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爽常与何晏、邓飏等畋猎,其弟曹羲谏曰:“兄位极权重而好游猎,倘被人所算,悔之不及也。”爽叱曰:“兵权在我,何惧之有?”大司农桓范亦谏,爽不听。正始九年冬,李胜受任荆州刺史,曹爽欲知司马懿虚实,乃令李胜往辞以探。 李胜至太傅门前,门吏入报。司马懿谓二子曰:“曹爽令其来探我虚实也。”遂去冠散发,拥被而坐。李胜入见,至床前拜曰:“一向不见太傅,今天子命某为荆州刺史,特来拜辞。”司马懿佯曰:“并州近朔方,好自备之。”李胜曰:“某往荆州,非并州也。”司马懿问曰:“你方从并州来耶?”李胜曰:“江汉之荆州也。”司马懿笑曰:“你自荆州来也。”李胜请笔,落于纸上。司马懿看了良久,黯然曰:“我耳聋矣。”言毕,流涎不止,哽咽曰:“我今暮老病笃,死在旦夕矣!”言未毕,倒身而喘。李胜忙拜辞而去。司马懿起身谓二子曰:“李胜此去,曹爽不疑我也,今曹爽久犯众怒,待其出城,即可图之。”李胜回言其事。曹爽喜曰:“老匹夫将死,我无忧矣。” 正始十年正月,魏主曹芳往谒高平陵,祭祀明帝。曹爽引弟三人及心腹何晏等,统御林军万余,护圣驾大出洛阳南门。桓范叩拜马前谏曰:“公总领朝政,兄弟不宜皆出,倘城中有变,奈何?”曹爽鞭指叱曰:“谁敢为变?不必多言!”遂昂首而去。 司马懿闻曹爽出城大喜,即至省中,令司徒高柔假节钺行大将军事,制城南大营;又使太仆王观行中领军事,制城中兵马。司马懿乃引众文武入宫,奏郭太后曰:“曹爽背先帝之恩,越礼乱政,其罪当废。”皇太后大惊曰:“天子在外,如之奈何?”司马懿曰:“臣有除奸臣之计,太后勿忧。”皇太后遂下诏命。司马懿即令太尉蒋济、尚书令司马孚修表一道,遣黄门径至帝前呈奏。而后,司马懿领兵占据武库,封闭洛阳四门。 早有人报至曹爽府,守门将潘举引数十弓弩手,登门楼观望。忽见司马懿引兵经过府前,潘举令乱箭齐射。司马懿退避。偏将孙谦在潘举身后止曰:“太傅此举,乃为国家,不可放箭。”三止,潘举不射。司马懿引兵而过,出洛阳城,屯兵洛河,据住浮桥。 曹爽部下司马鲁芝,见城中事变,急来与参军辛敞商议曰:“今仲达变乱,奈何?”辛敞曰:“引本部杀出洛阳,去见天子!”鲁芝遂去引兵。辛敞急出庭堂,其姐辛宪英问曰:“何事?如此惊慌。”辛敞曰:“天子在外,太傅闭城,必图篡逆。”辛宪英曰:“仲达非为谋逆,欲杀曹爽耳。”辛敞问曰:“其成败如何?”辛宪英曰:“曹爽非仲达对手,其必败也。”辛敞大惊曰:“如此,我当如何?”辛宪英曰:“职守,人之大义也,临难而弃职责,不详莫大焉。”辛敞听其言。乃与鲁芝引数十骑,斩关夺门而出。 有人报知司马懿。懿忧桓范亦走,急差人召之。大司农桓范,闻城中有变,乃与其子商议。其子曰:“帝在高平陵,不如南出。”于是,父子上马,径奔平昌门。城门已闭,把门将乃桓范旧吏,姓司名蕃。桓范袖出一竹版曰:“太后有诏,速开城门。”司蕃曰:“请诏查验。”