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壁鏖兵,周公瑾大破曹操八十三万人马,孙权雄心大振,自以为能取两淮之地,遂亲自领兵去略淮南。欲取淮南,首攻合淝,兵马距合淝五十里下寨。孙权与曹兵交锋,大小十余战,未决胜负。是日,闻程普引军到,策马去迎。人报鲁肃先至,孙权乃下马立候。鲁肃望见,忙滚鞍趋前参拜。孙权请鲁肃上马,并辔而行,众将惊异。孙权谓鲁肃曰:“本侯下马相迎,足显公否?”鲁肃曰:“未也。”权问曰:“何足显公?”鲁肃曰:“主公威德加于四海,总揽九州,克成帝业,使肃书名竹帛,方为显矣。”孙权抚掌大笑。 同至大帐,排摆筵宴,犒劳将士,商议破合淝之策。忽报,张辽差人来下战书。孙权观书大怒曰:“张辽欺我太甚,他闻程普兵来,特意下书挑战!来日,不用新军,我自大战一场!”次日五更,三军出寨,踏露迎雾往合淝进发。 辰时,两军半途相遇。旗鼓相对处,孙权金盔金甲,分旗出马,宋谦、贾华二将各持方天画戟,左右护卫。三通鼓罢,曹军门旗两开,三员大将出马阵前,左边李典,右边乐进,正中张辽。张文远举刀直取孙权,太史慈挺枪上迎,大杀七八十合,难分胜负。李典顾乐进曰:“对面金盔者,孙权也,若捉得孙权,足可与八十三万大军雪恨。”话音未落,乐进纵骑直取孙权。众将正观张辽、太史慈大战,忽见乐进突至近前,大刀凌空劈下,宋谦、贾华忙举画戟遮挡,一声响亮,两戟齐断。二将大恼,用戟杆直戳乐进马头。乐进突袭不成,回马便走,宋谦绰军士手中长枪,拍马来赶。李典取弓,抬手一箭,宋谦应弦落马。太史慈见状,亦弃了张辽,回归本阵。张辽乘势挥军冲杀,吴兵大败。张辽望孙权金盔,骤马急追,看将赶上,斜刺里撞出一军,为首老将正是程普,截住张辽大杀一阵,救了孙权。张辽收军,兵回合淝。 孙权回寨,因折了宋谦,放声大哭。长史张紘谏曰:“今,宋谦虽死于镝锋之下,实乃主公所为不当而致也,主公恃盛气,轻视大敌,令三军心寒。且,斩将拔旗,乃偏将之任,非主公所当为也,望我主抑勇武之气,而怀王霸之略。”孙权泪曰:“诚乃本侯之过,自今决改之!” 忽太史慈入帐曰:“我部下偏将戈定,乃张辽后槽人之弟。后槽怀怨,使人来报,今夜纵火,刺杀张辽。慈请兵接应,攻入合淝,以报宋谦之仇!”孙权曰:“戈定何在?”太史慈曰:“已混入合淝城中!”诸葛瑾曰:“张辽性情稳重,足智多谋,恐事难成。”太史慈坚持请命,孙权亦欲报宋谦之仇,乃令太史慈引五千精兵接应。 戈定乃太史慈同乡,当日杂在曹军中混入合淝,寻见养马后槽,兄弟商议。戈定曰:“太史慈今夜前来接应,你如何行事?”后槽曰:“此处离中军较远,很难接近,可放一把火,你我四处叫反,城中兵乱,则可趁机刺杀张辽,然后里应外合,城可破也。”戈定大喜。 张辽引兵回城,传令曰:“今夜人不卸甲,马不下鞍,加强戒备。”左右曰:“今日大胜,吴兵远遁,何不卸甲安歇?”张辽曰:“为将者,方胜不可大意,方败不可气馁,今夜当加倍提防。”时至二更,后寨火起,又听一片叫反之声,来报不绝。张辽出帐上马,引亲随数骑,当街而立。