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伴随京城各大衙门散值，书院散课。</p>
一座座茶楼酒肆中，关于今日“三司会审”的爆炸性消息，开始在官场，以及读书人圈子里疯传。</p>
“诸位，你们绝对想不到，今日会审发生了什么！”</p>
一名曾在堂外观看，目睹全程的官员甫一坐下，便向通同僚好友们吐沫横飞，讲述见闻。</p>
毫无意外，几乎所有人都大为震撼。</p>
“什么？赵都安当堂拿出周廷尉密谋害他的证据？更无罪释放？”</p>
“所以，他真的没碰那个歌女？这……”</p>
这个结果，显然大大超乎了人们对赵都安的刻板印象。</p>
大虞的官场和文人圈子，狎妓成风。</p>
与后世的“个人作风问题”不同，在大虞，这是风流韵事。</p>
但赵都安竟然守住了“清白”……难以置信。</p>
而如果说，以上的消息，还只算八卦。</p>
那接下来，赵都安当堂指控周丞，为十三年前旧事翻案的消息，则如一颗炸弹，在深水中炸开。</p>
“砰！”一名读书人拍桌起身，神色激动：</p>
“昔年薛少卿之死，本就蹊跷，不想竟是这姓周的国贼欺君枉杀重臣！呜呼哀哉，今日终沉冤得雪！”</p>
说着，竟隐隐眼圈泛红，有人认出，此人当年乃是与薛琳走得近的文士。</p>
薛琳当初拜在董太师门下，在读书人圈中，颇有名望。</p>
如今翻案，顿时引起诸多经历过当年之事的“老人”发声。</p>
“那周丞贪婪无度，早有恶名，我就说过，人在做，天在看。”有人马后炮。</p>
“竟是那赵贼替薛少卿正名……”</p>
也有人无法接受，平日痛骂不耻的赵都安，竟做出这等正义之事。</p>
不过随着更多细节披露，大家才明白，赵都安压根不是为了什么“正义”，薛琳一案纯粹是他拿来复仇的工具。</p>
“当真可怕，早听说这位赵使君极为记仇，凡是得罪过他的，都难逃清算……当初的张家兄弟，裴家翁婿，乃至公主侯爵……</p>
到如今，周廷尉不过是前些天在朝堂上，弹劾他一次，竟就遭到这般报复……”</p>
众人对视，都闭上了嘴巴，心中痛骂：</p>
果然是個睚眦必报的真小人！</p>
酒楼中议论纷纷。</p>
……</p>
某个隔间内，一群年轻读书人也在楼中小聚，听着外头的讨论，不禁错愕。</p>
“真是那赵都安的手笔？一个区区武夫军卒，有这般谋略？”一人怀疑。</p>
另一人摇头道：</p>
“谁人知？没听说此案中，袁公也出手了么？没准是群策群力，他只是被推到台前的。”</p>
“李兄说的是极，一个军卒出身的酷吏，或确有些本事。但若说有这等谋略，未免太匪夷所思。”有人附和。</p>
这时，席间却忽有一道温润声线开口道：</p>
“诸位兄台莫要小觑天下人，这位赵使君，我也略有耳闻，风评恶劣是真，但以陛下之圣明，若真只有一副好皮囊，断不会予以重用。</p>
依我看，哪怕这次对付周丞的布局确有旁人相助，但或也确为此人主导。”</p>
这人一开口，席间读书人们顿时改变口风，纷纷道：</p>
“半山兄说的是。”</p>
“还是半山兄雅量高洁，倒是我等小人之心了。”</p>
雅号“半山”的，是个约莫三十的文士，穿儒生袍，略有些文弱，头发整齐梳在脑后，双眼澄澈，文气极重。</p>
在京中读书人里，乃是一等一的名流，名为“韩粥”。</p>
也是公认的当今京城年轻一代才子之首。</p>
出身贫寒，自幼攻读百家之书，后高中状元，入翰林院任修撰。</p>
此刻被众读书人吹捧，也只是淡然一笑，似对这种场面已习以为常。</p>
“说来，那赵都安虽近来声势不小，但终归只是个武官，纵然有些本事又如何？</p>
最多，无非是下一个马阎王罢了。</p>
而半山兄据说已被太师纳入修文馆，再过几日，便是开馆的时候，未来成就不可限量。”座中一人大声吹捧。</p>
修文馆？</p>
霎时间，包厢外的一些士子都侧头望来，难掩震惊。</p>
这段日子，文人圈子中最火热的话题，便是女帝要广纳青年才俊，入新衙门修文馆，辅佐圣人治理朝政大事。</p>
据说修文馆第一批入馆学士遴选极为严苛。</p>
坊间更有传闻称，修文馆乃是未来的“新内阁”的雏形。</p>
凡能跻身进入，成为天子身旁近臣，可想而知，未来会有何等成就。</p>
韩半山入馆了？</p>
这消息尚在小范围内传播，如今被宣扬，登时在这一片读书人坐席中，竟盖过了赵都安铲除周丞的话题。</p>
韩粥眉头轻轻皱起，对这种捧一踩一的行为有些不喜。</p>
但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寒暄两句，告辞离开。</p>
这一幕，引得不少人羡慕嫉妒恨。</p>
“是韩粥，韩半山啊，”</p>
同一座酒楼，大堂中一张桌上，一名官员望着离去的青衫翰林，难掩艳羡：</p>
“又一位将平步青云的年轻俊杰啊。”</p>
说完，他扭头看向坐席对面的鲁直，打趣道：</p>
“你看人家，在翰林院几年，便直接要入修文馆。</p>
你当初也在翰林院呆过吧？如今呢？在一个小小评事上蹉跎了小十年，你若早圆滑些，岂会如此？”</p>
鲁直闷头喝酒吃菜，闻言平静道：</p>
“若我圆滑奉承，今日就该与周丞，何正那帮人一起被牵连了。”</p>
同席的好友哑然，苦笑道：</p>
“你这话……说的倒也是。”</p>
今日，大理寺震动，三司会审后，虽因尚未奏明圣上，周丞与何正那一派人只被暂时“禁足”。</p>
但谁都知道，要不了一两个时辰，圣人的旨意便会下来，到时候才是风雨大作。</p>
鲁直运气好，因为官职低，且与周丞并不亲近，所以暂时没有被牵连。</p>
好友叹了口气，说道：</p>
“可谁能想到，会发生这种事？那个赵都安是真狠呐，上次你被他抓走，却又单独放了，导致愈发被孤立，也因此被周丞那帮人不喜。</p>
但不想，竟也因此逃过一劫，只能说福祸相依。不过，伱这脾气也真该改一改。”</p>
鲁直不悦道：</p>
“我秉公执法，问心无愧，更没他们会贪，有钱供奉那些大人物，如今的俸禄也够养家，大不了这样过一辈子，也好。”</p>
友人盯着他：“你真甘心，一辈子当个小评事？昔年，你我凌云壮志…”</p>
鲁直沉默。</p>
友人叹息一声，也不再多说。</p>
二人酒足饭饱，携手出了酒楼往外走，迎面却见一名大理寺的中层官员，领着一队禁军走来，看到他，眼睛一亮：</p>
“鲁大人！”</p>
鲁直愣了，目睹这群人走来，不明所以。</p>
而且……对方竟然称呼自己“大人”，而不是“评事”，或“老鲁”……</p>
“王大人，这是……”他皱起眉头。</p>
那名往日对他颇为不喜的上司热情上前，一把握住他的手，笑着说：</p>
“可寻到你了，快快接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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