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料西凉兵,只可计胜,不能力敌。乃令徐晃、朱灵引一军,自渭北而西,然后渡渭水断敌粮路。是日,操于寨城观敌,见马超引数百骑直抵寨前,往来如飞,挺枪挑战。操忽扔盔于地曰:“马儿不死,我无葬身之地矣!”时夏侯渊在侧,闻言奋然曰:“我宁可战死,誓灭马超!”遂引本部千余人杀出寨外。曹操恐其有失,忙上马引兵接应。 夏侯渊骤马而来,马超上迎厮杀。忽见曹操引兵而至,马超撇了夏侯渊直取曹操。操大惊,拨马急走,操兵大乱。马超正引兵追杀,忽飞骑来报:“一支操军渡过渭水,断我粮道。”马孟起大惊,收兵回营。 马超与韩遂商议曰:“操兵断我后路,截了粮道,今我前后受敌,奈何?”部将李堪曰:“天气大冻,不利用兵,不如索地讲和,春暖再战。”韩遂曰:“李堪之言,正合我意。”杨秋、侯选亦劝讲和。于是,韩遂遣杨秋往操寨下书。曹操曰:“你且归营,明日回复。”杨秋辞去。 贾诩入见。曹操曰:“文和,有何高见?”贾诩曰:“兵不厌诈,先伪许之,然后再用反间计,令韩、马相疑,则一鼓可破也。”曹操抚掌笑曰:“天下高见,不谋而同,公之言正合我计。”遂遣人回书,同意罢兵。书中云:“待我徐徐退军,还你等河西之地。”一面令人,于渭水搭建浮桥,作退军之状。马超谓韩遂曰:“曹操奸诈,须防不测,超与叔父各自引兵提防。今日,叔父向操,超向徐晃,明日超向曹操,叔父向晃,轮流提备,以防有诈。”韩遂听计而行。 早有细作报入操寨。曹操顾贾诩曰:“我事济矣。”次日,操引众将出营,使人过阵告韩遂曰:“丞相请韩将军会话。”韩遂见操便装出于阵前,乃匹马而出。二人马头相近,阵前对语。曹操曰:“将军年齿几何?”韩遂曰:“四十岁矣。”操曰:“遥想昔日,同在京师,我与将军青春年少,俱登仕途,转眼已中旬矣。当初,我以叔父之礼,敬将军之父,何期今日,你我刀兵相向,安得天下清平,能与将军再共乐也。”互叙旧情,不谈军务,约一个时辰,方分马而别。 早有人报知马超,超来问韩遂曰:“今日阵前,与操所言何事?”韩遂曰:“只叙些洛阳旧事。”马超曰:“焉能不言军务?”韩遂曰:“曹操未提,我何必言之?”马超怀疑而去。 曹操回寨谓贾诩曰:“文和,知我阵前对话之意否?”贾诩曰:“此计虽妙,尚不足离间二人,某有一策,可使韩、马自相仇杀。”操问其计。贾诩曰:“马超乃一勇夫,不识机谋,丞相可亲笔一书,文词隐晦,于要紧处故意涂改,然后封送韩遂,且使马超知之,超必索书观看,看则更生猜疑。再暗结韩遂部下诸将,于中离间,超可图也。”操大喜曰:“此计甚妙!”遂依计作书一封,故意多遣从人,送至韩遂大寨。 马超果然前来索书,韩遂示之。超见书文多处涂改,乃问为何。韩遂曰:“原书如此,不知为何?”马超曰:“岂有此理?定是叔父怕我了知详情而涂之。”韩遂叹曰:“你若不信我言,我亦无法辩白,来日阵前,我赚操出寨叙话,你从阵中突出,一枪将其刺死。”马超曰:“果如此,方见叔父真心!”言毕,拂袖而去。 次日,韩遂引侯选、李堪、梁兴、马玩、杨秋五将出阵,马超藏身门旗中。韩遂使人至操寨前叫曰:“韩将军请丞相会话。”时间不长,曹洪引数十骑,飞奔出寨。马距数丈,曹洪欠身曰:“昨夜,丞相拜托将军之事,切莫有误。”言毕,不等韩遂开口,拨马而回。马超听得真切,勃然大怒,拍马欲取韩遂,五将拦住,劝解回寨。韩遂曰:“贤侄休疑,此乃操贼奸计也。”马超哪里肯信,恨恨而去。 