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几艘大船停在岸旁,船只上的膏药旗在风中飘扬。晚风吹过水面,掀起阵阵涟漪。与海面安静相比的是,岸上的人步履匆匆,纵使再小心,也弄出了不小的动静。 微弱的灯光下,一堆工人在不停地往船上搬箱子。 “快点,马上就要来人了!”有人厉声催促,声音却压得很低。 最后一个箱子在搬运的时候,由两个不大的孩童一起搬运,因两人配合不好,其中一个孩童被袢了一跤,只听“哗啦”一声,箱子摔在了地上。 两个孩童立即去捡,可还没等他们靠近,就瞧着里面的东西滚落出来。 今早,他们在码头找活儿,有人给他们开了不错的价码,说晚上要在这里搬运货物。 可没人说,他们要搬运的是枪支和手榴弹。 而且,还在这个时候,这么隐秘的情况下。 他们是孩子不假,但也在这个动荡的社会里讨生活的,也不是什么都不懂。 这是他们能看到的东西吗? 既然不能,那么……等待他们的结果只有一个。 那就是——死。 见状,两人吓得坐在了地上。 正在监工的是个魁梧的中年男子,光头,大耳,络腮胡,看起来凶神恶煞。见到箱子里的枪械和手榴弹都出来了,脸色很是不好看。 “混账!笨手笨脚的废物,把他们绑起来扔水里喂鱼!” 两个孩子连连下跪,慌张地求饶道:“饶命啊,我们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看到…… ” 其他的苦力听到声响,也不约而同的多看了几眼。 这一看,众人的脸色都不大好。 中年男人掏出了枪,对着最近的两个人开了几枪,两个围观的苦力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被子弹贯穿了胸口,两人跌落进海。 一瞬间,海水被染成了触目惊心的红色。 男人吹了吹枪口:“东西都搬好了,他们不必留了。”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站在岸上的监工,突然掏出了手枪。 下一刻,几名戴着面具的男子忽然冲出来,夺过监工的手枪,抵在对方的太阳穴。 “住手!” 这些男子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穿着西装,一脸正气,夺手枪的动作干净利落。 中年男人却不惧怕,朝一侧吐了口痰,喝道:“真以为老子没东西了吗!上枪!” 他的话音刚落,身侧就竖起几把长枪,枪口直对着岸上就是一阵扫射。 岸上的监工瞬间中弹倒地。 那几名年轻人没有料到对方这么狠,也来不及多想,拉着岸上慌乱的苦力,躲到了沙袋后。 魁梧的中年男人狞笑着举起手中的枪:“想逞英雄,就让我送你们上路吧。” 倏然—— 一枚子弹以肉眼看不到的速度袭来。 “砰”地一下。 中年男人应声倒地,手里的枪在地上弹了几下,掉进了水里。 下一刻,甲板上的枪手一个个中弹倒地,反应过来的人连忙躲了起来。 他们定睛一看,只见一个二十岁上下的青年,左右手各持一只手枪,走在最前面。 他穿着一件衬衫,身上披着西装外套,发丝被拢在脑后,他的脸上戴着面具,只露出一双如狼般犀利的眼睛。 而他身后,跟着几个全副武装的保镖,每个人手里拿着冲锋枪。 “上!” 随着他一声令下,身后的保镖开火,与甲板上的人火拼。 那几名年轻人见状,同样加入到战斗中。 强大的火力压制,让甲板上的人逃无可逃。 很快,他们就中了弹,死的死,伤的伤。 甲板上的人打不过,立刻往里面钻,边钻边喊着:“开船,快开船!走!” 可是他不等他们有动静。 谢悄和保镖们强势上船,两方势力进行了近距离的枪火对决。 这些军火,是谢悄从国外秘密买来,支援给一群爱国人士的,没想到军火刚到上海,就被人抢了,然后没了下落。沉寂了半个多月,他终于收到了消息,抢了这批货的人,是东洋会所,他们打算将这批货从水路运往大连。 要不是他一直派人盯着各大码头、铁路,这些人渣就要把他买的枪送给洋人。 而洋人,会拿着这批军火,反过来攻打国人! “杀了他!” 甲板上的人看出来,谢悄是他们的老大,擒贼先擒王。 哪知道,他们还没上来,谢悄双手齐发,动作快速,只是几个动作间,几发子弹出去,每一枪都能准确无误的命中目标。 面前的“障碍物”一个又一个的倒下,谢悄踩着他们的尸体和鲜血,往船体中央走去。 越来越多的人出来,似乎在保护什么人。 谢悄再一次挥手,身后的保镖蹲在地上,朝着船门口一阵扫射。 密密麻麻的子弹像是雨点一样,穿破了血肉与船身。 很快,门口就变成了红色的海洋。 幸存下来的人都傻眼了,吓得连枪都拿不稳。 谢悄路过他身边,那些人看着他大摇大摆地进门。有人清醒过来,抬起手就要袭击谢悄。 哪知道谢悄看也不看,只是一个伸手,揪住了对方的头发,猛地撞在了门框上。 那人的头与门框上的不锈钢金属撞击,血水迸射出来,打在了谢悄的脸上。 另一个人又试图袭击,却被他一脚踹在了胸口上。此人痛得跪在地上,连基础的动作都做不出来。谢悄走到他身侧,看也不看,只是手摸着他的脑袋,只是稍稍用力,只听“咔嚓”一声,对方的颈椎被拧断,瘫倒在地。 