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统中箭而死,汉兵顿时大乱,拥塞狭路,自相践踏。魏延闻报大惊,勒兵急回,张任强弓硬弩据险而射,魏延马不能,进心慌意乱。左右曰:“既退兵不得,不如杀向雒城,取大路与主公相会。”魏延乃勒兵杀奔雒城。忽见尘头大起,吴兰、雷铜二将迎面杀至,魏延舞刀方与拼杀,张任率军自后又到,魏文长被困,死战不能得脱。正在危急,吴兰、雷铜军兵忽然大乱,魏文长闪目观瞧,见老黄忠舞刀呼曰:“文长休惊,黄忠来也!”两相夹攻,杀败吴兰、雷铜追至城下,刘璝引兵杀出接应,一场混战。黄忠、魏延见兵不利,取大路败走,川兵紧追不放。 玄德引黄忠、魏延败回本寨,忽听一声炮响,张任自寨中杀出,玄德拨马奔走绵竹,川兵迤逦追赶。将近城下,张任一骑当先,眼看追上。汉军人困马乏,方欲拼命,忽闻杀声震天,刘封、关平引生力军杀到,赶张任二十里方回。 玄德闻庞统死于落凤坡,痛哭不已,乃于绵竹城中,高搭灵棚拜祭。黄忠曰:“我军大败,又折了军师庞统,形势危矣,不如差人速往荆州,请诸葛军师入川,共商大事。”正话间,忽报:“张任城下挑战。”黄忠、魏延请命出迎。玄德曰:“我军锐气已挫,当坚守以待军师。”二将领命,谨守城池。玄德遂修书一封,差关平星夜赶往荆州。 七夕佳节,孔明会众官夜宴,忽见正西一星,其大如斗,流光数丈而坠,孔明大惊,失杯于地。众问其故。孔明曰:“前者,我算今岁罡星在西,不利庞统,又见天狗冲犯我军,太白亦临于雒城,故拜书主公。今,西方星坠,庞士元命休矣!”众官闻言,未敢深信。孔明曰:“数日之内,必有消息。”酒宴不欢而散。 不数日,关平忽至,满座皆惊。关平呈上玄德手书。书中曰:“七月初七日,庞军师于落凤坡,亡于乱箭之下。”孔明观书泪曰:“主公在西川,进退两难,亮,不得不去。”云长曰:“军师若去,谁人保守荆州?”孔明曰:“荆州之事,主公书中教我量才委用,虽如此,既使关平赍书前来,意欲使云长当此重任。云长当念桃园结义之情,竭力保守荆州,常慎常勉。”云长亦不推辞,慨然应诺。孔明问曰:“倘若曹操引兵而来,当如何应对?”云长曰:“以力拒之。”孔明又曰:“倘若曹操、孙权同时而来,如之奈何?”云长曰:“分兵拒之。”孔明曰:“若如此,荆州危矣。亮有八字,将军牢记,可保荆州。”云长问之。孔明曰:“北拒曹操,东和孙权。”云长曰:“军师之言,关羽铭记。”孔明乃与印绶。 孔明留马良、伊籍、向朗、糜竺、糜芳、廖化、关平、周仓,共佐云长守荆州。乃令张飞引精兵一万,自旱路杀奔巴郡,孔明亦领精兵一万,用赵云为先锋,自水路溯江而上,简雍、蒋琬等随行。蒋琬,字公琰,零陵郡湘乡人,乃荆襄名士,现为书记。当日,水旱两路同时起程,约定会兵雒城,先到者为头功。孔明嘱咐张飞曰:“西川豪杰甚多,不可轻敌,于路严令三军,不得惊扰百姓,丢失主公民心。”张飞欣然领命。 兵马入川,所到之处,各县望风而降,张飞果然秋毫不犯。是日,兵近巴郡治所江州,探马飞报:“巴郡太守严颜,乃蜀中名将,年纪虽高,武艺不凡,开硬弓,使大刀,有万夫不当之勇。严颜据住城池,不竖降旗。”张飞传令,离城十里下寨。安营未毕,张飞即差人入城传话。 巴郡太守严颜,闻张飞犯境,便要起本部五千人马出城迎敌。