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道理，自己是军人，又没脱下军装。 但安杰这时候偏偏不讲道理，她也明知道自己没有脱下军装，但偏偏就是故意装作忽略了这一点，反而执着于自己现在是不是在厂里上班。 如果非要咬死，他现在确实是在轧钢厂上班，但，但军人的荣誉感，让他不想，也不能占地方的便宜。 这就是思想冲突了，夫妻俩出生点不一样，成长环境中受到的教育不同。 一个是家长打小让自家孩子老老实实做人，不能占便宜，吃亏是福。 另一个，则是在金钱至上的家庭中，享受优渥的生活环境，大环境虽然改变了，但思想这东西，一时半会却难以转变。 能占便宜的时候，凭什么别人都有，你却没有，不行，咱们不能吃这个亏。 讲不清是非对错，因为两个人所处的角度，思想的维度，是不在一个频道上的。 “我，我没钱，毕业才多长时间，你们不是有房子住么，以后，还难不成天天过来，我，我住哪都一样~！” 模型里，房子很漂亮，特别是木头的小沙发，木头的小书桌，木头的双人床，看起来很别致。 但，江德福对房子，没有太大的欲望。 小时候茅草房也住过，土坯房也睡过，跟当年相比，办公室能遮风挡雨，已经条件好的不能再好，再花几百块，还集资一楼，他回头，真感觉没脸见李峰了。 人家亲舅舅还在火车站，靠着给人拉板车生活，他堂堂一个副厂长，都没有走这种后门，现在要占他的便宜，江德福内心的道德感是不会允许的。 安杰这么一看江德福脸色漆黑下来，就知道丈夫的牛劲又犯了，咬了咬嘴唇，可是，这房子，确实很好看啊~！ 丈夫不知道得在这里多长时间，什么时候回家，她又如何能放心。 “走吧，先去吃饭，晚上厂里组织放电影，房子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 “德福，你就没想过自己么，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两个孩子着想~！” 这次，安杰选择了妥协，一步三回头的，心心念念的看着大礼堂典礼台上的模型，语气可委屈幽怨了。 丈夫工资不少了，安杰自己也有钱，出嫁时，大哥安泰就给了不少压箱底的钱，只是那时候住在军校大院，有钱也没处花，唯一一次大手笔，还是给江德福买了套白色的西装。 对她而言，几百块的集资钱，不说洒洒水，也差不多了，部队大院里的房子不能买，不然，哪里会因为这个，跟丈夫抱怨。 “小安同志，觉悟，要讲觉悟，我们不能钻这种缝子，别人有，那是因为人家却是正儿八经的职工，你是军人家属，你说让我去找厂领导，说也想集资，我这张脸，还往哪搁~！” 爱人的变化肉眼可见，没了以往高高在上的那股劲头，江德福说话也没说重，他也知道对不起爱人和孩子，没办法提供更好的生活环境，但能把这个家被保住，已经够难了。 当初，如果不是丛校长保了他一手，给夫妻俩分开，搞不好，真得面临离婚还是退出现役这个问题了。 相比之下，一套房子，那都不算什么了。 “江德福，你怎么，咦，这是，你爱人？” 专门负责研究室对外联络的厂办副主任，刘光齐，此时正好与大礼堂出来的江德福夫妻俩撞见了。 刚想质问，江德福怎么不在执勤岗位，跑这里来了，结果，看到他身旁的安杰，瞬间做了一个秒懂的眼神。 “对，刘副主任，这是我爱人，安杰同志，上级批准她过来探亲，我正好带着她在厂子外边这边转转~！” 跟刘光齐，江德福说不上多熟，但也碰过不少次面，许多问题，都是需要他这个副主任来出面解决，厂子外头，相信刘主任能听懂自己话中的意思。 刘光齐立马点了点头。 爱人来探亲，江德福上级也批准了，那他也不会不近人情说什么了，只在厂子里转悠，只要不去研究室，也没违反李峰定下的规矩，他就更不会说什么了。 “安杰，这是咱们厂厂办的刘副主任，跟我也算是搭班的同志，家里有重要的事情，你也可以直接联络他~！” 巧合不巧合，既然都碰见，江德福也少不了介绍介绍，自己负责内部，光齐负责外部联络，以后家里有事，联系不上自己，找他也正合适~！ “你好，刘副主任，你可真年轻~！” 出身决定了安杰的待人接物，听说面前的年轻人，是厂办的副主任的时候，就已经落落大方的伸出了手，一点没有平常人家妇女，还得注意丈夫的眼色。 