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母亲应当限期起事，不要犹豫导致后患。在日月星辰之下过着茹毛饮血的生活，皇天允许应当扫除祸患，立道文为王，蒋氏为内主，事成之后应当用三牲祭祀北君，大赦天下。要旨大略如同律令。</p>
看这意思，似乎是给谢淑媛传达，与她约定同一天发难。文中所提到的道文，就是太子长子司马虨的表字，蒋氏是太子所宠爱的美人。大家看完，彼此面面相觑，一言不发。都是饭桶。只有张华忍耐不住，竟然在座位前启奏说：“这是国家的大不幸事，只是从古到今，往往因为废黜嫡子，导致丧乱，希望陛下核实之后再行动。”裴頠也接着上奏说：“东宫如果真有这样的书信，究竟是谁传入的？又怎么知道不是他人伪造，诬陷太子？请求验明真伪，才可以商议。”惠帝接连听到他们的上奏，好像痴呆聋哑一样，闭口不再说话。那殿后却走出内侍，奉贾后的命令，拿来太子平时亲手写的十几封信笺，让群臣核对笔迹，张华裴頠等人，就互相查看，笔迹大致相符，只是一是恭谨书写，笔画端正，一是匆忙书写，姿势潦草，一时也分辨不出真假，无法指责反驳。原来贾后让太子抄录书信，原稿是嘱咐黄门侍郎潘岳起草的，等太子抄录呈上，字画有缺漏，仍然由潘岳补充成字。潘岳善于模仿笔迹，一经改写，和司马遹的手书没有差别，所以足以让人迷惑。潘岳为什么这样做？只有裴頠一定要追查传书的姓名，张华说应当召太子对质，此外一班大臣，模棱两可，争论不休。贾后暗中坐在屏风后面，听着张华裴頠两人的议论，非常不满，那惠帝又一言不发，任凭他们啰嗦，恨不得走出去，喝住众人，倒好独断独行，只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不便越礼，勉强忍耐了半天。看看日影西斜，还是没有结果，不由得怒气上冲，就召董猛入宫，嘱咐他传话说：“事情应该尽快决定。为什么商议了半天，还没有定论？如果群臣不肯传诏，应当军法处置。”董猛奉命出去宣布，话刚说完，张华就驳斥说：“国家大政，应当由皇上裁决，你是什么人？胡乱传达内廷旨意，扰乱圣上的听闻。”裴頠也喝道：“董猛不要多言，圣上明明在殿上，难道我们没有接到明确的诏令，反而依照内廷旨意不成？”董猛又羞又愤，回去报告贾后。贾后担心事情有变，于是让侍臣起草表章，请求免除太子，降为庶人。这表章传出，惠帝就依照提议，拂袖退朝。于是派尚书和郁等人，迅速前往东宫，废太子司马遹为庶人。司马遹正在玄圃游玩，听说使节到来，换了衣服接受诏令，走出承华门，乘坐粗陋的牛车，前往居住在金墉城，司马遹的妃子王氏，以及三个儿子司马虨、司马臧、司马尚，同时跟随迁徙。只有司马虨的母亲蒋氏，因蛊惑太子的罪名，被活活打死，甚至归罪于谢淑媛，一起赐死。王衍听说变故，自己担心被牵连获祸，急忙上表请求离婚，你有大女婿作依靠，此时何必慌张？有诏书批准。于是司马遹的妃子王氏，和司马遹永别，痛哭一场，回娘家去了。王女倒是多情。</p>
