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公别了曹操来赶车仗,放马三十里不见,关公心慌,纵胭脂兽四下寻找。忽听山上高叫:“关将军!”云长举目,见一少年将持枪跨马,马项下悬一颗人头,引步卒百余奔下山来。关公问曰:“来者何人?”少年将弃枪下马,伏地答曰:“我乃襄阳人,姓廖名化、字元俭,因逢乱世,浪荡江湖,落草劫富。方才,同伴杜远下山巡哨,将二夫人劫上山寨,某闻是刘皇叔夫人,关将军护送,即欲送下山来,杜远强阻,被化斩杀,今献人头与将军请罪。”关公曰:“二位夫人何在?”廖化曰:“现在山上。”关公令其速送下山。 不一时,步卒簇拥车仗而至,关公上前问安。二夫人曰:“若非廖化,已被杜远所辱。”随从亦曰:“杜远要与廖化各分一人为妻,被廖化所杀。”云长拜谢廖化。廖化求率部相随。关公曰:“护嫂寻兄,路远关重,带兵不便,将军大恩,容它日图报。”廖化无奈,辞别了关公,仍回山中落草。 云长护车仗赶往河北,时大兵相持官渡,北路不通,只好绕道西北,取许都往洛阳大路。次日正行,见红日西沉,天色向晚,乃寻投宿之所。忽见一片林木茂簇,料是庄园,便往借宿。马至庄前,但见绿树成荫,粉墙醒目,飘逸飞檐停倦鸟,肃穆青瓦洒金晖。关公心喜,下马扣门,见一古匾高悬门额,上镌“最乐为善”四个大字,字体古拙,行笔苍劲,关公暗自赞叹。 庄主出迎,乃一老翁,须发似雪。庄主和蔼问曰:“将军何人?”关公施礼曰:“在下刘玄德之弟,关羽是也。”老翁笑曰:“莫非斩颜良诛文丑之关公否?”云长曰:“正是关某。”老翁大喜,遂请入庄。令女眷引甘、糜二夫人后堂款待,自于草堂酒待关公。云长问其高姓。老翁曰:“老朽姓胡名华,桓帝时为议郎,告老归乡。有一小儿名唤胡班,现为荥阳县丞,将军若经此处,某有一书寄与小儿。”关公应诺。 次日,晨光明媚,关公辞别胡华上路前行。不二日,前至一关,名叫东岭关,把关将孔秀,引五百军兵出迎。孔秀勒马问曰:“将军何往?”云长曰:“关某往河北寻兄。”孔秀曰:“可有丞相文书?”关公曰:“已别过丞相,然,未有文书。”孔秀曰:“既无文书,不能放行。”关公曰:“关某行走天下,惟凭忠义,敢挡我者,休怪无情。”孔秀喝曰:“非要过关,留下车仗!”关公大怒,纵赤兔直取孔秀。二马照面“冷艳锯”凌空而下,孔秀举枪遮挡,长枪脱手尸横马下,众军大惊。关公呼曰:“军士勿慌,我斩孔秀不得已也,与尔等无干。”军兵俱拜马前。关公护车仗过了东岭关。 早有军兵报上轘辕关,此关位于洛阳东南九十里轘辕山上,守关将韩福闻报,急忙聚众商议。牙将孟坦曰:“既无丞相文书,若不阻拦,必有罪责。”韩福曰:“关公勇猛,颜良、文丑皆被其斩,不可力敌,只能计擒。”孟坦曰:“我有一计:小将引兵和他交锋,诱他来追,将军放暗箭射其落马,擒献许都,必得重赏!”韩福大喜。 忽人来报:“关公车仗,已至关前。”韩福遂引一千军兵,出关排列。韩福马上喝问:“来者何人?”云长拱手曰:“汉寿亭侯关羽,借关一过。”韩福曰:“有丞相文书否?”关公曰:“不曾讨得。”韩福曰:“我奉丞相钧命,镇守此关,盘问往来,若无文书,即系逃窜。”关公愠怒日:“东岭孔秀,欲挡车驾,已被我斩,汝欲步其后尘乎?”韩福大叫曰:“谁与我擒之?”孟坦抡双刀,拍马直取关公。云长大怒,纵骑上迎,孟坦见青龙刀力大势猛,不敢交兵,拨马便走,只想引诱关公。不料,赤兔马快,“冷艳锯”呼啸而下,斩孟坦为两段。韩福闪在门旗下,尽力一箭,射中云长左臂。关公一手提刀,用口拔出雕翎,血流不止,关公飞骑冲散众军,直奔韩福。韩福大惊,想走不及,青龙刀寒光一闪,连头带肩斩落马下。关公勒住箭伤,护车仗过了轘辕关,取路北上。 