他内心毫无波动,反而有种嗜血的快感,冰冷的双眼如死神般扫了一圈:“就这水平,也敢抢我的东西。” 剩下的几个人拿着砍刀却一直往后退,不敢再上前。 “一起。”弹夹空了,谢悄直接丢下枪,勾了勾手指。 几个人却唰地跪地求饶:“我们只是干活的,是被逼的,什么都不知道,求你放过我们……” 谢悄走上前,其中一人却突然掏出手枪,对准谢悄的面门。 他瞬间跪滑躲过,反手掏出匕首,反向就将匕首扎在了对方对眼睛里。 “砰砰——” “啊——”杂乱的枪声伴随着野兽般的惨叫声在四周回荡。 谢悄拔下匕首,快速往人群里冲。 下一瞬,其他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全都倒在了地上,脖子上一道血口,不停地往外冒血。 “七爷,留活口!”慕宇忙出声阻拦,他们还要留着这个人和东洋会社的人对质。 “绑走。”谢悄指了指,眼睛被扎的男人。 话落,这个男人从窗户翻出去,跳进海里。 慕宇:“……” 谢悄听到跳水声,再去看水下已经没了动静:“让水性好的人去看看,他到底是自杀,还是逃跑!” “是。” “另外,马上靠岸清点。”谢悄吩咐,又略一停顿,“之后出去绕一圈,趁夜把船开回深港。” 那是谢家的私用码头。 “是。”慕宇留下善后,“那这些苦力……” “求求你们放过我们……”那群苦力慌忙跪下,忙不迭磕头求饶。 “你们都留下善后。”谢悄只瞥了他们一眼,便丢下一句话,转身便往前走,走了几步,却看到地上有一个箱子,箱子已经被损毁,露出内里的刺绣。 谢悄的脚步一顿,慕宇连忙跟上来问道:“七爷?” 谢悄道:“云集山庄的绣品,帮着送去英国。” 闻言,慕宇骤然明白,原来新仇,指的是冉小姐被抢的这批货。 待谢悄离开,慕宇立刻回身看向众苦力,冷声道:“想活可以,今天晚上的事情绝不能泄露出去,记住了?” “记住了!记住了!”苦力们慌忙答应,一见慕宇挥了挥手,立刻作鸟兽散。 只有几名青年站在原地不动,他们的身上也沾满了血迹,但是他们的脸上满是畅快之意。 为首的男子率先上前道:“谢谢,如果不是你们及时赶到,他们恐怕都没命了,不说出去,也是为了保住他们的安全。” 慕宇道:“夏先生客气了。” 男子惊讶道:“你认得我?” “你们几位我都认识,事实上,我们就是为你们而来的。”慕宇将他们的来意说明,七爷说过,对这群爱国者不需要隐瞒。 夏阳听完,心有余悸:“若不是你们,我们现在已经在法租界了,太感谢你们了。” 慕宇连忙摆手道:“这些都是我们七爷的意思。” “七爷?莫非是两月前抵沪的谢家家主?”夏阳想到刚才那位披着大衣的青年,大感意外。 “正是。” 夏阳的心情极为复杂:“从前听闻七爷做的是烟馆和赌馆的生意,还曾经写过文章骂过他,还有同人去暗杀他,现在才知道原来……” 慕宇打断他:“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夏阳极为羞愧:“难得七爷不计前嫌。” “先不多说,七爷已经为你们准备了去俄国的船,还有……”慕宇说着,拿出一个盒子道,“这些黄鱼是他的心意,祝各位一路顺利。” 所谓黄鱼是道上的说法,它是全世界都通用的金子,带上它,去哪都能讨生活。 夏阳接过黄鱼,面露感激:“七爷现在去了哪里?我们想当面谢谢他。” 慕宇道:“他已经走了,今天同东洋会社起了冲突,他要着手解决此事。等你们学成归来,再与你们把酒共聚。” 夏阳闻言,也不再追问,只是将一枚徽章交给慕宇道:“请转告七爷,这是我们的会徽,往后如果有需要,可以拿着这个会徽去找兴业路,我们的同伴必定会竭尽全力报答。” 慕宇接过会徽,笑了笑:“七爷说,你们胜利,他也会得益,不需要任何报答。” 就像那些抚育孤儿的费用,那些送到灾区的物资,那些修桥铺路的捐款,以及暗中资助爱国者的行为,七爷从来没有把他的付出视为功劳。 那些骂名,他也从未放在心上。 有时候慕宇觉得,七爷就像是人世间孤独的行者,没有人看穿他的心思,他的行为,可总有人会在他的庇护下受益。 …… 谢悄走出人群,脸上便露出痛苦之色,他微微掀开大衣,内里的白色衬衫已经染红了。 他出门喜欢穿着黑色衣服,就是因为黑色能遮盖血迹。因为他不能让手下们看到他受伤,以免在动摇军心。眼下到了关键时刻,他更不能让任何人发现。 但是码头上的苦力众多,这个消息迟早会传出去,到时候东洋会社和谢老太会趁着这个机会一起冲上来。所以他只能连慕宇都一块儿瞒着了。 他将大衣盖上,又似乎想到什么,摸了摸口袋,确定那里的东西没有丢,这才安下心。 谢悄踉跄着走了两步,身体摇摇欲坠,忽然间,他察觉到前方有动静,抬头看去,却见一辆汽车停在不远处,车上似乎还有人? 对方是不是发现了他受伤? 谢悄的眉头一蹙,毫不犹豫掏出枪,对准了驾驶座。下一刻,车上的人缓缓走下来。 谢悄一愣。 竟然是宋云矜。 她什么时候来的?来了多久?看到了什么? 现在面对她,他应该用谢七爷的身份,还是应该当阿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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