杨秋曰:“马超倚仗勇力,常有相欺之意,我等为其舍命厮杀,他却相疑?即使杀了曹操,马超报了杀父之仇,我等何益?不如真投曹公,可得封侯之位。”韩遂叹曰:“我与马腾乃结义兄弟,安忍背之?”杨秋曰:“事已至此,不得已耳。若马超举兵杀来,曹操再抄我后,我等死无葬身之地矣!”韩遂乃遣杨秋,至操寨献降。曹操大喜,许封韩遂为西凉侯,杨秋等五将,许封列侯。约定当夜放火为号,里应外合,共图马超。杨秋回禀。韩遂即令军兵,于中军堆积柴草,五将顶盔掼甲,大帐候命。 不料,早有人告知马超。马孟起带亲随数十骑先行,令庞德、马岱引兵接应。马超提剑,独自入帐,果见五将正与韩遂密谋。马超大怒,剑指喝曰:“群贼!安敢图我!”众将大惊。马超挥剑砍去,韩遂躲闪不及,被砍掉左手。五将刀剑齐出,马超纵步帐外,五将围绕,刀剑纷下。马孟起力敌五将,剑光闪处,砍倒马玩,剁翻梁兴,侯选、李堪、杨秋四散逃命。马超复入大帐来杀韩遂,已被左右救去。忽见一把火起,各寨杀声震天。马超急忙上马,庞德、马岱引军亦至,西凉兵自相厮杀。马超方杀透重围,操兵又至,一场混战,杀到五更,乱军中不见了庞德、马岱。 马超边战边寻,杀到渭桥,天色微明,马超身边只剩百余骑。忽见李堪领一军,从桥前过,马超纵骑迎之,李堪拖枪而走。恰,于禁望见,来赶马超,于禁开弓一箭,超听身后弓响,急忙闪避,箭中李堪,落马而死。马超勒缰来杀于禁,于禁拨马而走。 赶至浮桥,操兵前后大至,虎卫军当先,一阵乱箭开路,马超以枪拨箭,纷纷坠地。超引从骑纵横冲杀,虎卫军重装厚甲,不能破围,马超性起,大喝一声,长枪到处,虎卫军壁垒,人仰马翻。马超杀到渭北,从骑皆被截于桥南,马超独自酣战,忽坐骑被长弩箭射倒,马孟起步地死战。枪矛如苇,层层浪卷,正在万分危急,一彪军突然破围杀入,乃马岱、庞德也。二人救了马超,杀条血路,望西北而去。 曹操传令:“不分昼夜,务要赶上马儿,得其首者,封万户侯。”众将奋勇,迤逦追赶。马超人困马乏只顾奔走,从骑渐渐失散,最后,仅剩三十余骑,与庞德、马岱望陇西而去。曹操亲自引兵,追至安定,闻马超去远,乃兵回长安。 曹操封韩遂为西凉侯,留长安。封杨秋、侯选为列侯,守渭口。凉州参军杨阜,字义山,来见操曰:“马超有吕布之勇,又深得羌人之心,今其遁至临洮,若不乘胜剿之,它日复起,陇上诸郡非朝廷所有也。”曹操曰:“我亦想西擒马儿,奈何中原多事,江南未定,不能久外,陇上诸郡,望公为朝廷保全。”杨阜领命,并保举韦康任凉州刺史,一同领兵屯冀县,以防马超。操许之。 此战,曹操平定关中、雍凉,摆宴庆贺。众将好奇问操曰:“初至潼关,丞相不渡黄河,迁延日久,方渡之,何也?”曹操笑曰:“我若初到潼关,即渡河北上,贼兵各部,必据住黄河渡口,则蒲板津不可渡矣。故我聚大兵于关前,使贼兵倾巢而南,河西空虚,徐晃、朱灵因此得渡。我于渭南,竖甬道、筑土城,只守不攻,是示弱以骄敌也。我则积蓄军力,再用反间计,一旦击之,迅雷不及掩耳,遂大破之。兵之变化,非一道也。”众将又问:“丞相每闻马超添兵,便有喜色,何故也?”曹操曰:“关中群贼若各依险阻,我逐一征之,非一两年不可下也,今皆聚一处,其兵虽多,军心各异,易于离间,可一举而破之,故尔喜也。”众将叹曰:“丞相神算,我等不及矣!”曹操笑曰:“我有何能?全仗诸公之力哉!” 曹操令夏侯渊屯兵长安。夏侯渊保举高陵人,姓张名既、字德容,为京兆尹。