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扶摇说着，朝顾东隅他们的方向偏了偏头，示意他们赶紧去拿酒端菜，顾东隅和孟北海齐齐起身，然而顾东隅在看到孟北海起来的那一刻，又立刻倒下，只剩孟北海一个人杵在屋子中间，惊愕地看向他，用眼神询问到：“这样……也可以？” 顾东隅无视他的目光，当场给他表演了一个什么叫永远叫不醒装睡的人。 孟北海：“……” 叶扶摇见肖子峰都坐下了，自己的伙计还没动静，连连给孟北海使眼色，孟北海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当场装睡的顾东隅：“不是……” 不等他把话说完，叶扶摇就拉下一张脸，“不是什么不是？还站在那儿干嘛？赶紧做事啊。” 孟北海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拖着两条灌了铅的腿，麻木地走到厨房，把酒和菜端出来，用平板无波的声音对肖子峰说道，“都是些剩菜剩饭，肖大厨你将就吃啊，反正就是你自己做的。” 肖子峰倒是不嫌弃，顺势坐下来，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用力一嗅，“这几十年的陈酿可比那天我们在树上喝的醇厚多了。” 叶扶摇干笑两声，偏过头遮住脸小声叨叨，“那天都没确定你是不是真的要到我们店里，我干嘛下血本？” 不过这话肖子峰倒没听到，他给叶扶摇倒上酒，说道，“我本来以为叶掌柜只是一个养在深闺的大小姐，却没想到你跟我一样，人在江湖外心在武林中。” “嗐，这有什么？”叶扶摇坐下来，端起酒一饮而尽，“我还有很多好东西，以往没人跟我分享，正好肖大哥你来了，我可算找到知音了，你稍坐，我这就拿出来。” 她说着又从椅子上起来，转身去了后院。片刻之后，捧着一大摞书出来了，人还没走近，孟北海就闻到一股霉味儿，他连忙挥了挥手，叶扶摇瞪了他一眼，孟北海莫名其妙：“你让我端菜拿酒我都做了，瞪我干什么？那边还有两个装睡的呢。” 叶扶摇没好气地说道，“我都走到这儿了，你都不知道帮我接一下。” 孟北海无语，“你要我帮忙可以直接说，瞪我干什么？” 叶扶摇不想跟他说话，“算了。”她用脚勾过一张椅子，放到自己这张桌子旁边，然后将那一摞书猛地放在上面，喜滋滋地跟肖子峰显摆道：“肖大哥，你看！” 肖子峰拿起其中一本，只见封面上写着“相思隐”三个字，他翻到扉页，几行簪花小楷映入眼帘。肖子峰不由得念出了声，“……且说钟云霁被那南海神尼一掌打入海中，江湖中人都以为他就此失踪，没想到，他入了海，居然在海底深处见到了一座宫殿，其间明珠璀璨、光华灿烂，而这都比不上救他的那位鲛人公主的容颜……” 肖子峰愕然抬头，问正在一旁得意洋洋、细细品味的叶扶摇，“这是什么？”他将书翻过来，“好像是以钟云霁为主角的话本子，可这些年来江湖上那么多以他为主角的话本子，但你这个我怎么没见过？” 他津津有味地翻看了两页，“以往都说，钟云霁一会儿跟某个门派的掌门夫人有染，一会儿又说他跟某个门派的大弟子有过感情，我这还是第一次看到有话本子写他跟鲛人公主有感情的。啧啧，女主角连人都不是了，实在新奇。” 一旁的顾东隅再也睡不着了，躺在地上支了个耳朵，听着二人的对话。奈何叶扶摇现在正沉浸在找到知己的兴奋中，根本顾不上他，听到肖子峰如此夸赞，越发得意了，“我就说是好东西嘛，你是不是没见过？还有还有。” 她说着，又从那摞书的下面掏出一本，“我觉得这本也不错，集奇情、伦理为一体，我在市面上没见过比这更刺激的。” 肖子峰一听，顾不上探究钟云霁和鲛人公主的感情生活，连忙将那本书接了过来，他小声读道：“《天山奇情录》。”