左右曰:“喊声甚急,何不速往察看?”张辽曰:“岂有一城皆反之理?必是造反之人,故意惊扰军兵。传我将令,有乱窜者,立擒之。”不多时,李典擒戈定与后槽至。张辽问明实情,立斩二人于马前。 忽闻城外,锣鼓齐鸣,喊声大震。张辽曰:“此是接应吴兵,可将计就计破之。”便于城门内放起一把大火,众皆叫反。城门大开,吊桥放下,太史慈挺枪纵马,当先而入。忽听城上一声锣响,乱箭齐射,太史慈急退,身中数箭。乐进、李典引兵杀出,吴兵折损过半。幸陆逊、董袭杀来接应,救了太史慈,曹兵自回。 孙权见太史慈身负重伤,愈加悲痛。张昭曰:“我军长于水战,陆战则不如北军,如再相持,恐于我更加不利。”于是,孙权含恨收军下船,兵回南徐。兵马屯驻已毕,太史慈病重,张昭等奉命探望。太史慈叫曰:“大丈夫生于乱世,当提三尺龙泉,立不世之功,今壮志未酬,为何死耶!”言罢,泪涌而亡,年仅四十一岁。孙权伤痛不已,厚葬于南徐北固山下,养其子太史亨于府中。 刘备在荆州整顿兵马,忽人来报,公子刘琦病亡,玄德悲痛不已。孔明劝曰:“生死有命,主公莫过悲伤。”玄德乃命云长至襄阳,料理丧事,守御城池。云长领命前往。玄德谓孔明曰:“今刘琦已死,东吴必来讨要荆州,如何应对?”孔明曰:“主公勿忧,亮自有对答。” 时过半月,鲁肃至荆州吊丧,孔明出城迎接。入见礼毕,宾主落座。鲁肃曰:“吴侯闻令侄弃世,特备薄礼,命肃前来吊问。”玄德称谢,收下礼物,置酒相待。鲁肃曰:“前者,皇叔有言,公子刘琦不在,即还荆州。今公子去世,不知几时可以交割?”玄德曰:“公且饮酒,稍后再议。”饮了数杯,肃又相问。孔明变色曰:“子敬如此不通情理,非要我主明言乎?自大汉高祖斩蛇起义,开基立业,传世至今。我主乃中山靖王之后,孝景皇帝玄孙,当今皇叔,岂不可分茅裂土?况,刘景升乃我主之兄,弟承兄业有何不顺?你主孙权,乃钱塘小吏之后,素无功德于朝廷,今依势占据六郡八十一州,尚贪心不足,欲并汉土,刘氏天下,我主岂无分乎?且,赤壁之战,亦非你东吴独力,若我不借东风,周郎安能破操?倘操军渡江,休说二乔置于铜雀台中,即是公等家小,亦不能保全。我主之所以未应问者,是以为子敬乃高明之士也,何不察如此耳?”一席话说得鲁肃哑口无言,半晌乃曰:“此言虽有理,然,于肃有所不妥。”孔明曰:“有何不妥?”鲁肃曰:“昔日,皇叔败走夏口,是肃引先生过江见我主公。破操后,公瑾要兵取荆州,又是肃竭力劝止。前者有言,待公子刘琦去世,即还荆州,仍是肃于吴侯面前担保。如今,若不践前言,肃如何回复?”孔明曰:“念与子敬昔日之交,待我主取得别处容身之地,即还荆州。”鲁肃曰:“欲取何地容身?”孔明曰:“西川刘璋暗弱,我主将图之,若得西川,便还荆州。”玄德亲笔写了文书,孔明、子敬作保押字,鲁肃收下文书,拜谢辞回。 一帆清风,顺江而下,船至柴桑,拜见周瑜。瑜问曰:“子敬奉命讨要荆州,如何?”肃曰:“有文书在此。”周瑜看了文书,顿足曰:“子敬中计矣。他言取了西川,便还荆州,知他几时去取西川?何日能得此地?”鲁肃闻言,呆了半晌曰:“想玄德、孔明不会负我。”