左右献计曰:“张飞在当阳桥,一声大吼,喝退曹操百万之众,不可轻敌,只宜据城坚守。张飞性如烈火,常鞭挞士卒,若不与战,其必大怒,怒则暴虐士卒,一旦军心有变,乘势击之,飞可擒矣。”严颜大喜,遂令军民严城以备。忽报:“张飞已近江州。”严颜遂紧闭城门。 老将严颜上城巡视,忽见一卒城下叫门,遂令放入问之。军卒曰:“传张将军话:早早献城,若不归顺,即踏平城池,老幼不留!”严颜大怒骂曰:“匹夫无礼,我严颜岂是降贼者乎?借尔口说与张飞!”喝令武士割下士卒左耳放回。军卒回寨哭告。张飞大怒,遂引数百骑至城下挑战。川兵不出,只是辱骂,张飞性起,几番杀到吊桥,又被乱箭射回,折腾一天,无一人出战,张飞惹得一肚子气回寨。次日,飞又挑战,严颜在城楼上一箭射中张飞头盔。飞指骂曰:“拿住你老匹夫,定食尔肉!”至晚,又悻悻空回。 第三日,张飞领兵至城外叫骂,严颜依旧不出。飞骑马上山,下视城中,见军兵尽皆披挂,分队列伍,伏在城内,民夫来来往往,搬木运石,相助守城,张飞不由暗自赞叹。飞心生一计,令骑兵下马,步军坐地,诱彼出战。严颜并不中计,又骂了一日空还。张飞在寨中苦思冥想,猛然思得一计,命众军披挂整齐,伏在寨中,只令十骑城下挑战,但等严颜追来与其交锋。张飞摩拳擦掌,盼了三日,一卒未出。 张翼德废寝忘食,又思得一计,乃传令军兵四散砍柴打草,寻找路径。严颜在城中,连日不见张飞挑战,心中大疑,乃命十数小卒,扮作汉兵,混入张飞军中打探。当日天晚,众军回寨,见张飞坐在帐前骂曰:“严颜老匹夫,闭城不出,阻我去路,气死我也!”忽三四小军进前曰:“今日打柴,寻得小路,可绕过城去。”张飞大喜。遂升帐传令曰:“今夜二更造反,趁三更月明,拔寨进兵。我于军前开路,人衔枚,马摘铃,悄然而行。” 严颜小军溜回城中告报,严颜大喜曰:“我料定张飞忍耐不住,他偷过小路,粮草辎重必然在后,我截住后军,烧了粮草,看他如何前行?”遂传将令:“初更造反,二更出城,埋伏于树木丛杂处,放过张飞前军,截住后军,焚烧粮草!” 夜静月明,严颜人马悄悄出城,于小路密林埋伏。二更过后,皓月当空,泄光似水,忽见张飞横矛在前,引军而进。前军去不四里,又见粮草辎重,陆续而来,严颜大喜,遂命击鼓。鼓声震响,伏兵齐出,严颜一马当先来夺粮草。忽听铜锣震耳,一彪军撞至近前,为首一员大将,豹头环眼,燕颔虎须,手挺丈八蛇矛大声吼曰:“老匹夫,哪里走?燕人在此!”严颜心知中计,刀法慌乱,战不十合,被飞生擒,小军拥上,绳捆索绑。原来,引军在前者乃假张飞也,张飞料定严颜以击鼓为号,飞令本部以鸣锣为号。 张飞乘胜追赶败兵,顺势冲进江州,夺占郡城。张飞出榜安民,明令三军,不许干犯百姓。刀斧手推严颜至阶下,严颜昂然不跪。飞怒睁环目喝曰:“大将到此,为何不降?还敢拒敌!”严颜亦怒目喝曰:“我西川有断头将军,无投降将军!”飞拍案大怒:“推出斩首!”严颜喝叱曰:“莽匹夫,砍头便砍,何必发怒!”张飞忽笑容满面,下阶亲解其缚,扶于正堂高座,乃于阶下顿首拜曰:“素闻老将军忠义,乃蜀中豪杰,方才言语冒犯,请勿见怪!”严颜感其恩义,挥泪而降。 张飞设宴为严颜押惊,乃问进兵雒城之计。严颜曰:“蒙将军厚恩,颜愿效犬马之劳,不费张弓支箭,可直抵雒城。”张飞起身再礼拜谢。严颜回谢曰:“江州至雒城,关隘城池十余处,把守将领皆出于老夫帐下,我为前部,唤其出降可也。”