桓范叱曰:“身为故吏,何敢无礼?”司蕃遂开门放出。 司马懿闻报惊曰:“智囊去矣,奈何?”蒋济曰:“太傅勿忧,老马恋豆,不能用也。”司马懿乃召侍中许允、尚书陈泰吩咐曰:“你二人去见曹爽,言太傅别无他意,只为削其兵权。”二人策马而去。司马懿又召殿中校尉尹大目嘱曰:“你与曹爽交厚,可送蒋济书信一封,往告曹爽:太傅与蒋济指洛水发誓,只为兵权,别无意图。”尹大目领命。 祭明帝礼毕,曹爽正飞鹰走犬,兴高采烈。忽人急报:“洛阳有变!”曹爽大惊,几乎坠马。不一时,黄门呈表天子驾前。其表略曰:“大将军曹爽,滥权越礼,罪当废除。臣,司马懿秉先帝遗意,太后诏命,罢曹爽兵权。”魏主曹芳览表,示与曹爽曰:“事已至此,卿如何裁处?”曹爽手足无措,顾两弟问曰:“奈何?”曹羲曰:“弟多次谏兄,兄执意不听,致有今日。司马懿诡计多端,孔明尚不能胜,况我兄弟乎?不如自缚请罪,求免一死。”言未毕,忽司马鲁芝、参军辛敞,骤马而至。二人滚鞍告曰:“城中把得铁桶相似,太傅引兵据住洛水浮桥,洛阳不可归矣,当早定大计!”正言间,桓范飞马亦至。范献策曰:“太傅兵变,大将军当请天子驾幸许都,调兵征伐。”曹爽曰:“我等家小皆在洛阳,岂可去投它处?”桓范曰:“大将军身随天子,号令天下,谁敢不听?万不可自投送死。”曹爽犹豫不决,只是悔恨不已。桓范又曰:“此去许都,不到半夜即至,城中粮草充足,别营兵马就在城外,召之即可,大司马印,某亦带来,有何忧耶?”曹爽曰:“事起仓猝,容我思之。” 忽,侍中许允,尚书陈泰到。二人告曹爽曰:“太傅只为兵权,别无他意,将军可早回洛阳。”曹爽低头不语。忽殿中校尉尹大目又到。尹大目曰:“蒋太尉有书信在此。太傅指洛水起誓,绝无别意,将军自削兵权,即可回府。”曹爽深信不疑。桓范泣泪谏曰:“生死大事,若听彼言,死无葬身之地矣!”曹爽奋然拔剑,然终不能决。嗟叹踌躇,自黄昏直至破晓。 桓范入帐问曰:“将军思量一夜,决意如何?”曹爽提剑,犹豫片刻,忽扔剑叹曰:“我不起兵,情愿弃官,为富家翁足矣。”桓范大哭而出,仰天悲曰:“曹子丹以智谋自夸!今兄弟四人,真猪狗也!”许允、陈泰进言曹爽,先纳印绶以示诚意。曹爽即令掌印官取来大将军印。主簿杨综扯住印绶哭曰:“大将军今若自弃兵权,必被斩东市!”曹爽曰:“我料太傅,必不失信于我。”于是,许允、陈泰赍印绶而回。众军见无将印,尽皆散去。 曹爽马到洛水浮桥,仅有弟与亲信何晏等,数骑相随。司马懿令曹爽兄弟暂回私宅,余皆下监,听候敕旨。桓范过浮桥,司马懿以鞭指曰:“桓大夫,何苦如此也。”桓范低头不语而过。于是,司马懿拔营,护天子圣驾回城。 曹爽刚至家中,大门自外被锁,有官派民众八百,围住宅院,不能进出,曹爽忧惧。曹羲曰:“今家中乏粮,兄可作书与太傅,如肯借粮,必无加害之意。”爽乃作书递出。司马懿即令人送粮一百斛。曹爽大喜曰:“太傅无害我之意也。”遂不忧。 司马懿先将黄门张当下狱拷问。张当招供:“非我一人,尚有何晏、邓飏、李胜、毕轨、丁谧五人,同谋篡逆。”