周瑜曰:“刘备世之枭雄,诸葛亮诡诈奸猾,恐不似子敬诚实。”鲁肃曰:“如此奈何?”周瑜曰:“想子敬昔日指囷赠粮之情,瑜岂能旁观?且宽心小住几日,待细作有消息回报,再作计议。” 过数日,细作来报:“刘备没了甘夫人,正安排殡葬。”周瑜谓鲁肃曰:“已有计矣,管教刘备束手就擒,荆州反掌可得。”鲁肃曰:“计将安出?”周瑜曰:“刘备丧妻,必将续娶,主公有一妹,极其刚烈,其侍婢数百皆带刀剑,房中兵器排列遍满,虽男子不能及也。我今上书主公,差人去荆州做媒,将刘备诈至南徐,婚约作废,软禁幽困,再令诸葛亮以荆州换备。等他交割了城池,我另有主意,如此,子敬无事矣。”鲁肃拜谢。周瑜写了书呈,送鲁肃顺水而回南徐。 船到南徐傍岸,鲁肃入见孙权,先说讨荆州一事,呈上文书。又递上周瑜书呈。孙权观书呈大喜,问肃曰:“谁可往荆州做媒?”鲁肃曰:“非吕范,吕子衡不可。”孙权即召吕范谓曰:“闻刘备丧妻,我有一妹,欲招其为婿,永结姻亲同拒曹操,请子衡即往荆州一言。”吕范欣然领命,即日收拾船只,带数从人,望荆州而来。 玄德自没了甘夫人,心情低落。忽报:“东吴吕范来到。”玄德命人请入。礼毕落座,玄德问曰:“子衡远来,必有所谕。”吕范曰:“闻皇叔丧偶,有一门亲事,范不避嫌,特来做媒,不知尊意如何?”玄德曰:“中年丧妻大不幸也,今骨肉未寒,安忍议亲。”吕范曰:“生死有命,贫富在天,故人既往,须应变面新。况人若无妻,似房无梁,皇叔贵为荆州之主,岂可中年而废人伦乎?我主吴侯有一妹,美丽贤惠,甚堪帚箕,若两家结为秦晋之好,则曹操不敢南视矣,此乃家国两全之事,皇叔不必多虑。只是太夫人甚爱独女,不肯远嫁,求皇叔至江东就婚。”玄德曰:“此事吴侯知否?”吕范曰:“不先禀吴侯,范何敢造次?”玄德曰:“我已年过半百,吴侯之妹正当妙龄,恐非当配。”吕范曰:“皇叔贵为帝胄,坐拥荆襄,仁德之名,遍布四海,乃当世英雄也。吴侯之妹,不但有沉鱼之容,更有凌云之志,常言:‘非天下英雄不嫁。’孙、刘联姻,天作之合,正所谓淑女配英雄,岂可以年齿而论之?”玄德曰:“公且少留,明日回话。”宴罢,留于馆舍。 玄德与孔明商议。孔明曰:“吕子衡做媒,乃周郎之计,欲赚主公入江东以为质,讨要荆州。亮方才占得一卦,大吉大利,明日即可使孙乾同吕范回见吴侯,面许已定,择日便去成亲。”玄德曰:“既是周郎之计,岂可轻入险地?”孔明笑曰:“周瑜虽能用计,亮略施小谋,定教他一筹莫展,不但吴侯之妹属主公,荆州亦可万无一失。” 孙乾领命,与吕范同至南徐。入见吴侯礼毕,孙权曰:“我决意将小妹招玄德为婿,候其前来成亲。”孙乾拜谢,当日即回。到了荆州,报与玄德,玄德不敢前往。孔明曰:“亮已备下三条妙计,主公尽管放心。”遂唤赵云吩咐曰:“子龙随主公入吴,领此三个锦囊,依次拆看,按计而行,可保万无一失。”赵云领命,将锦囊收入怀中。 建安十四年十月,玄德与赵云、孙乾领快船十只,随行五百余人,离了荆州往南徐进发。江水如碧,山色斑斓,云淡天高。船至南徐傍岸,赵云曰:“军师吩咐,船到南徐,即开第一个锦囊。”