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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角】游梦桓(三)

这个令我没有言语的生命,难以去形容的生命,我时常都会冒出不想承认他是我“传承”的这一想法。 你说他拥有再生能力嘛,他却是一出生就半死不活的样子,还要靠着别人的心脏才能“复生”,你若说他弱小,他却可以在九岁那年,凭借着自己一人之力,在固若金汤的实验室基地里,直接将他自己的“亲妈”活活烧死,烧成了一把再也无法“复生”的灰。 我当时最“贵重”的一件玩具啊,无论何时想起来都能令我疾首蹙额,咬牙切齿。 他那怪物般存在的母亲死后,没有人再敢轻易地将他当做一个简单的实验体来看待,因为他那动不动就有可能烧死自己烧死全实验室人的样子,他得到了与我平等对谈的条件。 那一年,是他被允许走出实验基地,作为被我承认的司徒家的下任继承人正式地存在于大众视野的第一年。 除去他令我厌恶和不讨喜的性格外,他是我三百多年间创生过的子嗣里与我最为相似的一个。 理由无它,我母家具备能力的“母心”只传承于女性当中。而这几百年间,我所能生下的只有男性继承人,他是唯一一个既带了男性染色体又带了女性染色体的“唯一”。 我毫无怀疑,他继承了我母家的能力。 当年用我母亲心脏喂养的长生蛊还活着,并于这世间只留下这一只。它所能行使的次数已经不多了,我将它一直带在自己的身边。直到司徒圣尹的出生,长生蛊才认了新主人,这新主人却是我非常看不对眼的讨厌的这个人。 但是没办法,我只能将长生蛊传给了他,因为长生蛊于他身上以后,竟然有了“复还”的趋势。 可惜这廉价的“儿子”没有珍惜我对他的“重视”,而是将他刚得到手的长生蛊转身种在了那个给了他一颗心脏的女娃身上。那一年他实际七岁,她一岁。 那一年,也是那个女孩第一次走入我视野的一年。 我还记得那一天,我知道了我宝贵的玩具被那个死小孩弄没的时候我即刻怒火中烧地跑去了他所在的屋子,直接一把将他提拉了起来,又提着他冲去了他的隔间——那个女娃的所在。 “喜欢她嗯?”我提着他来到了女孩的身边。那时候她还很小,白嫩嫩的仿佛冰雪所融成的小小的一团,仿佛人轻轻地在她的身旁呼吸,都生怕将她吹化了。 她的羽睫很长,像两个团扇子,翘着极好看的弧度,附在娇嫩无瑕透着薄晕的肌肤上,小巧的鼻子初见雏形,美得一看便知是神的呕心力作,嘴儿小小的肉嘟嘟的,让人忍不住想要用手摁上去,怕是一节指尖的大小都能够完全地覆盖住她娇花似的嘴儿。 她睡的很熟,脸蛋上透着动人的樱粉色。她完美的诠释了什么是真正的白雪公主,一看就很精致很精贵的模样,哪怕这样幼小,也足以让一大众常自喻自己为仙女为美人为公主的一干人等都衬得连提鞋都觉得手糙了,不配。 作为一个长生“怪物”的我当然第一眼时并没有太大的触动,因为作为一个参与过太多无数实验项目的人而言,天使样的婴孩最后又惨死甚至是变成怪胎后再死去的例子我见之太多,最美的人在我这样的人眼里也仅仅是一个“对象”,一种模板罢了,我不会轻易对之产生任何惊艳或是怜悯的感情。 就算是从小与我一起长大的伴了我几百年之久的小七,对我而言,也无法令我产生什么特别的感情,她与其他人于我心里的区别,不过是一个更为好用、涉及更多利益的存在罢了。或者说,她是我于这个世界中、游戏人生里使用得更多更为顺手的游戏道具、功能道具。 可惜她太蠢了,竟能被自己参与“创造”的儿子就这么灭了。 三百多年的经过,不如那刻灰飞烟灭时给我带来的深刻。 我最后记下的只有她到死还是那么一副扶不上台面的蠢懦的样子。 当然,这是后事暂且不提。 先提到这个将我的长生蛊擅自间就给出去的那廉价儿子又是如何的呢? 被我逮着抓到女娃的房间后便宛如恋爱脑附身的模样,一脸痴痴地看着那床上的女娃。 还真是和他的“娘”有几分模糊的相像。 那一刻,我真的气笑了。