他翻开扉页，“钟云霁未成名前曾在天山雪女手下学艺，雪女师承何处、年岁几何，江湖中人一概不知。只知道，每到月圆时就有一白衣女子在天山之巅翩翩起舞。而钟云霁是她偶然在雪中救起的孤儿，自此之后，便跟在雪女身边学艺。雪女容颜不老，数十年来，貌美依旧，可钟云霁却日渐长成、英姿勃发，二人虽是师徒，但朝夕相处下来，两人早有别样情愫。只可惜，江湖中将师徒名分看的极为重要，雪女为了不影响钟云霁的前途和名声，在与天山十三鹰的打斗中同归于尽，徒留钟云霁一人遗憾……” 顾东隅一个没忍住，咳出了声，“咳咳！” 孟北海凉凉地看了他一眼，“怎么这会儿不睡了？” 顾东隅坐起来，“你们声音那么大，我怎么睡得着？” 孟北海挑了挑眉，“我看怕是有其他的东西，让你如芒刺在背吧？” 顾东隅看了他一眼，“我是觉得这个钟云霁太可怜了，退出江湖都这么多年了，居然还有人把他编排成话本子，也不知道晚上睡得着不？” 孟北海坐到他身边，“钟云霁睡不睡得着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总算是叫醒了有个装睡的人，看来小伙伴和掌柜的话都没用，还是话本子的力量大。” 肖子峰正跟叶扶摇聊得火热，两个都没听到他们这边在说什么，他抬头看向叶扶摇，“果然是一段奇情，可这个雪女真的是钟云霁的师父吗？不是说他师承来历不明吗？你怎么知道他师父是雪女？哦，”他明白过来，“定然是因为钟云霁对他师父心怀不轨，所以成名之后才隐去了他的师承来历，不想让别人把这一段往事挖出来，更不想其他人去打扰他师父。” 肖子峰叹道，“唉，他还是个深情之人。” 叶扶摇尴尬地摆手“不，不是的，这都是编的……”然而肖子峰注意力全在她拿出来的那摞话本子上，根本就没听到她说什么。 他匆匆翻完钟云霁和他师父的感情故事，又从那摞书中抽了一本，“这又是什么？《天机山庄历险记》？”肖子峰翻开一看，只见扉页上写着，“钟云霁初出江湖，名声大噪，当年春天，受天机山庄庄主之邀，和武林盟发布的排行榜上前十的青年高手一起，入天机山庄为庄主解开一个前任庄主留下来的机关盒，却没想到在天机山庄中碰到连连怪事，也是在这里，他遇到了让他一辈子都刻骨铭心的‘友情’。” 肖子峰翻到其中两页，匆匆看下来，不解地望向叶扶摇：“你说一群人去天机山庄解密，这个路数我熟悉；这群人一个个以离奇的方式死了，这个路数我也熟悉。可是一个男人死在钟云霁的怀里，死之前还摸着他的脸说，‘但愿有来生’，这个路数我怎么不太熟悉？” 顾东隅眯起眼睛，一旁的孟北海幸灾乐祸地看向他，“不仅给他安排了女的，还给他安排了男的。”他装模作样地叹气道：“要怪也只能怪那个传说中的钟云霁太受欢迎了，不仅女的觊觎他，男的也要觊觎他。那这个钟云霁究竟长成什么样？是英姿勃发还是一副小白脸的样子？” 他猛地看向顾东隅，“我觉得多半跟你长得差不多。” 顾东隅死死咬住后槽牙，话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孟北海丝毫不惧，居然还抻了个懒腰，“长着嘴不说话，那岂不是浪费了这张嘴？还有，掌柜的和肖大厨在说钟云霁，你这么生气干什么？” 顾东隅朝他扯了扯脸皮，“我也是钟云霁的忠实粉丝，看不得自己偶像被他们这么糟蹋不行吗？”孟北海恍然大悟的样子，“哦，原来是这样，明白了明白了。” 叶扶摇被肖子峰这么一问，先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抠了抠脸，接着说道，“你不懂，有的时候吧……这个，这个男人之间的友情，也不亚于男女之间的爱情的，这个不一定。” 肖子峰想了想，深以为然：“也对，英雄惜英雄嘛。” 叶扶摇连忙点头：“对对对，就是英雄惜英雄。” 肖子峰看了一眼那一摞话本子，犹豫了一下对叶扶摇说道：“叶掌柜，你这些话本子是从哪儿买的？