司马懿即拷问何晏等人。五人受刑不过,皆曰:“谋定三月篡位。”司马懿命人,上用长枷,下钉脚镣,将六人打入死牢。次日,请下圣旨,派甲兵拿了曹爽兄弟四人,与一干人等,俱斩东市。灭曹爽一族,其余诸人灭三族,家产财物,尽抄入库。 太尉蒋济曰:“尚有鲁芝、辛敞斩关夺门而出,杨综扯印绶不与,桓范矫诏出城,皆不可放过。”司马懿曰:“彼各为其主,义也。”遂各复原职。司马懿又张榜曰:“曹爽门下人等,尽皆免罪,一概不究。”于是,军民乐业,内外安堵。魏主曹芳封司马懿为丞相、加九锡,司马懿数辞乃受。 司马懿心思:“曹爽虽全家被诛,然夏侯玄假节钺都督雍凉。夏侯玄气格素贵,品量弘济,朝野人望,若其骤然发难,乃大患也。”遂命征西将军夏侯玄回洛议事。夏侯玄之叔夏侯霸,闻听此事大怒,即引本部三千兵造反。雍州刺史郭淮与霸交战。郭淮出马喝曰:“你乃大魏皇族,何故造反?”夏侯霸曰:“我祖父武皇帝,铸就大魏根基,司马懿是何匹夫?竟灭我兄曹爽一族。今其又来取我,此同篡逆!我夏侯霸仗义讨贼,何谓造反?”郭淮挺枪直取夏侯霸,夏侯霸舞刀上迎,战不数合,郭淮败走,夏侯霸引兵紧追。忽听身后军兵惊喊,猛回头,见陈泰引兵杀来。夏侯霸拨马回战,郭淮又返身杀回,前后夹攻,夏侯霸大败而走。寻思无路,乃投汉中。 夏侯霸至汉中拜见姜维,哭告其事。姜维曰:“昔日,微子投周,开宋先河,千古流芳。今,公投大汉,有朝一日光复中原,公可比肩古人矣。”遂设宴以待。姜维问曰:“司马懿父子独霸朝纲,有窥我国之意否?”夏侯霸曰:“老贼方图篡逆,无暇及外。然新有二人,正在青春,若使领兵,实乃吴、蜀之大患也。”维问何人。霸告曰:“一人现为秘书郎,姓钟名会、字士季,乃颍川郡长社县人,太傅钟繇之子。一次,钟繇引二子见文帝,时钟会七岁,其兄钟毓八岁。毓惶恐,汗流满面。帝问毓曰:‘卿何以汗?’毓答曰:‘战战惶惶,汗出如浆。’帝问会曰:‘卿何以不汗?’钟会答曰:‘战战栗栗,汗不敢出。’帝称奇。稍长,喜读兵书,爱研韬略,司马懿与蒋济常叹其才。另一人现为掾吏,乃义阳郡棘阳县人,姓邓名艾、字士载,其幼年丧父,素有大志,每见高山大泽,便远观指画,何处可屯兵,何处可积粮,何处可伏军,人皆笑之。惟司马懿欣赏其才,令邓艾参赞军机。邓艾口吃,每奏事:‘艾····艾····’司马懿戏曰:‘卿称艾艾,有几艾也。’邓艾对曰:‘凤兮凤兮,自是一凤。’此二人天性敏慧,不可小觑。”姜维笑曰:“不过孺子,何足道哉。” 姜维引夏侯霸至成都,入见后主。姜维奏曰:“今,司马懿父子专权,曹芳懦弱,魏国势危。臣在汉中多年,兵精粮足,愿领王师以霸为向导官,北伐中原,重兴汉室。”尚书令费祎谏曰:“近,蒋琬、董允相续而亡,内治无人,不宜动兵。”姜维曰:“人生如白驹过隙,似此迁延,何日光复中原?”费祎曰:“我等皆不如丞相,丞相六次伐魏,壮志未酬,况我等乎?不如暂且保境安民,以待天时。”