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雪银与几人不过五六步距离,徐婉大惊,忙推着如月和弟弟妹妹大喊:‘快躲开。’ 几人尖叫着分散跑开,雪银朝几人中间穿过,好在躲闪及时,马身擦着徐慧手臂而过,马尾扫了徐婉肩膀一下,无人受伤,众人呼出一口气。 只是提着的心还未放下,只见跑远的雪银似疯了般在远处原地跳跃乱蹿,蹿了几圈又像无头苍蝇似的往回跑。 汉王府的护卫早已将自家主子围成一圈,护着主子们往后退。 徐家的护卫上前想要拦住雪银,却反而将雪银吓得朝徐婉等人的方向冲刺。 徐慧姐弟再次尖叫着跑起来躲避疯马。 徐婉也跟着跑起来,没跑多远,左脚突然踩着一块硬物,脚底不平,一下子摔倒在地,她想要爬起来继续跑,却发现左脚提不起力,惊慌失措下,她回头一看,雪银已经正对着她的方向冲过来… 一名男子骑马跟在雪银身后,在雪银距离徐婉五步远的距离纵身一跃骑到雪银背上…徐婉眼睁睁看着近在咫尺的马儿前蹄高跃,后蹄飞扬…一人一马从她头顶跨越过去… 雪银并没有停下,继续朝前胡乱奔跑着,马背上的男子,用力拉着缰绳,努力控制着马速。 这时另有提着一杆红缨枪的女子骑黑马追上雪银,并朝马背上的白衣男子大喊:‘公子过来。’ 等速度减缓,白衣男子看准时机,飞身跃到黑马背上。 女子勒马,先一步下马:‘公子先回去。’ 说完不等男子说话,提着红缨枪飞快朝雪银跑去,她脚下生风,不一会儿就追上雪银,与雪银齐头并进下,她手握长枪,对着雪银前蹄一扫,雪银重心不稳,猛然跪趴摔下去… 疯马终于被制服。 徐婉浑身轻颤,脸色苍白,她直直看着朝她打马走来的男子,男子一袭月白色窄袖锦袍,玉冠束发,走到徐婉几步远,他下马,将马儿交给迎接他的小厮。 他继续朝徐婉走来,因与疯马缠斗,男子衣摆有些褶皱,却依然风姿不减,英气逼人。 徐婉心脏怦怦直跳,沈珺怎么来了,他又一次救了她。 沈珺走到徐婉面前蹲下,压下心底的担忧,轻声问:‘你还好吗?’ 徐婉眼眶发热,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沈珺心下怜惜,伸出手想要扶起徐婉。 这时徐慧和如月已经跑到徐婉身边,她们在沈珺伸出手时,已经扶住徐婉:‘姐姐你没事吧,哪里受伤了。’ ‘小姐,有没有哪里疼。’ 沈珺眼神微沉,冷着脸起身后退一步,神情已恢复冷漠,刚才那片刻的柔和仿佛是徐婉的错觉。 徐婉阖下眼睫,压下心底的异样,想要就着如月的手起身,脚下刚一用力,脚腕处就传来一阵刺痛,冷汗也跟着冒出来,她忙顿住身,缓了缓才低声道:‘可能伤着脚腕了。’ 徐慧吓得要哭出来:‘那怎么办,姐姐,是不是很痛啊,姐姐怎么办?。’ 如月倒是勉强镇定:‘先着人去山下请大夫,我们背着小姐回山庄等候,不过背着怕再次伤着脚腕,我还是去找个轿辇,麻烦二小姐和三少爷先扶着小姐,我去叫人。’说罢忙跑去安排。 汉王府的公子小姐这时都围了过来,毕竟造成这起事故的是他们汉王府的人,一时间大家都有些尴尬。 ‘没想到我们府上的教养是如此不堪。’沈珺冷声道,众人一愣,只见沈珺犀利的眼神紧紧盯着落在人群后的沈萱,语气极其冷冽:‘二姐输了比赛,又伤马伤人,现在连面对的勇气都没有了吗?’ 沈萱早在挥出那一鞭时就后悔了,后面的事情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她只是想下下徐婉的面子,根本没想伤人,见徐婉受伤,她也担心。但她一向娇惯蛮横,断没有主动认错的时候,现在听弟弟当面训斥,一时羞得脸通红。 若是其他人训斥她,她不但不会理会,说不定还会呛声辩解,可她面对的是一惯严肃冷峻的沈珺,家里妹妹都有些怕这个冷面哥哥,她这个做姐姐的也不例外,见沈珺一直冷眼盯着她,大有她今日不给个说法绝不罢休之意,最后她不得不上前瓮声瓮气的朝徐婉道歉:‘对不起…’顿了顿又小声补充道:‘大夫的诊金和药材都由我出。’ 