收集这些，耗费了你多年心血吧？” “哪里哪里。”叶扶摇嘴巴上虽然是在谦虚，但眼中的得意却怎么都掩盖不住，“不费什么力，我自己也乐在其中。” 肖子峰突然像是想到什么：“这些话本子，该不会都是你写的吧？” 叶扶摇正在笑的脸突然一顿，有一种被人抓包的尴尬，还没来得及否认，肖子峰就连忙说道：“哎，我以前也很喜欢写这些，只是太忙了，加上文笔不好，于是只能作罢。没想到，如今我还有幸认识了一个大手。失敬失敬。” 他给叶扶摇倒了一杯酒，也给自己满上，举起酒杯敬她，“敬我们的大家。” 叶扶摇这下再想拒绝就不好意思了，只能端起酒一饮而尽，算是承认了。一旁的顾东隅轻轻咬紧后槽牙，低声说道，“可算让我知道了。” 孟北海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没有说话。 肖子峰和叶扶摇因为钟云霁的关系，一拍即合，两人话题多得说不完，不一会儿就喝了四坛酒。酒酣耳热之际，肖子峰说道，“叶掌柜，我，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叶扶摇拎着一坛子酒，双颊绯红：“你，你说。” 他说道：“你这些话本子我都很感兴趣，这么多年了，钟云霁的话本子我看的也差不多了，虽然每年都有新的，但我觉得都没你的这些构思巧妙，你能不能……把它们借给我，让我回去之后好好品读一番？” 叶扶摇“嘿嘿嘿”地笑起来，“原来是这件事，肖大厨肖大哥！都是小事都是小事，你要是喜欢的话，我房中还……还有很多，明天早上一并给你带走。” 肖子峰听到她这么说，松了口气，“你答应……答应就好。”他说完再也支撑不住，“砰”地一声倒在了桌子上。 叶扶摇见他趴下了，不甘心地去推了推他的肩膀，“你怎么才喝两坛酒就睡了，起来，快点起来，我还有酒呢，还要喝！” 她说着，拎起酒坛子，将里面喝一点酒直接对瓶吹了，但即便这样也还没喝够，迷瞪着眼睛对一旁的孟北海说道：“酒，快点给我拿酒。” 孟北海走上前来，一把抢过她手里的酒瓶子，把她往后院拖，“喝什么喝，人都给你喝趴下了，还不够呢。” 叶扶摇挣扎着要起来，“喝趴下了？谁喝趴下了？怎么这么快就趴下了？那你你陪我喝。”她说着拿手指着孟北海，孟北海一偏头，她的手直接扑了个空。 孟北海面无表情地说道，“你都喝得胡言乱语了，还不够？” 二人声音渐渐远去，顾东隅侧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睡得人事不知的桑榆晚，笑了一下，将她抱起，也往后院走去。 第二天早上，叶扶摇迷迷瞪瞪地从宿醉中醒来，她稍微一睁眼睛就觉得窗外的日光刺目得不行，好半天才稍微适应一点，接着起身下床，摸到桌子前，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一饮而尽，喝完之后才感觉头痛稍微好了一些。 她睁开眼睛，第一时间觉得自己房中好像有点变化，但具体哪里有变化也说不上来。宿醉过后的脑子实在不好用，叶扶摇摇了摇头，像是要把酒意从脑中摇出去，然而收效甚微，只能作罢。她换好衣服，走到店里，顾东隅他们和老林都已经在忙中午开店的事，见叶扶摇出来，顾东隅将一张纸条递给她：“掌柜的，这是肖大厨走之前让我们给你的。” 叶扶摇拿起来一看，上面写着：“叶掌柜，别忘了昨天晚上你答应我的事。” 叶扶瑶回忆了一下，总算记起昨天晚上她答应了肖子峰什么，连忙跑回房间，片刻之后，跑到屋外嘶吼道：“是谁烧了我的话本子？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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