张飞大喜,称谢不已。于是,严颜为先锋,张飞领兵随后,凡到城池关隘,望风而降。见犹豫者,严颜呵叱曰:“我尚且归降,况你等乎?”遂亦倒戈。一路进兵,未杀一场。 是日,玄德与众将议曰:“孔明、翼德两路取川,会于雒城,水旱两路已于七月二十日起程,此时将至矣,我等可击敌进兵。”黄忠曰:“张任每日挑战,见我不出,早已懈怠,今夜可分兵劫营,强过白昼对阵厮杀。”玄德即分兵三路,黄忠引一军击其左,魏延引一军击其右,玄德引一军击其中。当夜三更,三路人马径至寨前,张任果然无备。汉兵火箭齐发,顿时寨中火光四起,川兵乱窜,三路兵马乘势杀入,川兵四散而奔。玄德挥军,赶至雒城,败兵奔入城中,玄德驱兵攻打。 第四日,玄德提一军攻西门,黄忠、魏延攻东门,南门外是雒水,北门外是山陵,因此不围。自辰时攻至未时,张任在城上见汉军力乏,乃命吴兰、雷铜兵出北门,转至东门去击黄忠、魏延之后,自引一军出南门,转至西门去袭玄德。且令民兵上城,擂鼓助威。 玄德见红日西斜,乃令后军为前军,兵马撤退。军伍方转身,张任引兵突然杀到,汉军大乱,张任拍马直取玄德。黄忠、魏延欲来相助,又被吴兰、雷铜拖住。玄德拨马而走,单人独骑径奔山僻小路,张任挺枪纵马于后追赶。看将赶上,玄德心慌,忽见山路上一彪军迎面冲来,玄德马上叫苦曰:“前有伏军,后有追兵,天亡备也!”见当先一将,形如铁塔,手持蛇矛,正是张飞,玄德大喜。原来,张飞与严颜兵近雒城,望见尘头大起,便知交兵。张飞一马当先杀来,正撞着张任,战不十合,严颜引兵大至,张任回马便走。飞赶至城下,张任退入城中,吊桥高悬。 张飞回见玄德曰:“军师与子龙溯江而来,尚且未到,反被我夺了头功!”玄德喜曰:“山道路险,关隘重重,如何得以长驱大进?”张飞曰:“江州至雒城,关隘城池十余处,未费一箭,皆是老将军严颜之功也!”遂具说前事,引严颜拜见。玄德拱手谢曰:“若非老将军,我弟安能到此?”遂脱身上黄金锁子甲赐之,严颜伏地拜谢。 忽,探马飞报:“黄忠、魏延与吴兰、雷铜激战,城中吴懿、刘璝杀出,前后夹攻,黄忠、魏延抵敌不住向东败走。”于是,张飞在左,玄德在右,杀奔前来。吴懿、刘璝忽听身后杀声大震,慌忙退入城中。吴兰、雷铜回兵不及,被张飞、玄德截断归路,黄忠、魏延又拨马杀来,二将料敌不过,遂下马而降。 张任见失了二将,心中忧虑。吴懿、刘璝曰:“形势甚危,不决死战,将困孤城。”张任曰:“来日,我引一军挑战,然后诈败转走城北,城内一军自北门冲出,拦腰将敌一分为二,可获大胜。”吴懿曰:“刘将军辅佐公子守城,我引兵冲出助战!”次日,张任引人马摇旗呐喊挑战,张飞挺矛出迎。大杀十余合,张任诈败,绕城而走,张飞引兵追赶。忽北门大开,吴懿引兵冲出,截断汉军,张任拨马复回,把张飞围在垓心。张飞首尾难顾,形势渐危,忽一彪军自东边杀来,当先一将挺枪跃马直取吴懿。只一合,生擒之,川兵大骇,望风披靡。张飞视之,乃赵云也。二人押吴懿回寨,张任引兵退入东门。 张飞、赵云回到寨中,见孔明、简雍、蒋琬俱在,张飞下马,参见军师。孔明惊喜曰:“如何先到?”玄德言义释严颜之事。孔明贺曰:“翼德会用计谋,乃主公洪福也。”赵云押吴懿至。玄德问曰:“愿降否?”吴懿曰:“既已被擒,如何不降?”玄德大喜,亲解其缚。