我执起他的下巴,试图让他看着我,他的眼神却还可以分毫没从那人儿的身上挪动半分,没有半分他已然犯下“罪行”和错事该有的自觉。 “你不该给我个交代?”我的手指指骨收紧,磨牙凿齿道。 他一把拍开我的手,伸出自己的手,在我的面前毫无避讳着,他牵起了那个贪睡的女娃一只小小的手,小心地握在掌心中,轻轻地上下摇晃,嘴角提耸着挂不下来的弧度。 他道:“嗯。” 嗯你麻了个蛋。我不是对一切蠢货感到轻蔑,而是深感一切的蠢物都不配和我站在同一个维度呼吸,甚至是与我靠近。 “在乎她?” “嗯。” “我没有跟你说过长生蛊意味着什么?你还有胆将我的长生蛊植到她的身体里?你怕是不知道我会因此反而想弄死她?” 他突然扭转过头来,看着我,明明淡漠的眼睛在黑暗中竟透露着那么一丝阴冷和狠厉。 他的唇弧突然弯成一个诡异的弧度。 这个怪物,从他出生后我就没看到过他第二个表情,何况乎是“笑意”。 如今他对我突然“笑起”,无论是不是那么的不正常,我都突然有了一种久违的游戏之心。 我看着他对我道:“我知道你不敢。” 不敢?老子从出生到如今活过的这几百年间,就没有想却不敢的事情。 他冷笑一声,并没有立即回答我,而是又转回了头,盯看着床上的小人,一脸满足的笑容,和面对我时的那种笑完全是两个极端。 我是个很有耐心的猎人,此下也有些心痒难耐。 我伸出手去,想要将女孩提起,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明明外貌和体型上看不过就是个三岁稚子,力气却大的甚至胜过一个普通的成年男人。 “我说过你不敢,你若敢字冒出来,我就灭了你的手脚。你若还是不死心,就算你有十条命,我也照样见你一次杀你一次。不要以为你与那个女人有多么的不同,带着自以为的聪明是吗?”他突然抬起眼目,看着我,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知道吗,世界就是不会存在所谓的公平。努力的人比不过天赋的人,天赋的人,比不过还未出生就已经超越了站在终点的人。知道我是什么人吗?你不是很想知道我作为你们的种到底继承了你们什么样的能力?是不是很揪心,怎么也无法检测出来?我可以在这里告诉你哦,因为啊,我的视线所及便可以包囊这个世界。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对吗?就是当你还在思索着以为自己可以如何拿捏我的时候,在我的意识里我已经可以衍算出无数次的我们可以发生的任何经过。你一定以为那也不过是我自己的意淫罢了,但是不是噢,只要我可以进行选择,我们所在时空的发生就会按照着我所想的一切继续进行。明白什么意思了吗?就是你再胆敢动她一次的时候,我就在我的意识里将你肢解,我会让你下一刻就会看到头首分离的你自己!” 我怔愕,甚至有一瞬间地感到舌头的打结说不出话来。然后也只是片刻的时间,我眯起双目狞视着他:“你别想用一种说法来糊弄我,如果你真那么大本事你不早就将她带着离开了?她现在只有丁点大,凭借你的本事哪怕你现在只有7岁左右,但还有什么是你能做不到的?将她做小媳妇养起来到大,也不用害怕别人对你们做些什么,从小的养成,长成更为契合你的模样。还能有你做不到的事情?还用在这里跟我说些虚张声势的话?” 他没有立马回复我,只是对我轻蔑一笑。又继续蹲坐在女孩的身旁,手指点拨着女孩娇嫩的脸颊。 他道:“神能力在大, 也有其局限范围。神再高高在上,也需要时不时地落于人间,经历过人世间的疾苦,度过一个又一个的难关才能再次将自己度化。当然有我做不到的事情,我可以用意识预知这个世界的一切发展、改变各种发生,但我永远也无法用意识去改变一个人的情感。” 她是我的。他道。 “她的一切经过和发生促成了她的形成。如若我改变了本来发展的轨道,就像蝴蝶效应一样,后面的一切将会有无数的变数。你所说的发生我早已在意识里演变了无数遍,没有任何一遍比之我们的宿命更来得令她将我永不能割舍。所以苦难又如何呢?最后我始终会在她的身边,她的身边也始终会只有我。