有主见~！ “你好，安杰同志，谢谢夸奖~！” “你们这是，来看家属房？” 浅浅的握了握手，刘光齐看着两人，从大礼堂出来，哪能不知道，两个人去里面干什么了，里面只有模型，不看房子，也没必要来这儿。 “那个，带她到处聊转转嘛，正好到这里了，就顺带看看~！” 江德福哪里会提也想集资买房的事情，刘光齐这么年轻，能当上厂办的副主任，还负责研究室的外联工作，肯定是李峰的人，跟他说，和跟李峰说，那不都一码事了。 倒是安杰，脸颊上的笑意收敛了一点，暗戳戳的拽了拽江德福的胳膊，奈何，丈夫依然是无动于衷。 这是王八吃称砣，铁了心不买了，甚至，连提，都不好意思提~！ “那行，我先进去，安杰同志既然来了，你好好陪她，听口音，距离还不近勒，难得来一趟~！” 刘光齐来，也是有事的，一期剩余了多少房源，还没有集资（售罄），李峰突然打电话来问了，他得抓紧跑一趟“销售”现场，了解真实的情况。 这剩余的房源，听电话里李峰的意思，可能上次来参观的粮食系统，好像有想打包了的意思，不论是贵的便宜的，人家也都不挑也不捡，荤素不忌，就想为轧钢厂的集资房，做出一点小小的贡献。 当然，肯定是他们系统内出钱，折扣不折扣都无所谓，只要有房子就行。 他们单位不方便亲自去建，但他们很方便，单位出钱来买建好的，别问，问就是有钱，但得低调的用。 “哎呦，你别拉我，我就问问，那个，刘副主任~！” 刚转身上了几阶台阶的刘光齐，还没走两步，就被身后的安杰给叫住了，停下脚步后，疑惑的看向了江德福。 因为两个人，确实有拉扯的动作，江德福好像，不想让她的爱人找自己问话的样子，脸色都憋的有些通红。 江德福也看到了刘光齐询问的眼神，但他哪里会主动说，只是示意光齐赶紧忙自己的去，别管这边。 奈何，人家爱人都喊出声了，光齐也不可能装没听见，只是不知道，这夫妻俩，到底在整什么幺蛾子~！ “那个刘副主任，你也听出来了，俺是从青d来的，家里还有俩孩子，因为距离远，考虑俺丈夫也没住的地方，这次就我一个人来看他，孩子都么带过来~！” 前面还说着普通话的安杰，此时像是化作了没有文化的村妇一样，青d的齐鲁方言说来就来，气势也瞬间从城里的安杰变成了村里的二丫。 “嗯~？” “俺看了，你们建的家属房，建的特别漂亮，俺很喜欢，俺就是想替俺丈夫问问，俺们能不能，也出钱集资一套，俺们不白要，也出钱，多少钱都中，以后，俺带孩子过来看他，也方便不是~！” 一口农村大玻璃碴子味的方言，听的光齐忍不住连连看向江德福，刚才感觉还挺知书达理的，怎么瞬间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还好，齐鲁话虽然是方言，但至少还是能听懂的，皱着眉头听完后原因后，光齐倒是知道了江德福为什么不让爱人说了。 “安杰，你……你……！” 别说刘光齐了，江德福都听的脑门抽筋，青d话，他不是不会说，只是安杰忽然的转变，让他这个丈夫，有些下不了台。 这事儿，是能问的么，人家是答应好呢，还是不答应好呢，就不该找他问~！ “别急，别急，江德福，你爱人也是为了家里着想，这也提醒到我了，房子的事情，厂里，好像确实没给你解决~！” 看着江德福急赤白脸的样子，刘光齐赶忙劝阻道，当起了夫妻二人的和事佬，。 “集资的话，副书记虽然不在，但你们家要想参与集资的话，我想他也不会反对，为什么这么说，来，江德福，你，你跟我来，这事，我跟你通个气~！” 粮食系统的事情，不适合大张旗鼓去说，只能说把目前的情况，把江德福拉到边上，简单提一嘴。 “这事儿，你要集资，就赶紧抓点紧，用保卫科干事的名额，不然，为了保障一期家属区的顺利完工，少不得还得便宜了外人~！” 如果是之前，李副书记和粮食系统没有这个意向，光齐肯定拿不定这个主意，但现在都要内销转外销了，你俩趁着机会集资一套，也没多大问题。 便宜外人和便宜自己人，光齐还是能分得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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