曹操班师,军至许都,献帝排銮驾出郭相迎,降诏与操曰:“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如萧何故事。”自此曹操威震天下。 消息传入汉中,惊动汉宁太守张鲁。张鲁,字公祺,其祖父张陵为沛国丰县人,乃张良九世孙。张陵自幼好道,于西川鹤鸣山修行,太上老君降命为“天师”,创“正一道”。张陵尊老子为教祖,有学道者,出米五斗,世称“五斗米道”,“天师”之职,子孙单传永续。张陵仙去,其子张衡嗣之,衡死,衡子张鲁,继“天师”之位。 张鲁之母好道,喜养生,有少容,常往来于益州牧刘焉府下。刘焉亦是汉室宗亲,乃西汉鲁恭王之后,初平二年,刘焉命张鲁为汉中太守。张鲁杀汉使,断绝朝廷路径,改汉中郡为汉宁郡,治南郑。兴平元年,刘焉背发毒疮而死,益州大吏赵韪等,保奏刘焉之子刘璋为益州牧,朝廷诏准。刘璋,字季玉,其与张鲁之母有宿隙,乃寻故杀张鲁母及弟,因此成仇。 张鲁在汉宁废县制,政教合一,设“祭酒”管理教众及地方,以诚信为宗,不许欺诈,有犯者警告三次,再犯必刑。若有小过,令修路百步代罪。又发《月令》,春夏两季,禁绝捕杀。乡中置义舍,备有米肉,不论贵贱,行人皆可留宿,果腹而去,不收分文,但不可取拿。张鲁雄踞汉中三十年,朝廷无暇顾及,为颜面,封张鲁为镇南中郎将,领汉宁太守。 时,张鲁闻听曹操大破西凉兵,平定关中、雍凉,大惊失色,忙聚众商议曰:“曹操既定关中,其必伺机南下,汉宁危矣。先前,我得一王者玺,此乃天意,我欲称汉宁王,率众据险,以抗曹操,如何?”功曹阎圃曰:“汉川之民,户过十万,钱富粮足,四面险固。关中大战,经子午谷奔入汉中者,又不下数万户,足可用兵。益州刘璋暗弱,且与我有仇,可先取西川四十一州,然后称王。”张鲁闻言大喜,遂与弟张卫商议起兵。 巴西太守庞羲,探知消息,飞报成都。刘季玉大惊,忙召众官商议。一人昂首出曰:“主公勿忧,某虽不才,凭三寸不烂之舌,可使张鲁不敢南视。”众人视之,乃益州别驾张松,字子乔,其人齿露鼻偃,身材短小,额窄头尖,却声若洪钟。刘璋问曰:“子乔,有何高见?”张松曰:“许都曹操,灭吕布,平二袁,扫荡辽西,马踏江汉,近又大破西凉马超,平定雍凉,威震方夏。主公可备进献之礼,松亲往说之,使操兵取汉中,如此,张鲁无暇南顾矣。”刘璋大喜,即遣张松为使。 张松虽有干才,却怀不忠,以为在刘璋手下,难图大贵,早有意投操,苦无良机。当夜,张松暗画西川关隘险要,兵马府库分布图,贴身收藏。次日,张松引从人数骑,取路直奔许都。是日近暮,马至京师,先于馆驿安歇。 次日天明,张松正衣冠径至相府见操。不料,候了三日,方得通报,近侍又索要贿赂,方引入见。张松拜于阶下。曹操岸然高坐,见来人相貌丑陋,心生不喜,乃问曰:“你主刘璋,连年不贡,何也?”张松心亦不快,乃答曰:“贼寇断道,阻我王路。”操斥曰:“我已扫清天下,有何贼寇?”张松曰:“东有孙权,南有刘备,西有张鲁,何谓扫清天下?”曹操拂袖而起,转入后堂。左右喝叱曰:“身为使命,不知礼仪。丞相看你远来,未有降罪,还不退下!”张松大笑而出曰:“我川中无佞臣也。”左右未及发作,忽听廊下一人喝曰:“我中原岂有佞臣乎?”松见其人,修眉细眼,貌白神清。以礼互问名姓,原来是太尉杨彪之子杨修,字德祖,现为相府掌库。张松早闻其博学机智,能言善辩,有心一较高下。杨修自视才高,素来小觑士林,今见张松气傲,欲挫其锐,乃邀松书院相叙。 二人方落座,杨修问蜀中风貌。