厌烦。 “那,臣妾告退。” 淑妃恨恨离开。 “娘娘,别气了,小心脚下。” 承乾宫门前,碧玺扶着淑妃劝道。 淑妃羞愤跺脚:“陛下又留在这贱人这!也不知道这贱人到底有什么狐媚手段!” 碧玺乖顺地在身旁为她顺着气,突然淑妃心头一动。 “说来,仅仅死个庶妹,对皇后而言未免太过不痛不痒了。既然如此,不如” 碧玺看向淑妃。 淑妃拉着她往永春宫相反的方向走去。 “我们快点,去晚了,人就死透了。” 此时的梅瑾萱并不知道,淑妃又攒起了坏水。 她正在宫道上,与先一步离开的皇后娘娘对立而站。又或者说,是她被皇后堵在了这里。 随性的宫人被勒令退远,只剩下两个贴身大宫女跟在身边,手里打着两盏琉璃灯。 一阵风吹过,带动灯里的蜡烛药业,明明灭灭的光影从皇后脸上闪过,就如她的心情一般。 “非得如此么?” 长久的对峙之后,皇后叹息一声,问道。 梅瑾萱笑了,她上前一步,抬手摸向皇后的肚子。 芳若吓得想去拦梅瑾萱,可是皇后却紧紧抓住她的手,一动没动。 皇后就这么任由那只手放在她的肚子上,沿着那隆起的弧度,指尖上下滑动。 梅瑾萱:“皇后不知道吗?就算之前不知道,今日也该知道了吧。劳烦皇后娘娘告知国公爷,今日只是警告,再有下次呵,可就没这么轻巧揭过了。” 这话说得可是太猖狂了,明目张胆地威胁国公府。但皇后却丝毫不恼,她只说: “我不是说他们,我是说你。” 梅瑾萱抬眼与皇后对视。那双大家都说犀利的眼睛,此刻梅瑾萱却看不到任何攻击性。它是那么平和,如夏日草原上的夜风,向梅瑾萱包裹。 皇后:“为什么要像只刺猬一样,时刻竖起尖刺,恶言厉色,殚精竭虑。你难道不会疲倦么?我知道,你曾经” “皇后!”梅瑾萱打断她。 皇后眸光暗下去,她垂下眼眸,周围只余寂静。 梅瑾萱退后一步。 她张开嘴又合上,最后深吸一口气,抬起下巴从皇后身边走过去。 两步之后,脚又停下。 梅瑾萱没有回头。 “皇后,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现在看来也没那么聪明。还有,”梅瑾萱停顿片刻:“你从来都不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说完,梅瑾萱大步朝前走去。 皇后回身看着她的背影,直到那身影渐渐淹没进夜色中。突然,皇后笑了。 “娘娘?”芳若疑惑。 皇后说:“我第一次遇见她时就想,真是从未见过如此逞强又嘴硬的人。” 芳若还是不理解。她不明白,皇后在高兴什么,更不明白,她为什么要特意在这里等待贵妃。 就为了说这么几句云里雾里的话吗? 皇后拍拍芳若的手。 “我们回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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