徐慧和徐峰先是见识过对方的带刀侍卫,这会子又见沈珺的气势,猜测到他们身份尊贵,心里再气也不敢答话。 徐婉疼得也不想理她,只忍着疼偏过头。 沈萱也不求徐婉原谅,毕竟是自己理亏,见徐家人不理她,便尴尬的退到一边。 沈珺只觉得一股子无名火直冲脑门,你这叫道歉?徐家缺你这点诊金药材? 可是能怎么办呢,还能押着沈萱给徐姑娘磕两个不成! 他扫了在场人一圈,汉王府的公子小姐们连同护卫小厮皆缩着脖子,刚才沈萱为难别人,他们可是都没有出面阻拦,现在生怕沈珺这把火烧他们头上。 沈珺最后将目光落在徐婉身上,有小厮搬了椅子,她被妹妹弟弟扶着靠坐在椅子上,小小的一张脸苍白无比,额头的碎发被汗水打湿,眼神有些涣散,却仍强打着精神安慰被吓哭的弟弟:‘姐姐没事,你帮姐姐叫人去看看雪银,看它伤得重不重,让马场的兽医帮忙医治。’ 沈珺心里闷着一口气,忍不住开口:‘姑娘还是先顾好自己吧。’他语气低沉,没有一丝起伏,面若冰霜的神情仿佛是在怪她这个时候还关心马儿。‘马术练得再好,若是应变能力差,一样危险。下次脚不能挪动,身体可以朝旁边滚,别只顾着仪容仪态,与这些比起来,保住命才是最重要的。’ 汉王府的人听了沈珺的话,不由心中惊愕,你虽然救了人家,但人家都受伤了,你这样直接指责,还是有点不近人情了吧。 沈萱也替徐婉捏了一把汗,二弟也太凶了,不但骂了她这个肇事者,现在连苦主也一并训斥了。 徐婉闻言,抬眉看向沈珺,他眉头紧皱,嘴唇紧绷,俊朗如玉的五官生生被破坏,冷酷和无情充斥在他周身。 可是徐婉却知道,他并非冷酷无情之人,比起汉王府的其他公子小姐,或高傲,或娇蛮,或争强好胜,或虚情假意,沈珺一直是不一样的,他内心真诚,情感真挚,对人真心实意,对事公正严明,他只是面冷心热。 所以梦里,他失意时,就用冷厉将自己封存,王府众兄弟姐妹想要安慰他,也碍于他的冷脸,无从下手。 就像这会儿,大家都以为他是在训斥徐婉,可听在徐婉耳朵里,却是沈珺在教她,遇到危险,该怎么做才能保护自己。 若是刚才她就地打滚往旁边闪去,自然就能避开雪银,若是沈珺不出现,她这会就不止脚崴了这点轻伤了。 想到这里,徐婉眼里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嘀嗒嘀嗒滚滚落下… ‘二哥,你怎么来了?’沈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身后跟着如月和马场管事,还有小厮抬着轿辇。 一群人快步走近,沈澈对沈珺说:‘我们姐弟几人约了跑马,以为你有事忙,便没有叫你,没想到你也过来了。’ 沈珺颔首,算是打了招呼,并未多做寒暄。 沈澈也不在意,走到徐婉面前,温文尔雅的解释:‘我刚才在马场管事那里交代事情,遇到了你的婢女,听说你受了伤,我领了医女过来,先让医女替你看看。’ 沈澈性格温和,待人有礼,对谁都和善,汉王府的人见他对徐婉熟稔亲切也没觉奇怪,只是章韵瑶,紧紧盯着沈澈,手指都捏紧了。 徐婉擦干眼泪,摆手拒绝。 沈澈想着伤在脚上,这么多人守着确实不方便。 ‘我带了轿辇过来,先送你回去,再让医女诊治。’ 沈澈在徐婉跑马时便认出了她,原本是故意与王府其他人分开,想找机会单独见上徐婉一面,可是他在管事处喝了一壶茶都没见徐家人从草场出来,直到木松来报,说二小姐和徐姑娘比赛跑马,他惊讶之余赶过来看,正好看到雪银发疯,沈珺救人。 他心下可惜,若是早一点出来,说不定救人的机会就是他的了,正感叹被沈珺抢了先机,却又见沈珺斥责二姐,连同徐家姑娘也没得到一个好脸色。 