比其由我操手一切的发生,我更喜欢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宿命将她推向我的身边,等待着她主动的投进我的怀抱。这样,才是宿命啊。才能更能验证我们本就是命定的爱人。” 那一刻,我相信他没有说任何的谎话。 那一刻,我也更相信,他不仅像他那个感情用事的蠢娘,也更像我。 小七的能力是身体进行时空的穿越,而他或许真如他所说的,那便是利用意识先行进入到可能的发生进行参与,然后通过意识可以去穿越时空,进入到现实里的任何时间段,从而操纵改变现实。 有一瞬间,我是害怕的。这个有我参与制造的怪物其实力的强大已然超出了我所能掌控的范围。 我可以猜测到,如若我不做些什么,我必然会沦为他股掌之间可以任意操纵可控的棋子,而如若我就算做些什么,也会在他的排布下按部就班,脱离不出他造就的轨道。 但……他说,他永远也无法用意识去改变一个人的情感。那么是否意识也是呢?他凭靠着他的天资可以分析得出人所做出的一切,而驱使一个人做出一切选择的就是来自于这个人的心理,而心理的就是这个人的性格与情感。 一种前所未有的胜负欲在我的心里熊熊燃烧。 我看着床上的小人,露出了一抹玩味的笑意。 那一刻,这个孩子才是真正意味上的进入到了我的视野里。 再次见她又是什么时候呢?她三岁的时候。司徒圣尹九岁的时候。他钳制着他的母亲要将她活活烧死的时候,我提着刚做完实验还在昏迷中的小孩来到了他的面前。 我说,你若敢烧死她,我就烧死你的小媳妇。 司徒圣尹没有露出一丝慌张,而是嘲讽地笑了笑,松开了提拽着他母亲衣领的手。 小七没有如想象中的露出丝毫的慌张,或者说是任何可以称作为人的情绪的表情。 我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她了,当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完全没有见。她作为我最为值钱的“产物”,她还是会定时出现在手下呈现给我的报告中以及监控下。但我确实许久没有真正的当面见过她了。此下的她很是消瘦,全身包括脸上都透着一种不健康的青色,全身骨骼嶙峋,像个行走的丧尸。 我皱了皱眉头,除去偶尔需要做的相关实验记录她会有将近几天或者最常不超过三个月的给她的“断食”以外,每天都会有人提供最为新鲜的血液予她进行进补,偶尔还会有快要断气的实验体供她吸食精气。 我印象中近期并没有需要到她断食的“活动”,为什么她会是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我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见那瘦骨棱棱的女人开口说道:“放了我好不好。” 小七的目光没有看我,像是虚晃的,散视在虚空中一般,穿透着我看在不知名的地方。 “小七,你又不听话了?”我一只手横抱着怀里的小孩,另一只空余的手扣上她都是骨头的肩胛。 她牵起嘴角笑了笑,比哭还难看:“桓桓,一直以来我都明白你与其他人相比天生就缺乏人的共情力、情感。以前,我以为,这不是你的错,并且一直认为,如果你一直生活在爱你,哪怕你无法共情、无法感知,那你必然也会成为一个柔软的人。因为你明明那么温柔啊,在那暗无天日的地牢里是我唯一向阳的光。可是后来啊,我才明白,我是多么的愚蠢,你需要的不是别人的温柔,别人的爱意,这世界的美好,你需要的只是别人来斩断你的噩梦,一场你也亲自参与的越陷越深的噩梦!” 我手钳着她的下巴,上下看了看她:“说着什么胡话?噩梦是什么?美梦是什么?都不过是做梦人的个人视角,和听到这个梦的人的个人断论。我为什么要由别人来评判我的一切?活了几百年的你还是如此痴傻吗?人活着,凭借着就是欲望和上天给予你的。有的人上天给予的够多,自己却一把好牌打得稀烂。有的人上天给的不足,自己凭借欲望也可以一步一步无止步的来,而有的人注定了不凡。