姜维曰:“我久居陇上,深知羌人之心,今结其为援,即使不能克复中原,陇西之地,必为我所有。”费祎曰:“若希冀外援,侥幸而战,倘不如意,悔之莫及。”后主曰:“伯约既决意伐魏,可尽忠竭力,勿负朕望。”姜维拜命辞朝。 秋八月,姜伯约回至汉中,因受制于费祎,可调之兵不足三万。姜维一面差人去结连羌兵,一面遣句安、李歆引兵一万出雍州,于曲山前筑二城。句安守东城,李歆守西城,互为掎角。雍州刺史郭淮闻报,即令副将陈泰,引兵五万与蜀兵交锋。句安、李歆引兵出迎,寡不敌众,败退城中。陈泰驱兵四面攻打。 不数日,郭淮引各路兵马来到。郭淮谓陈泰曰:“蜀城地势高阜,若断其水源,蜀兵皆渴死矣。”遂使军兵堰断上流。李歆引兵出城取水,死战不能透围,只好退入城中。东城亦无水,句安领兵大战半日,亦不能出围。姜维迟迟不到,李歆乃引数十骑杀出,魏兵四合,李歆拼死战,身负数伤,单人独骑突围而走。是夜,北风忽起,天降大雪,城中蜀兵得以化雪而活。 李歆行了两日,迎见姜维人马。李歆下马泣告曰:“郭淮、陈泰大兵围困两城,水源断绝,情势甚危!”姜维叹曰:“久等羌兵不到,故此来迟。”遂令人送李歆回汉中养伤。姜维问夏侯霸曰:“今羌兵未到,曲山势危,将军有何高见?”夏侯霸曰:“我料雍州兵马尽在曲山,其后空虚,可取道牛头山直抄雍州,郭淮、陈泰必回兵来救,曲山之围自解矣。”姜维大喜曰:“此计甚妙。”于是,大驱人马,杀奔牛头山。 陈泰见李歆杀出重围,乃谓郭淮曰:“李歆告急于姜维,姜伯约料我大兵尽在曲山,其必引兵抄袭我后。将军引一军取洮水,断姜维粮道,我引一军往牛头山截击之。”二人遂依计而行。姜维兵至牛头山,忽前军来报:“魏兵截断前路。”姜维大惊,催马来看。陈泰立马喝曰:“姜伯约,我在此等候多时矣。”姜维大怒,挺枪直取陈泰,战不三合,陈泰败走,姜维引兵追杀,魏兵退回山险。姜维收兵,山下扎营,一连几日,姜维挑战,陈泰不出。夏侯霸曰:“陈泰连日不战,乃诱我之计也,必有它谋。”话音未落,忽人来报:“郭淮占了洮水。”姜维大惊曰:“我粮道断矣!”遂令夏侯霸先退,自引兵断后。 陈泰五路杀来,姜维据住总路口抵住魏兵,陈泰驱兵上山,矢石雨下,姜维退走。行至洮水,郭淮又引兵杀到,姜维两面受敌,折兵大半,败走阳平关。兵至半道,忽一支魏军拦住去路,为首将阔面大耳,口方唇厚,左目下一黑瘤,上生数根黑毛,正是司马懿长子司马师。原来,司马懿见郭淮急报,即命司马师引兵五万,前来助战。司马师兵至雍州,闻蜀兵连败,即直奔半道截杀。 时姜维大怒,拍马挺枪直取司马师,杀不三合,司马师败阵。姜维引兵夺路而走,奔入阳平关。司马师驱兵前来抢关,突然,两侧山坡连弩齐发,魏兵人仰马翻。司马师扫兴,兵回洛阳。曲山城中,水粮皆尽,蜀兵久望援军不到,只好开城而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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