哈,他这个二哥还是一如既往的不会做人,永远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看吧,徐家姑娘都被她训哭了,他压下心底的愉悦,带着如沐春风的笑容上前关心徐姑娘。 只是徐婉并不想搭理沈澈,她伸着头看向不远处制服雪银后便等在一旁的女子,根据她的着装打扮,徐婉猜测她是马场的驯马师,徐婉对她招手,女子小跑过来:‘姑娘有什么吩咐。’ ‘可以麻烦你背我回去么?’她观女子身手敏捷,年龄也比她大,背她应该没有问题。 说着看向马场管事:‘将你的人借我一用。’ 徐婉在马场受了伤,马场管事哪里敢说一个不字,他瞟了一眼沈澈,忐忑的说道:‘姑娘尽管一用,无妨无妨。’ 徐婉便在徐慧的搀扶下趴到女子的背上,女子脚下稳重,轻松背起徐婉往回走。 沈澈眼里有一瞬的阴沉,不过很快敛下,他笑目送徐婉等人离开后,对木松吩咐:‘你等会儿去打听一下受伤的是哪家姑娘,选一份药材送去算是赔礼道歉。’ 沈萱见沈澈帮自己善后,拉着沈澈感谢:‘麻烦三弟了,我…’ 沈澈善解人意的安慰:‘二姐不必多说,三弟都明白。’又对其他弟弟妹妹道:‘难得出来一趟,大家还是继续跑马吧,四弟,你的骑术不俗,待会儿可要好好跑几圈才不枉你舅舅送你的骏马。’ 沈煜笑嘻嘻:‘那当然,我这可是汗血宝马,听说流的汗水是红色的,我今日可是特别穿了一身黑衣骑装,这样就算流汗了,也不至于把衣服弄脏,二哥,你这一身白衣可是得离我马儿远点,不然给你染成红色,弟弟我可不负责。’ 沈珺看了身旁的随侍小公公六安一眼,神色淡淡:‘你还是先跑出汗再说吧,汗血宝马,可不是随便跑几圈就出汗的。’ 六安收到自己主子的讯息,默默退下。 沈煜不服气:‘二哥,你瞧不起我,看我今日跑赢你的黑影。’ 沈珺的马叫黑影,也是军马品种,速度极快。 ‘四弟你就认输吧。’沈珺的亲妹沈芸一脸不信:‘你的汗血宝马才四岁,想要跑赢二哥的黑影,还有得练呢。’ 一群王孙贵女又其乐融融的开始准备跑马,一个普通百姓受伤,他们并不会放在心上,也并不会影响他们的心情。 四周寂静,眼前是一片厚重的迷雾,阴沉压抑的气息铺面而来,一种抑郁的沉闷感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沈珺有一时的迷茫,这种感觉既陌生又带了一分熟谙,陌生是他出身王府,集万千瞩目一身,贵气天成,无论什么情况下,都不可能会有这种沉郁的时候,可是内心深处却又觉得这种感觉似成相识,仿佛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都置身于此。 突然有咚咚咚的声音传来,他忍不住想要前去一探究竟,可是身体却动不了,他急切的想要靠近,厚重的迷雾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殷切,纷纷散开,渐渐露出前方的景色。 一棵怀抱粗的老槐树下,坐着一位身穿青色素裙的女子,发间无任何发饰,仅用一根素簪绾成简单的朝云髻,女子背对着他,手拿药杵,正捣着石皿里的药材。她身形单薄,虽然看不见她的神色,却能感受到她淡然下的认真,挽起衣袖的手臂纤弱白皙,因用力捣药而突起的经脉若隐若现。微风拂动,槐树叶沙沙作响,与捣药的咚咚声相呼应,还有淡淡的槐花香味传来,周围昏暗的景象也渐渐变得明朗,整个画面充满了活力与生机。 沈珺心底的压抑渐渐平复,他再次好奇,女子是谁? 他忍不住想要走近,却突然发现,双脚使不出力,原来他正坐在轮椅上,心下骇然,猛然惊坐而起… 又是是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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