而你和我,你就是那个一手好牌打得稀烂的那个,像你这种废物,上天明明给的你够多,可惜你偏偏不懂利用,偏偏将自己所有的欲望和念想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将自己的能力用来满足别人的欲望身上,让自己活成了狗不如的东西怪谁呢?但是没关系,我说过我会永远照看着你的,我会带着你一步一步前行的不是吗。你既然是这样的人我就让你成为这样的人。继续将你的欲望寄托在我身上就好了,你若化成了狗,我就牵着你,看顾着你。没有我,你就是堆烂泥,不是沦为这个人的玩物,就是沦为那个人的实验品,就像之前,没有我的看顾,你直接被政府给抓获圈禁了去,没有我,你连我的身边都回不来。在别人的手下被实验也是实验,在我的手上被实验虽然也是实验,但是你能说我没有好好地看顾着你吗?好吃好喝的供着你,除了让你付出那些本也应当由你该付出的‘义务’以外,又让你做了什么?世界上不幸的人多了去,而你拥有着那么多,还被我保护的那么好,没成为高位者的一介玩物、他者的研究材料,你不该感恩吗?可瞧瞧你又把自己折腾成了什么鬼样?如今让你为你所爱的人付出,并回馈我对你的付出,怎么,受了苦又觉得累了,就承受不起了?最后又要到了连你那最后一点卑微的欲望也无法完成的地步了吗?但没关系啊小七,谁让你也是上天给予我的呢?你若承受不起,我便驱赶着你。只要你还活着,就能不辜负你自己能力的。否则小七啊,你拥有的这些上天恩赐的东西你真的不配啊。” 她簌簌地发着抖,而后痴痴地笑了。 她笑着道:“是。” 冰冷滑过我的指尖。 我嫌恶地收回手,将孩子丢到她的怀里:“先替我拿着。” 从裤袋中拿出一张纸,擦拭了手指,扔在了地上,又看了看这个俨然一副“慈母”形象,摇晃着怀里小人的女人道:“别在那么矫情了好吗?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有多少能力做多少的事情。你若没有能力就乖乖的听着我的话就好。一时肉身上的疼痛对我们这样的人而言也不过是转瞬即逝的功夫,都会恢复的不是吗?” 她没有抬起脸来,只是摇晃着孩子的动作停滞了一瞬。 她轻轻地道:“嗯。” 本以为事情就此揭过。没成想,司徒圣尹那死崽子不知道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对她洗了什么脑,当晚,小七使用了穿越术,找到了正在看着何紫梦熟睡的司徒圣尹,然后被司徒圣尹架出了房间,去到了空旷的偶尔给一些实验体们晒太阳的草场,使用了一些实验室的材料亲自将她点燃。 通过监控查看到他们的人已然自顾不暇,因为当晚,实验基地同时多处出现了爆炸现象。 那一天,实验基地乱成了一团,小七在火光中逐渐化为了灰烬。 那一天,也是实验室原本最宝贵的实验体失去的一天。 我永远也不能忘记,从外头赶回实验室的时候,实验基地的火光依旧还不能熄灭,我看到那个化为了一堆碳化物质的小七却依旧保持着燃烧姿态的小七还保持着趴在地上的模样。她维持着那样的姿势燃烧了很久,就像传说中的那种永不会熄灭的鲛人的尸油燃起的灯。 不远处,有个小女孩,睁着朦朦胧胧的睡眼看着面前的一切。 她没有哭也没有闹,不像四下里被不断驱赶着的其他实验体。 没有人驱赶她,因为她虽然是实验基地的商品,也同样是实验基地里的某个主工作人员的“孩子”。 她看着娇娇软软的小小的一只,但这里没有一个人会把她当做娇娇软软的孩子。 我听她娇稚的声音道。 “七姨姨去到了另一个世界了呢,她会追逐到她想要的幸福了吗……” 那一刻,花树下飘散着无数的飞花,白色的,虚渺的,有的落入那火光中被迅速吞噬,湮灭的一瞬那形成的景致像是那时的黑夜下火光中衬出着的她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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