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钱财不露白。顾东隅连忙将钱袋一收,站直了身体,笑意盈盈地问那个阴阳先生,“队长找我什么事?” 他们队长看上去五十多岁了,脸皱得跟个核桃一样,将顾东隅上下打量了一番,直到打量得顾东隅脸上的笑意都有些维持不住了,他才叹了口气,说道:“小顾啊,你昨天跟我说要加入我们乐队,我本来觉得你年轻,难免心性不定,还不想招你,但见你说得诚恳,又得知你家庭困难,下面还有两个徒儿要养,于是深思熟虑后力排众议,不仅让你进来了,还让你直接当了我们乐队的副队长——” 队长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后面的话要怎么说,顾东隅眼珠子一转,连忙说道:“多亏队长大哥慧眼识珠,要是没有你也就没有今天的我!” 他说完想了想,手伸到腰间的钱袋里,摸了两枚铜板出来,思量了一下,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非常郑重地放到了队长大哥手里,笑道:“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队长大哥摩挲了一下那两枚铜板,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小顾啊,你记得大哥对你的好,大哥很欣慰,但是啊,大哥毕竟是我们村里白事队的队长,做事情看问题要有全局观,你的这点意思我看还是算了吧。” 他说着将那两枚铜板还给了顾东隅,顾东隅低头看了一眼那两枚铜板,又一咬牙,再次下了很大决心,冲腰间钱袋里摸出三枚铜钱,并刚才那两枚一起,再次塞给队长大哥,陪笑道:“大哥大哥,你不要这样嘛,毕竟是我的一番心意,还请笑纳。” 队长大哥的手暗地里数了一下那五枚铜板,砸吧了几下嘴,不耐烦地再次将钱还给顾东隅,“小顾,大哥都跟你说了,大哥好歹是白事队的队长,做事情看问题要有全局观,你这就很不必了。” 顾东隅伸手摸了一下腰间的钱袋,里面还有十五六个铜板,他像是没有听懂队长大哥的话,笑得更灿烂了,“还是大哥体恤我们,多谢大哥!”说着飞快地将那五个铜板塞回了腰间的钱袋。 队长大哥和他身后的几个人见他动作,不由得纷纷瞪大了眼睛,顾东隅却像是没有看到一样,嬉皮笑脸地说道:“那往后,我们队里还有其他活计,大哥记得叫我。” 队长大哥皮笑肉不笑地冲他说道:“不敢了,小顾你吹唢呐技术这么好,我们这儿所有人加在一起都比不上你,有你在我们其他人都没生意了,以后哪敢叫你呀。” 他说着,冷哼了一声,撇了一眼顾东隅后带着他的狗腿子离开了。等他们走了,顾东隅拍了拍腰间的钱袋,说道:“我又不是不想给你分点儿,可你也未免也太贪心了吧,毕竟唢呐是我吹的,起大早赶来的也是我,凭什么我赚来的钱大部分就要上交给你?” 顾东隅知道这是一锤子买卖,也不想继续留在这儿了,在席上薅了点儿吃的,便转身往有个门派走。然而他才刚刚走出王家,刚才跟他一同在白事队里的几个人就将他团团围住了,领头的那个正是之前站在队长大哥身后的那个。他二话不说,挥着棒子就朝顾东隅扑过来,身边其他人也都不甘示弱,对着他一拥而上。 片刻之后,刚才还气势汹汹的一群人,纷纷被顾东隅打倒在地。他拍了拍手,捡起放在一旁的油纸包,珍而重之地揣进怀里,对他们好言相劝,“你看你们这么大年纪了,打又打不过我,何必嘛?” 谁知,领头的那个眼珠子一转,突然“哎哟”一声,瘫倒在地,又一会儿,想起有什么不对,两只眼睛又一翻口吐白沫起来。跟他一起来的其中一个愣了一下,随即扑到在领头那个人身上,“啊,我苦命的张大哥啊!你怎么这么命苦啊!你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八岁小儿,你这样让我怎么跟你家里人交代啊?我苦命的张大哥!” 他一哭,其他几个跟着一起来的人也纷纷哭倒在地,远远看去,仿佛又有一场白事要办了。 顾东隅目瞪口呆:“……” 他指着地上不停用舌头在嘴里人为制造白沫的张大哥,妄图跟他们讲道理,“喂,不是吧,他人还好好的呢,我没下重手——” 话音未落,最先哭的那个男的猛地抬起头来,从一头乱发中露出一张沧桑的脸,目光热切又锐利的看着顾东隅。 顾东隅只觉得腰间一凉,他说道:“你们……该不会是想……让我……付医药费吧?” 一只手猛的揪住顾东隅的裤子,哭道:“大哥啊,你真的是好命苦啊……这个人打的你人世不知,居然连碗汤药费都不想给。我苦命的张大哥啊……” 他们刚在王家哭完坟,业务正熟练,只要有一个人起头,剩下的几个便自发跟随,一时间如魔音穿脑,哭得顾东隅也想跟着一起哭。 天知道,他今天明明是来赚钱的! 顾东隅死死拉着裤子,免得被人拽下来,“你先放手……有什么事情放手再说!” “不放!”那人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一放手你就跑了,谁给我苦命的张大哥付医药费啊?”他干脆抱住顾东隅的腿,边抱还边跟身边的人使眼色,其他人纷纷冲上来,七手八脚地抱住顾东隅,让他挣脱不得。 就连他们口中那个人事不知的张大哥,也悄无声息地将伸出一只手,抱在顾东隅的腿上。 顾东隅目瞪口呆地看着人世不知的张大哥:“……” 张大哥连忙两眼一翻,重新晕倒。 顾东隅:“……” 他摇了摇头,“罢了罢了,你们要医药费我付就是。不过,”他话音一转,“你们总要把手松开,让我腾出手掏钱吧?万一等下我去掏钱,你们把我裤子扒下来怎么办?” “不放。”张大哥的死忠依旧死死拽着顾东隅的裤子,“放了你跑了怎么办?” 顾东隅正想发誓,说他不会跑,那人就给自己小弟使了个眼色,一个人从抱住顾东隅的那群人中站起来,挥舞着自己的手,冲他露出一个淫贱又抱歉的笑容。 片刻之后,顾东隅被那群人一把推了出来。他悲愤交加,一手提着裤子,一手捂着空空如也的钱袋,恨恨地瞪了那群人一眼,最终什么都没说,掩面而走。 那群人却不肯这么轻易的放过他,张大哥也清醒了,一手捂着脑袋站起来,一手掂量着几个铜板,冲顾东隅的背影喊道,“小子,记得你还欠我们汤药费,三天之后我们上门来收!” 顾东隅闻言,不甘地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自知耍贱耍不过他们,呜咽一声,飞快远走。 时间回到现在。顾东隅看了一眼兴冲冲走在前面的桑榆晚,叹了口气:他这徒儿啊,这么容易上当受骗,他这个师父不守着怎么放心呢? 桑榆晚似乎若有所感,转过头看向他,“师父,还有大半天就到豫章郡了,等我赚了钱,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毕竟她肩负着振兴门派的重任,用师父的彩礼钱先饱餐一顿,也还好吧?不吃饱,哪来的力气振兴门派呢? 顾东隅再次叹了口气:他这个徒儿啊,就是孝顺,时时刻刻都想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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