张松曰:“蜀地古号益州,南有锦江之险,北有剑关之雄,纵横三万里,直下五千程。鸡犬相闻,市井不断,田肥林茂,岁无涝旱,国殷民富,物积如山。四海之内称天府,诗琴处处皆桃源。”杨修又问:“蜀中人物如何?”张松曰:“文有司马相如,武有伏波马援,医圣有仲景,神卜有君平。三教九流,出乎其类拔乎其萃者,不可胜计。”修又问曰:“刘季玉手下,如公者有几人?”张松曰:“文武全才,忠义慷慨之士,动以百计,如松不才者,车载斗量,不可胜数。”杨修又曰:“公现居何职?”张松曰:“滥充别驾。敢问德祖为朝廷何官?”杨修曰:“相府主簿。”张松曰:“久闻公乃天下名士,世代簪缨,何不立足于庙堂,辅佐天子,而做区区门下之吏乎?”杨修满面羞惭,强笑曰:“修虽为府僚,然丞相委以钱粮之重,且早晚能蒙丞相教诲,颇有增益。”张松曰:“某闻曹丞相,文不明孔、孟之道,武不晓孙、吴之机,专好强覇,独善诡计,安能有所明诲乎?”杨修曰:“公久居边隅,焉知丞相大才?”遂命人自箧中取书一卷,以示张松。松观题名:《孟德新书》,乃从头至尾观看一遍,共一十三篇,俱是用兵法要。松看毕曰:“此书何人所作?”杨修曰:“丞相酌古准今,效《孙子十三篇》而作。公以为,此书堪传后世否?”张松大笑曰:“此书乃战国时,无名氏所作,我蜀中三尺小童,皆能背咏,何谓丞相新书?”杨修曰:“丞相新书虽已成卷,尚未问世,公言无据,恐乃信口开河。”张松曰:“公若不信,某试诵之。”遂将《孟德新书》从头至尾,背诵一遍,竟无一字差错。杨修大惊曰:“公,过目不忘,天下奇才也!”张松告辞。杨修曰:“公暂回馆舍,容修禀明丞相。”张松拜谢而去。 杨修入见曹操曰:“丞相因何慢待张松?”操曰:“其言不逊,故尔慢之。”杨修曰:“丞相海量,尚能容祢衡,何不能容张松乎?”曹操曰:“祢衡,文心词意,冠绝当今,松有何能?”杨修曰:“张松口若悬河,辩才无双,且博闻强记,过目不忘,世所罕有。”曹操曰:“即使其,有些许过人之处,又能如何?益州,自刘焉便阴图异志,割据一方,待我平定江南,必下西川。张松既为刘璋之使,当威严以对,挫其锋芒。”杨修曰:“既如此,明日可令其面君,见我天朝气象,以厌其傲。”操曰:“不必也,来日我于西教场演军,你引他来见。其观我阵容兵威,必回蜀陈说,刘璋闻听胆怯,或可投表降顺。”杨修领命而退。 次日,杨修引张松至西教场,曹操早已点雄兵五万,陈列严整,放眼处,旗甲鲜明,刀枪耀目。忽闻金鼓震耳,又见号旗招展,人如奔虎,马似腾龙,无限威风,冲天杀气。只见张松傲然斜视,不以正目。曹操曰:“张别驾,你川中有此熊虎之师否?”张松曰:“我蜀中不好兵戈,惟尚仁义。”操闻言变色,张松毫不在意。曹操曰:“我视天下鼠辈如草芥,大军到处,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尔可知否?”张松曰:“丞相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松亦有耳闻。昔日,濮阳攻吕布,宛城战张绣,赤壁遇周郎,华容逢关公,割须弃袍于潼关,卧船避箭于渭水,此皆无敌于天下也。”曹操勃然大怒,喝令左右乱棒打出。张松抱头,狼狈而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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