孔明问曰:“尚有何人守城?”吴懿曰:“刘季玉之子刘循,辅将刘璝、张任。张任乃蜀郡人,极有胆略,不可小觑。”孔明曰:“先捉张任,再取雒城。”又问曰:“城东之桥何名?”吴懿曰:“此桥名曰‘金雁桥’。” 孔明走马,至金雁桥一带观看。回帐令曰:“金雁桥南五六里皆是蒲苇,可以伏兵。魏延引一千长枪手埋伏于左,单戳马上将,黄忠引一千校刀手埋伏于右,单砍坐下马。杀败川兵,张任必走山上小路,翼德引一千兵埋伏于此,擒拿张任。”又唤赵云曰:“子龙引本部人马,待张任过了金雁桥,便将桥拆断,然后陈兵桥北,使张任不敢北走。”众将领命。 忽,蜀将卓膺、张翼,奉命至雒城助战。张任、刘璝乃与其商议军情。忽报:“城东有一队军兵挑战。”于是,卓膺为后队,张任为前驱,大开东门而出。张任见一队军兵,不过两百余骑,衣甲不整,相互簇拥,一辆四轮小车上端坐一人,羽扇纶巾正是孔明。张任马上顾左右曰:“人说诸葛亮用兵如神,如今观之,大谬也。”长枪一招,大小军校齐杀过来。孔明回车急走,张任引兵追过金雁桥,忽见两军左右杀出,张任心恐中计,勒兵急回。不料桥已拆断,又见赵云陈兵桥北,遂不敢北走,亦不敢向东去追孔明,乃引兵往南。行不五里,早到苇草丛杂处,魏延一军自芦苇中直戳马上兵,黄忠一军伏在草里,专砍马下腿。马军尽倒,步军四散。张任引十数骑往山路而走,正撞着张飞伏兵,绊马索绊倒坐骑,众军上拥,生擒张任。 后队卓膺见张任中计,欲来相救,桥已拆断,欲回城中,又被赵云截住,卓膺无奈,率部而降。赵云引卓膺回寨,玄德大喜,重赏卓膺。张飞押解张任到,任昂然而立。玄德曰:“将军虽出身清贫,然节操谋略过人,备深敬慕,公何不早降,共成大业?”张任高声曰:“自古忠臣,岂肯事二主乎?”玄德曰:“公虽忠义,然须识天时,顺天应命。”张任毅然曰:“既受俸禄,当报主恩,国有难,臣当先死,不必再劝!”玄德不舍,孔明令斩之,以全其德。玄德洒泪感叹,命厚葬于金雁桥侧。 千百年来,当地百姓感其忠烈,奉为土地神,塑像立庙以祀。后人有诗赞曰:“志士岂会违初衷,张任忠烈死犹生,高义好似天边月,夜夜清光照山城。” 次日,严颜、吴懿、吴兰、雷铜、卓膺一班蜀将,至城下叫降。刘璝在城上指下大骂。忽见一将,拔剑砍翻刘璝,大开城门。玄德兵马拥入雒城,刘循奔出西门,逃往成都。杀刘璝者,乃犍为郡武阳县人张翼也。玄德出榜安民,重赏诸将。 孔明曰:“雒城已破,成都唾手可得,然恐诸郡不宁。”乃命赵云、吴懿、张翼率兵南下,安抚犍为、牂柯、越嶲等郡,命张飞、严颜、卓膺挥兵北上,平靖巴西、广汉、蜀郡各州县。孔明令曰:“二路大军逆取顺守,任免官吏,安抚百姓,事毕俱会成都。”二将领命,引兵而去。 刘循逃回成都哭告,刘璋惊慌失措。忽法正书来,劝其降备,刘璋大骂法正,撕毁书信。成都令董和,字幼宰,南郡枝江县人。时,董和进言曰:“可遣使汉中借兵。”刘璋曰:“张鲁与我世仇,安肯相救?”董和曰:“虽与我有仇,然刘备军在雒城,不得已也。唇亡齿寒,张鲁岂能不知?若我许以大利,其必肯助。”刘璋别无它计,乃修书遣使,令往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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