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张开妍先开的口:“我知道你为了这个家付出了很多，但日子总不应该是现在这种活法吧！”</p>
“我真的没有勇气在这种氛围中，度过一生。”</p>
听到这里，万利本想解释，或者本能的先道个歉缓和一下。</p>
可是怎么也找不到可以说出口的台词。</p>
万利哭了，像个丢掉心爱玩具的小男孩。</p>
“这十几年，每天的脑子里面都装着债务，债务！我的整个青春都在陪着这么个东西！”</p>
“它成了我的儿子，自己饿肚子也不能少喂了它！它才是我的妻子，心心念念，脑子里全是它的生日该怎么过！每个月都要变着法子的给它过！”</p>
“它也是我的情人，要绞尽脑汁的守护好，对外只字不提，累了也不敢率先提出分手。”</p>
“它是我的工作，我的事业！我逼着自己做过的所有不想做的事情，都是为了它！”</p>
“我现在都是个奔五的老头了，对！我的人生就快要进入大结局了，所有的记忆都跟债务有关。”</p>
“我把自己都给卖了，还换不到一套完整的房子。”</p>
“我想我已经死了，就在这十几年还账的日子里，大概是哪一天也记不得了，连个忌日都找不到。”</p>
张开妍听着万利的哭诉，也跟着痛苦流泪:“你还有我啊！还有儿子，现在日子总归好起来了，我们马上就要财富自由了，去环游世界，去把丢掉的自己找回来！”</p>
“我辅助你一起去做一番新的事业！重新再来！”</p>
万利哭完以后，找到一个不是很高的台阶，慢慢的将这身肥肉安置在上面，平静的说:“你想带着一起看世界的那个男人不是我，我知道，你喜欢的那个人虽然跟我同名同姓，但是他才是我活着的样子。”</p>
万利说完沉默了一下，自嘲的冷笑两声继续说道:“你知道吗？相爱的两个人，相遇的时间不对，永远也找不到童话里的结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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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开妍还想继续叫醒自己的男人。</p>
万利摆手制止:“惹不起任何事的脆弱家庭，让我有一个懂事听话的童年，之后又要扮演老实自卑的少年，再后来唯一的一次叛逆就遇到了纠缠半生的债务。”</p>
“我就是个在瓶子里面长大的水果，就算你敲碎了瓶子，我也还是瓶子里的模样。”</p>
“咱们还是分开一段时间吧，各自适应一下，反正彼此都走不到对方的世界里面，老夫老妻的何必再勉强自己扮演一个并不擅长的角色呢？”</p>
听到万利的话，张开妍再也控制不住了，冲过去抱住了这个独自承担起生活重担的男人。</p>
他就像一个为了给家人遮风挡雨，战死沙场的士兵，现在被退回来了一具冰冷冷的尸体。</p>
万利并不傻，他的聪明才智虽然比不上张开妍，不过能顶住如此高压的生活，十几年如一日，就算身体僵硬了，也立在风雨之中，到死也没有退缩过。</p>
这段话，算得上是万利最后的人生悼词，自己念给自己听。</p>
就算再继续刺激下去，也只会是不同版本的文案。</p>
最精彩的十几年，都没有为自己活过哪怕一天，还能有清晰的表达能力已经不容易了。</p>
算了，放过他吧。</p>
松开手，让这片枯萎的树叶随风飘去，或掉进土壤融化，或飘进溪水流走，又或者被清洁工人扫进垃圾堆。</p>
在千万种悲凉的结局中，随机分配一个，可是谁又能有幸亲眼见到枯叶的消逝呢？</p>
张开妍捧起万利憔悴呆滞的脸盘，花白的头发在河风中凌乱飞舞，眉宇之间深刻的皱纹，隐藏着这个时代的烙印。</p>
她小心翼翼的在万利脸颊上亲吻了一下，站起身来。</p>
万利仍像一块坚实的墓碑，定坐在台阶之上。</p>
张开妍走了，他俩之间始终没有做最后的道别，到站下车的乘客再多看哪怕一眼，也是多余。</p>
那么这对老夫老妻的生活，真的能因为分开而找到各自的归宿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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