行至大河之南,东西官道,又折马东向,直往汜水。汜水关守将乃并州人卞喜,善使流星锤,其本是黄巾余党,后投曹操,差来守关。时闻关公将至,卞喜自知不敌,苦思冥想,寻得一计,乃于镇国寺内,埋伏刀斧手二十余人,欲诱关公至寺中饮宴,乱刃杀之于席。 是日,车仗行至汜水关前,卞喜徒步出迎。关公亦下马相见。卞喜笑曰:“关将军斩颜良,诛文丑,名震四海,卞喜仰慕,今归皇叔,足见忠义。”关公曰:“关某惭愧,不得已斩了孔秀、韩福。”卞喜曰:“此二人乃庸俗之辈,不识英雄,自取其祸。”卞喜一路殷勤,陪关公过了汜水关,送至镇国寺前,卞喜请关公寺中小酌。 此寺原是大汉明帝,御用寺院,红墙碧瓦,画栋雕梁,气度不凡。寺中方丈,法名普净,本是云长同乡。普净口称佛号,上前问关公曰:“将军离蒲东几年矣?”云长曰:“近二十年也。”普净曰:“贫僧俗家与将军之家,隔小河相望。”卞喜见叙出乡情,恐事有泄,乃叱曰:“我请将军饮酒,你一僧人,为何如此多言!”关公曰:“乡人相见,岂能不叙?”普净请关公至方丈室用茶。卞喜紧随,普净总不得便,只好以手暗指戒刀,用目示意关公。云长警觉。 卞喜请关公至法堂,云长早觉察壁衣内,藏有刀斧手,乃喝问卞喜曰:“你请关某,是好心还是歹意?”卞喜惊慌,无言以对。关公大怒:“鼠辈,安敢害我!”卞喜汗如雨下,大叫曰:“赶快动手!”刀斧手蜂拥窜出。云长拔剑,左右挥洒,刀斧手纷纷倒地。卞喜见事不妙,绕廊逃窜,关公绰起青龙刀来赶。卞喜暗取流星锤,回打关公,云长用刀挡开飞锤,青龙刀横空而扫,卞喜已为两段。关公出看车仗,早有军兵围住,见云长提刀而来,各自奔散。关公入谢普净曰:“若非法师,关某已被害矣。”普净曰:“此处难留,贫僧收拾衣钵,云游他乡去矣,将军一路保重,后会有期。”关公拜别普净,护车仗往荥阳进发。 荥阳令王植,与轘辕关守将韩福为儿女亲家,闻关公斩了韩福,心中恼恨,王植明知不敌,欲用计害。汜水关距荥阳不足五十里,关公马至城下,王植笑颜出迎。王植见礼曰:“将军长途跋涉,皇叔夫人颠簸劳苦,请于城中馆驿,暂歇一宿,明日登程不迟。”关公见其诚意一片,遂引车仗入城。到了馆驿,安顿上下前后,王植请关公赴宴,关公推辞。王植乃使人送宴席至馆舍。关公用过酒宴,卸甲小憩。 王植令县丞胡班曰:“关羽背丞相私逃,又于路夺关斩将,死罪难容。然此人勇猛,难以力敌,你点五百军兵,三更放火,烧了馆驿,不论是谁,一起烧死!”胡班领命,即点军兵,将干柴火硝搬至驿馆外,单等半夜纵火。胡班寻思:“久闻关公大名,如雷贯耳,现近在咫尺,何不一窥?” 胡班遂至驿馆,问馆吏曰:“关将军何在?”答曰:“正厅中灯下观书。”胡班轻步厅前,见关公赤面长髯,蚕眉凤目,身形魁伟,貌若天神。胡班大喜,失声赞叹:“真天人也。”关公曰:“何人在外?”胡班入拜曰:“县丞胡班。”关公曰:“莫非许都郊外,胡华之子乎?”胡班曰:“正是在下。”关公遂取书与班。胡班见是老父亲笔,忙拆封观之。书中先言家安,又嘱咐曰:“关公乃忠义之士,当倾力相助。”看罢书信,胡班连叹。遂告关公曰:“王植心怀诡计,欲害将军,令班三更放火,焚烧驿馆,将军速速收拾起程,胡班先去开城。”关公闻言大惊,忙顶盔掼甲,请二嫂登车。出了驿馆,果见军兵各持火把,柴草堆积。关公引车仗径至东门,见城门洞开,急催车仗出城而去。 行不数里,忽听身后人喊马叫,只见火把摇曳,一队人马赶来。王植一骑当先大呼曰:“关羽休走!”关公回马横刀喝曰:“匹夫,何敢令人放火?”王植拍马抖枪,直取关公,关云长马往前纵,青龙破空,王植身首异处。军兵丧胆,各自奔溃。关公护车仗继续前行,于路感念胡班不已。 