次年，改元永康，西戎校尉司马阎缵，抬着棺材到宫阙，上书恳切劝谏，大致说：“汉朝戾太子起兵抗拒命令，尚且有人主张从轻处罚，说是罪过不过是鞭打，现在司马遹的罪过不如戾太子，理应重新挑选师傅，先加以严厉教诲，如果不悔改，再废弃也不迟。”这书呈上，当然没有答复。阎缵没有被谴责，还是皇恩广大。贾后因为异议纷纷，终究不好，不如下狠手，害死太子，才能杜绝后患，于是再次设计，嘱咐黄门自首，（他们）谎称与司马遹谋划叛逆。有诏书将黄门自首的表文，颁布给公卿，于是命令卫士押解迁徙太子，前往监禁在许昌宫，不允许官僚送行。洗马江统、潘滔，舍人王敦、杜蕤、鲁瑶等人，违反禁令前往饯行，到了伊水旁哭泣拜别，没想到司隶校尉满奋，已经奉诏书迅速赶到，把江统等人一起拘捕，分别关押在河南、洛阳两狱中。河南尹乐广，不等赦书，已经全部释放了他们。洛阳令曹摅，不敢马上释放囚犯，经过都官从事孙琰，向贾谧求情，才得以全部释放。右卫督司马雅，是晋室关系疏远的亲属，平时常在东宫任职，得到司马遹的宠爱，常常想为司马遹效力，设法让他复位，于是和从督许超，殿中郎士猗等人，日夜谋划，彼此商议，都说张华、裴頠，贪恋禄位，不足以一起谋划大事，不如右军将军赵王司马伦，手握兵权，向来贪婪冒进，还可以借他行使权力。冒然图谋，也不是好办法。于是去劝说孙秀说：“中宫（贾后）凶狠善妒，和贾谧等人诬陷废黜太子，极其无道。如今国家没有嫡子，社稷危急，大臣将要采取行动，您向来侍奉中宫，和贾氏、郭氏关系亲近，外人都说您实际上参与了阴谋，一旦有变，灾祸必定会牵连到您，为什么不事先预防呢？”孙秀被他这么一说，也感到心惊，当即转告赵王伦，打算废黜贾后，迎回太子。司马伦只听从他的话，秘密结交通事令史张林及省事张衡等人，让他们作为内应，等待时机发动。偏偏孙秀又改变了主意，再次对司马伦说：“太子聪明刚猛，如果得以回到东宫，一定会图谋报复。您向来是贾后的同党，众人皆知，现在虽然为太子立下大功，太子也许不会感激您，一旦有嫌隙，仍然会被加罪，不如推迟行动，等贾后害死太子，然后为太子报仇，废黜贾后，名正言顺，再没有其他隐患，难道不是一举两得吗？”这是卞庄刺两虎的计策，我也佩服。司马伦拍手称赞，连连说好计策。孙秀又散布谣言，说宫殿中的人想要废黜皇后，迎接太子，一面去见贾谧，劝他早点除掉太子，杜绝众人的期望。贾谧立刻告诉贾后，贾后正得到外面的谣言，暗中起了杀心，一听到贾谧的话，就召来太医令程据，让他配制毒药。程据就用巴豆和杏仁，研磨成粉末做成药丸，交给贾后。贾后又让黄门孙虑，假传圣旨，前往许昌毒死太子。太子到了许昌后，常常担心被下毒，所有的饮食，必定让宫人当面煮熟，才敢品尝。孙虑到了许昌，先和监守官刘振说明，刘振就把太子迁到小坊中，完全不给他食物。宫人得到太子的厚恩，还从墙上递食物给他，使他能够充饥。那孙虑急于回去复命，直接拿着毒药，逼迫太子吞下。太子不肯服用，借口要上厕所。孙虑从袖子里拿出药杵，从太子背后掷过去，太子被击中倒地，然后孙虑捡起药杵，用力猛捶，太子大声哀号，声音传到屋外，等到要害部位受伤，一声惨叫，气绝身亡。年仅二十三岁。孙虑如此凶狠残暴，难道能长寿吗？孙虑回到都城复命，有关部门请求用庶人的礼仪埋葬司马遹，贾后却假托慈悲，向皇帝上表，大致说：</p>
“司马遹不幸身亡，为他的糊涂悖逆感到伤心，又早早夭折，我悲痛不能自已。我常常希望他刻骨铭心，更加思考孝道，能够恢复他的名号，这个愿望没有实现，更加感到遗憾。司马遹虽然罪行重大，但仍然是帝王的子孙，以平民百姓的礼仪送终，实在可怜，特别乞求皇上的恩赐，赐予他王的礼仪。我实在愚昧浅陋，不懂礼义，难以控制自己的深情，冒昧地向您陈述。”记录下这个表章，以显示贾后的狡诈。</p>