于是,依锦囊妙计,玄德先往拜见乔国老。 乔国老者,乃二乔之父也,居南徐。当日玄德敲锣打鼓,牵羊担酒,径往拜见,具言吕范做媒,与孙权之妹成亲之事。随行五百军士,俱披红挂彩,入南徐买办礼物,四处宣扬刘备将与孙权之妹成亲。一时,南徐城中,人尽皆知。孙权闻玄德已到,即命吕范接待,请于馆舍安歇。 乔国老兴冲冲入见吴国太贺喜。国太惊诧曰:“有何喜事?”乔国老曰:“令爱已许刘玄德为夫人,今玄德已到南徐,何故相瞒?”国太大惊,急使人去请吴侯来问,又差人速去打探。少顷,回报曰:“果有此事,刘玄德已在馆驿安歇,随行军士买办猪羊果品,准备成亲。做媒者:女家是吕范,男家是孙乾。”国太自座惊起。 孙权入见,国太怒曰:“你招刘玄德为婿,为何瞒我?”孙权吃惊曰:“哪有此事?”国太叱曰:“满城百姓人尽皆知,还想瞒我!”乔国老亦曰:“刘玄德敲锣打鼓,已拜过老夫,今特来贺喜。”孙权慨叹曰:“误会矣!此非实情,乃周瑜之计耳,以此诈刘备至南徐软禁,要他拿荆州来换,若其不从,先杀刘备,再夺荆州。”国太闻言勃然大怒,骂周瑜曰:“身为六郡八十一州大都督,自无半计取荆州,却将我女儿婚姻大事为计!如今满城皆知,杀了刘备,我女岂不未婚先寡?教她日后,如何做人?”乔国老曰:“周郎少虑,若用此计,即使得了荆州,亦必被天下人耻笑。”二老连说带骂,孙权汗颜无语。 吴国太怒气难消。乔国老劝曰:“事已至此,刘皇叔贵为汉室宗亲,不如真招他为婿,免得出丑。”孙权曰:“年齿恐不相当。”乔国老曰:“刘皇叔乃当世英雄,若招他为婿,也不委屈令妹。”吴国太曰:“明日约在甘露寺相见,若中我意,就把女儿嫁他!”孙权应命,遂出外吩咐吕范,来日甘露寺设宴。吕范曰:“何不令贾华,引刀斧手埋伏两廊,若国太不中意,一声号令,将其拿下。”孙权即命贾华,预先准备。 乔国老告辞,出了吴侯府,便使人去报玄德曰:“明日,吴侯、国太于甘露寺设宴相见,用心留意。”玄德乃与孙乾、赵云商议。孙乾曰:“设宴不在侯府,而在寺内,恐凶多吉少。”赵云曰:“来日,云引五百军护卫,可保主公无事。”次日,吴国太、乔国老先往甘露寺,孙权随后。吕范奉命径至馆舍请玄德。玄德内披软甲,外穿锦袍,出馆驿上马。赵云全装惯带,引五百军兵随后。一行穿过东大街,出城门向北,望北固山甘露寺而来。 不多时,勒马北固山上,只见甘露寺耸立山顶,气势超凡。玄德下马,步松林小径,踏山门朝晖,拾阶入寺。孙权出大殿相迎,二人初见,四目相视,互惊心神。孙权金发碧眼,气度超群;玄德细眉疏髯,雍容不俗。二人相见礼毕,同入大殿,拜见二老。国太一见,笑逐颜开,喜谓乔国老曰:“真我佳婿也。”乔国老笑曰:“刘皇叔神人天姿,日月容辉,更兼坐拥荆襄,名满天下。国太得此佳婿,可喜可贺也!”拜谢礼毕,遂开佳宴。一时,钟磬雅奏,水陆并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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