车仗行至黄河古渡桃花蒲,此渡口地势平坦,多种桃树,每当花开,十里花海,故名“桃花蒲”。此津连接大河两岸,南北大道,因在战时,现有夏侯惇部将秦琪把守。关公马至渡口,秦琪引兵来迎,队形摆开,秦琪傲然问曰:“来者何人?”关公横刀曰:“汉寿亭侯关羽。”秦琪曰:“意欲何往?”关公曰:“河北寻兄。”秦琪喝曰:“丞相公文何在?”关公曰:“关某乃大汉之将,何须丞相公文?”秦琪舞刀叫曰:“我奉夏侯惇将令,把守此渡,今你插翅,亦休想过耶!”关公怒曰:“你可知,关某一路斩杀阻拦之将乎?”秦琪大叫曰:“你只能杀得无名之辈,焉能杀我?”关公喝曰:“你比颜良、文丑如何?”秦琪大恼,举刀就砍。二马错镫,青龙腾空,秦琪不明为何,人头早已落地。军兵大惊,四散奔走,关公举刀喝曰:“秦琪已死,军兵无罪,速备船只,渡我过河。”军卒撑船靠岸。关公一行登船,渡至北岸。 关公一路过五关斩六将,名震华夏。车仗顺官道一路北上,是日,见红轮西沉,苍山如涛,汹涌天左,势如走龙,雄起南北,不由心慨神旷。关公正叹夕阳山色,忽一骑自北迎面飞来,大叫曰:“云长慢行。”关公勒马,见来者正是孙乾。关公曰:“自汝南一别,公来河北打探虚实,如何?”孙乾曰:“将军班师许都,刘辟、龚都复夺汝南,某来至河北,见袁绍帐下各相嫉妒,田丰下狱,沮授称病,审配、郭图争谋私权,袁本初多疑寡断。乾与主公皆以为,袁绍不能成事,遂寻脱身之计。今主公已往汝南,特令乾来迎告将军。”孙乾下马,又拜告甘、糜二夫人。于是,关公拨马东进,自黎阳过黄河南下。 早有人报知东郡太守刘延,刘延即引十数骑出城相见。关公马上欠身曰:“太守别来无恙。”刘延曰:“将军斩颜良,救白马,大恩难忘,今,欲往何处?”关公曰:“奉二嫂寻兄天下。”刘延曰:“将军过关斩将,恐夏侯惇引兵追截。”关公曰:“关某此志,无人能挡。”遂别了刘延,车仗南进。 行不数日,忽见身后尘土飞扬,一彪人马骤风赶来,当先一将正是夏侯惇,高声大叫:“关羽休走!”关公令孙乾护车仗先行,独自回马按刀喝曰:“夏侯惇,你引兵来赶,有失丞相大度。”夏侯惇曰:“未奉丞相令,你一路闯关杀将,无礼太甚,我今特来擒你!”言罢,舞长枪要斗云长。忽一骑大喊飞来:“元让,不可交战!”马到近前,取出公文谓夏侯惇曰:“丞相欲全云长忠义,放其寻兄,恐关津拦截,特发公文,遍行各处。”夏侯惇曰:“关羽杀将闯关,丞相知否?”来使曰:“未知。”夏侯惇叫曰:“既然未知,待我活捉关羽,去见丞相。”关公怒曰:“我岂惧你?”拍马举刀,直取夏侯惇。 战不数合,又一骑大呼飞来:“二将住手!”夏侯惇停枪问来使曰:“丞相教擒关羽乎?”使者曰:“非也。丞相恐各处守将,阻拦云长,故特颁明令,教各处放行。”夏侯惇曰:“丞相知其于路斩将否?”使者曰:“未知。”夏侯惇厉声曰:“丞相未知,不可放去!”遂引所领数百骑,将关公围住。 厮杀正酣,忽又一骑飞来,高声叫曰:“云长、元让住手!”众视之,来者乃是张辽也。关公、夏侯惇各停兵刃。张辽勒马近前曰:“奉丞相钧命,闻云长过关斩将,恐路上有阻,特差辽传令各军,一律放行。”夏侯惇曰:“蔡阳将其外甥托付与我,今被关羽斩杀,如何交待?”张辽曰:“丞相军令,不可违也。”夏侯惇无奈,引兵而去。张辽问关公曰:“云长,今欲何往?”关公曰:“兄长已不在河北,我将遍行天下寻之。”张辽曰:“既不知皇叔下落,何不暂回许都?”关公马上礼曰:“大丈夫既已意决,岂可半途而废?文远回见丞相,代关某谢罪。”言毕,两人拱手而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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