惠帝得到贾后的表章，才命令用广陵王的礼仪，厚葬太子。正逢天象告警，尉氏下血雨，妖星出现在西方，太白星在白天出现，中台星分裂，朝廷内外都对这些怪异现象感到惊讶。张华的小儿子名叫韪，劝张华马上辞职，以躲避灾祸。张华犹豫了很久，才回答说：“天道深远，不能完全依据，不如修养德行消除灾祸，安静等待天命。”真是利令智昏。不久，孙秀派司马雅见张华，屏退他人对他说：“赵王想要和您一起匡扶国家，为天下除害，让我把实情告诉您，请您不要怀疑！”张华摇头不回答。司马雅不禁愤怒起来，转身快步离开，边走边说：“刀刃将要加到脖子上，还这样的态度？”当下到赵王司马伦的府第，催促起事。司马伦于是假称诏敕，遍告三部司马（晋左右二卫，有前驱、由基、强弩三部司马）。说：“中宫和贾谧等人杀害了我的太子，因此命令车骑将军兼领右军将军赵王伦，入宫废黜中宫，你们都应当听从命令！事情成功应当赐爵关内侯。如果有人不服从，罪及三族。”三部司马，接到这个敕令，哪有不服从的道理？齐王司马冏（见前文）。当时担任翊军校尉，也和司马伦一起谋划，于是和三部司马，突然进入宫中，推门快步前进。华林令骆休作为内应，引领司马冏到惠帝的住处，逼迫皇帝出来到东堂，一面召入贾谧。贾谧无处躲避，应召而来，等到看到兵器众多，又跑到西钟下面，大喊“阿后救我！”声音还没停，已经有人追到背后，拔刀砍去，脑袋随着刀落下。贾后听到贾谧的呼救声，慌忙出来查看。正好和齐王司马冏相遇，就惊问道：“你到这里来做什么？”司马冏回答道：“有诏书收押皇后。”贾后又说：“诏书应当由我发出，这是哪里的诏旨？”一面说，一面转身进入里面，跑到阁楼上，靠着栏杆远远喊道：“陛下有妻子，却让人废黜，恐怕陛下也将被废了。”司马冏又带兵进入阁楼，胁迫皇后迁居。贾后又问起事的是谁？司马冏回答说是梁赵二王。原来尚书令梁王司马肜，曾经预先听说司马伦的事情，也愿意赞成，所以司马冏这么说。贾后长叹道：“系狗应当系脖子，现在反而系尾巴，怎么能不这样呢？”于是出来居住在建始殿中，由司马冏派兵看守。随即拘捕赵粲、贾午，驱赶进入暴室，一顿杖责，把这两个如花似玉、貌美心毒的妇人送到地府，去消除阎王簿上的记录了。就是韩寿的兄弟子侄，也一起被牵连，诛杀和罢黜各有不同。偷香的结果，到了这种地步，可见天道厌恶淫乱。司马伦又召入中书监、侍中、黄门侍郎等人，深夜进入宫殿，趁机拿下司空张华，以及仆射裴頠。张华看着通事张林说：“你们想要谋害我这个忠臣吗？”张林假传诏书责问道：“您作为宰相，不能保全太子，等到太子被废杀，又不能以死殉节，怎么能称得上忠臣？”张华反驳说：“在式乾殿中的争议，我曾经极力劝谏，都可以复查。”见上文。张林不等他说完，就接口说：“极力劝谏不被听从，为什么不离职？”很中肯的话。张华听到这话，无言可答，只好低头接受刑罚，于是和裴頠一起被杀，并被灭族。张华当天白天睡觉，梦见房屋毁坏，到了晚上就应验了。死时六十九岁。著有《博物志》十篇以及文章等流传后世。张华的长子散骑常侍张祎和小儿子散骑侍郎张韪，同时遇害。裴頠死时才三十四岁。他的两个儿子裴嵩、裴该，由梁王司马肜代为保护，说：“裴頠的父亲裴秀，对王室有功，不应断绝后代。”因而得以免死，被流放到带方。校尉阎缵，当时还在都城，进去抚摸张华的尸首，边哭边说：“我曾经劝您退位，您不听从，如今果然被杀，难道是命中注定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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